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海蓝云天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海蓝·散文】乡下的年

精品 【海蓝·散文】乡下的年


作者:庄稼汉 举人,3941.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97发表时间:2013-02-19 08:11:33


  
   虽然进城也快30年了,内心还一直固执地认为,乡下的年,才是真正的年——真正保留了中国传统年味的年。始终感觉城市的年,似乎总要被人为地掺杂了一些其他别的味道,那种味道当属人情味之外的、与年本身关联不大的味道。
   在某种意义上说,城市的年,成为了一些人的一个达到某种目的的载体或者说是工具,所谓年节经济、年关行贿等,都是这些现象的具体体现,这些都让“年”——这个洋溢喜庆气息的节日,彻底变了味道。
   而乡下的年,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城市的年来的隆重和热闹,但乡下人对年的心里重视程度,远远超乎城市人的想象——年,是乡下人向自己故去先人灵魂汇报的一个节点,也是村邻之间情感交流的一次难得机会,更是给自己心灵彻底放假的一个甜美的假期,尤其是对小孩子们来说,年,就是他们心中真正的快乐时光。
   一
   我小时候,农村的业余文化生活单调的可怜,不要说小孩子,就连大人一到农闲,就闲的不知道干些什么好了。没有电视,偶尔来场露天电影,大家乐的喜笑颜开的,四处奔走相告,然后就是呼邻唤伴结群蜂拥而去。夏天时自不必说,就是冬天来了露天电影,大人孩子都趋之若鹜。好不容易盼到了过年,正好手头都没什么具体的活计,自然就是要好好热闹一番。
   那时的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很多,但一到过年各村各屯还是热火朝天的,人们络绎不绝地都往供销社奔,好像天天都有东西要买。其实,那时人们腰包钱都不多,买东西只是个幌子,凑热闹才是硬道理。而这时的供销社呢,年味一天比一天浓。除了副食部以外,所有的地方都悬空挂着花花绿绿的年画,有杨柳青的年画连年有鱼胖娃娃,也有四扇屏的花草鱼虫,更多的是连环画式故事年画,比如,三英战吕布、罗成、武松打虎、李逵等,也有现代的故事年画,我小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姥姥家西墙上贴的那幅现代京剧《龙江颂》和东墙上的那幅《奇袭白虎团》了。那时的农家,一年到头都是烟熏火燎的,各屋的墙都乌突突的,看不出本色来,过年了,正好借年画鲜亮的盖一盖灰突突的墙,给家里添上几分新鲜劲儿、喜庆气儿。至于供销社副食柜台则是挤得不得了,大家好像东西不要钱似的抢购着各种副食品,也是啊,苦巴苦业地熬了一年,手头再紧巴,也得买点好吃的吧——哪怕从亲朋那里挪两个钱儿呢。
  
   二
  
   供销社里热闹不假,可和年集的热闹劲儿一比,就远远不行了。
   可以说,年集是乡下过年最热闹地方了。
   各种琳琅满目的年货铺满整个集市的每个角落,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可手好用的家伙什更是一应俱全,就这么说吧,家里过年想添啥,集上几乎都能找到。
   我父亲是个出色的铁匠,他打制的菜刀、锅铲十里八村远近闻名。家家户户过年时都要切肉剁馅儿的,自然是少不了一把锋利而顺手的菜刀,所以过年,正是菜刀畅销的时候。因而在临近年关的两个月,家里的小烘炉就整天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父亲和哥哥忙着打制一批菜刀,好在年集上增加一笔小收入,一是为家里购置一些必备的年货,同时也是为我们姐弟几个准备开学的学费。而将菜刀和锅铲这两样“产品”拿到集上去销售也成了一道很重要的程序,而能随着父亲或者哥哥去赶年集,就成了我少年时的一个很大的愿望。
   即便是刚刚赶了年集,但一到集上还是感觉眼睛不够用,看什么都新鲜。当然,最吸引我的还是各种年画和鞭炮,这里年画的品种和花样显然比供销社的要多得多,几乎每个集上都有新内容的年画。和供销社的年画悬挂方式不同,集上的年画,都是铺在地上的,四角用小石块压住,一铺就是一大片,看上去就像在苍茫大地上举行的宏大画展。而这年画的摊儿,落在整个年集中呢,又好像纷纭红尘中的一方世外桃源,让人声喧嚣的大集多了一份神仙气息;有时远远望去,那花花绿绿的年画摊儿,也像一簇鲜艳的火苗,把整个年集的年味点的更旺更喜兴了……而鞭炮摊儿也是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地方。往往是几个小伙伴结帮拉伙地往鞭炮摊儿前凑乎,挑来拣去地扒拉半天直到人家摊主有点不耐烦地吹胡子瞪眼睛了,才恋恋不舍地把大人给的、在兜里捂的热乎乎的几个小零钱掏出来,买上几个就跑到集市的边上,迫不及待地开时燃放……有时想买一挂小鞭儿钱不够时,就哥几个凑凑,合买一挂,买的时候都是乐呵呵的,而真到燃放时,就常常为你放的比多几个、我放比少你几个而吵闹起来……当然,这种吵闹也就是来得快去的更快,没等一挂小鞭儿放完呢,小哥几个就又扳脖子搂腰好得一个人儿似的。
  
   三
  
   年根底下的最后一个年集赶完,就得赶紧忙活家里的事了。其实,关于过年的准备工作早就开始了。往往是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开始淘米蒸年饽饽了。当然粘饽饽那是老人的说法,说白了就是蒸豆包。
   蒸豆包一般人家都是用大黄米小黄米,有点的人家嫌太黏,当然也是为了省点大黄米,就掺一些苞米面。你看吧,进了腊月门,屯子里的磨坊就开始忙上了,几乎一家挨一家的,排着队磨米磨面,大部分都是为蒸豆包做准备的。豆包馅子都是红小豆,煮熟了,再用豆杵子捣烂乎乎的,往里掺些糖精,攥成一个个小团,在大面团上挖下一块,在手心按成碗状,把红豆馅子包在里面,再用手快速团弄成上圆底平的形状,然后挨个摆在高粱秫秸串成的盖帘儿上,远远望去,好像一个个细腰乍背的小馒头,又像一个个减了肥的小蒙古包……这样,豆包就成了半成品,等攒够一锅,就往铺了洁白苞米皮子的蒸屉上摆,摆满摆匀乎了,就开始盖上锅盖架大火开蒸了。
   起豆包,看似简单,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儿,当然了,起豆包有专门的工具,就是一个用小木板削制而成的一个小木铲。起豆包的人,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小木铲的把儿,轻轻而迅速地在两个豆包之间铲下去,将其分割开来,然后左手迅速在旁边的凉水碗里蘸一下,配合右手将豆包拿起来放到另一个盖帘上,并一圈圈一次排好,然后拿到外面晾着,直至冻的邦邦硬了,再将其装进面袋子,放进小仓房。等到吃的时候,在面袋子中拣出若干,放到锅里一溜就可以了。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刚出锅的豆包,一个个热气腾腾的豆包,蘸上点白糖,黏糊糊甜丝丝的,口感非常好。也有的人家不蘸白糖——那年月,白糖可是紧俏商品,谁家能舍得敞开了蘸豆包吃啊,一般都是就点咸菜或者用酸菜心蘸酱吃豆包,也是比较普遍的吃法。
   在过年的那些日子里,我们这些孩子,其中最热衷的游戏之一,就是到自己个家的小仓房摸几个冻豆包揣到口袋里,等到疯跑饿了啃着玩儿。啃冻豆包的大多是为了好玩有趣,解饿也是目的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冻豆包一啃一个白印儿,有点冰牙还有点甜,尤其是吃到馅儿时,凉哇哇甜丝丝,比夏天吃冰棍儿还过瘾。
   四
   除了蒸豆包,乡下人过年杀年猪也是一件大事。不过,不是所有人家都杀得起年猪,赶上谁家杀猪了,就是整个屯子的大事了,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去凑热闹。可不是么,屯子本来就不大,拐弯儿抹角地几乎都挂点亲,杀猪了,还能落下谁家啊,一年到头了,吃点猪肉算个啥啊。一旦有人家杀猪了,基本是头天晚上,就全屯子通知遍:“明儿我家杀猪,吃猪肉去啊。”给主人帮忙的不算了,全屯子每家都出一个代表,小孩子也无所谓了,谁家孩子来了,也不能往外撵啊,但小孩子就是不能上桌,抽冷子叼一口半口的猪肉片子和血肠啥的,那都不算个事儿。其实呢,杀猪请吃猪肉,也是卖猪肉的一个机会,大伙儿来吃了,看猪肉不错,顺便就割几斤拎回去,反正一个屯子住着,价也不会高,给现钱最好,赊着也没事。杀猪的人家,留好自己家过年的肉,其他的几乎都卖出去,换俩钱,好给大人孩子添件新衣服。
   说起新衣服,男孩子还不太在乎,女孩子过年能换件新衣服,那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娘给妹妹做了一件红色碎花小外罩,妹妹喜欢的不得了,晚上睡觉时也舍不得脱下来。当时,我们屯子有小哥俩,是双胞胎,每年过年哥俩都是穿一样的新衣服,别人几乎分不出来。可是有一年,不知道啥原因,他们父母只给他们买了一双新鞋。这哥俩可就争了起来,谁也不让谁。没办法,经父母协调达成了一个“协议”——哥俩轮换着穿,具体怎么个轮换法,让小哥俩自己商量。虽然说双胞胎,哥哥还是比弟弟多了一个心眼儿,就提出自己白天穿,晚上让弟弟穿。弟弟一听时间是平均分的,挺合理,就答应了。可等真正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合算——晚上穿鞋的时候少啊。为了找回心里平衡,有天弟弟愣是穿着鞋在院里跑了大半宿,进屋了也不脱,实在困的受不了,才脱下来。
   过年,家家都图个吉利,豆腐,谐音“兜福”,就成为人们过年必不可少的吃食之一了。每到年根底下,村里的豆腐坊就开始忙起来了,似乎每家都要做一板大豆腐,一半是过年时做菜吃,一半呢,是要冻成冻豆腐,留着正月里炖菜吃。如果谁家过年忙活忘了做一板大豆腐,心里总是没着没落儿的,好像年味里少点啥。记得,那年在九台卡伦红星村住的时候,我家在生产队做的大豆腐做坏了,不太成型,不成型就不成型,咋地也还是豆腐,可大哥往回端的时候,一没留神,摔了一跟斗,一板不太成型大豆腐,“啪嚓”一声全扣到了地上——捡也捡不起来了。而当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队上的豆腐坊也放假了,爹娘急坏了——没有大豆腐,这年还叫年吗?让别人家匀点豆腐,张开这个嘴啊——上别人家匀点“福”,好说不好听啊?这可咋办?一家人正发愁呢,门被推开了,一团白乎乎的热气中,西院的吕大娘端着半板大豆腐进屋了:“听说你家的豆腐没做好,我们家也吃不了这些,端过来半板,过年没豆腐哪行啊。”没等爹娘客气呢,吕大娘撂下豆腐,转身就走了。这边吕大娘刚出门没多大一会儿,东院的王婶也端着半盆冻豆腐进门了……这么说,就在那年腊月二十九的一个上午,我家就迎来了七八拨儿送豆腐的。那一年过年,我的豆腐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屯邻送来的,不好退回去或者转送别人——那样就太对不起大家的一片心意了。大家伙儿的豆腐都送到家了,那就吃吧,我记得那一年的过年,我家饭桌上几乎顿顿都有豆腐,好像一直吃到二月二还没吃完。鲜豆腐实在来不及吃,只好冻成冻豆腐,细水长流地慢慢吃。说来奇怪,上顿豆腐下顿豆腐地吃,我们全家对豆腐一直还很亲,竟然没有吃腻,也许是心里带着一种感恩的心情看豆腐,感觉就招人稀罕,或者那时的豆腐也确实真好吃。
   其实,这种情况不仅仅是我家,凡是屯子里谁家的豆腐没做好,只要人缘不是特别不好的人家,都能收到那么三五份屯邻送来的豆腐。我家之所以能收到那么多份,也不是和屯邻的关系处的多么近、人缘多么好,当时我们家刚从关里老家来到东北仅仅一年,竟然博得了那么屯邻的关爱,主要是源于我父亲的出色的铁匠手艺。那年“文革”刚结束,过怕了穷日子的生产队队长,就开始琢磨搞点副业生产,好让社员们日子稍微宽松一点,而当时的小烘炉就是比较热门的副业之一。东北的铁匠比较少,我父亲就通过师兄弟的介绍,来到了东北的这个小村的小烘炉做掌钳师傅。仅仅一年下来,小烘炉就给生产队带来了惊人的变化——原本一个工分只值两毛五,小烘炉的红火,使得每个工分涨到了一元二毛五,社员们不仅结束了靠吃返销粮过的日子,还破天荒地第一次分红了。这样的变化,让他们对小烘炉及我父亲,充满了敬意。听说我家的豆腐做坏了,就都争着给我家送豆腐,说到底,是大家对财富的热切向往和对手艺人的敬重,当然东北人豪爽热情的性格,也促成了这个特殊年代的特殊事。
  
   五
  
   吃,是乡下过年的重要内容之一,但不管吃的多么丰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高兴。乐呵,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可不么,过年的那些日子,脾气再暴躁的家长,也要平和几天,哪怕是强忍硬装呢,也不能再过年的时候跟孩子们发脾气,任由孩子疯玩几天。有的家长童心未泯,还要陪着孩子玩儿呢。
   家长都陪孩子玩什么呢?
   放鞭炮是必不可少的了。
   说到放鞭炮,乡下人放的那简直就是豪气。哪怕是家里钱再紧巴,也得预备几个二踢脚和一挂鞭,别的时候不说吗,最起码年三十半夜煮饺子时,咋地也得听听响、蹦蹦去年一年不好的霉气吧。每年年三十晚上,一到煮饺子的那个时刻,你就听去吧,整个村子鞭炮声此起彼伏,似乎那个时间段,天地间只剩下了鞭炮声这一种声音,人们之间打招呼,不亮开嗓子,绝对听不到说啥。笼罩在在鞭炮声里的村庄,就成了一个在欢乐浪涛地颠簸起伏的轻舟,载着欢乐的人们,飞向新的一年。
   似乎是,年三十晚上的鞭炮声还没落呢,大年初一的鞭炮声就早早地接上了捻儿,有些贪睡的孩子被鞭炮声吵醒后,翻个身还想睡,但又禁不住鞭炮声的诱惑,就在困的迷迷糊糊、冻的嘶嘶哈哈中,勉强钻出被窝,跑出去放鞭炮……

共 8830 字 2 页 首页12
转到
【编者按】与城市的年相比,乡下的年似乎更纯粹一些。它表面上看似乎没有城市的年来的隆重和热闹,但乡下人对年的心里重视程度,远远超乎城市人的想象——年,是乡下人向自己故去先人灵魂汇报的一个节点,也是村邻之间情感交流的一次难得机会,更是给自己心灵彻底放假的一个甜美的假期,尤其是对小孩子们来说,年,就是他们心中真正的快乐时光。作者用自己对乡下年的亲身经历,写出了一个详和、热闹又不失乡土气息的年,这里的年味最浓,情最深。物以明理,事以寓情,千百年来,年,一直是中国人最看重的传统节日,作者用娴熟的笔法,以达观的态度阐发了一个令人暇思的道理,达到了事理曲终的效果。问好作者,推荐阅读。编辑:锦妤【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21917】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锦妤        2013-02-19 08:12:20
  这样的年,年味最浓,这样的年,最有乡土气息。
我的江山,我的梦想。
2 楼        文友:锦妤        2013-02-19 08:12:43
  今天是初十呀,祝福节日快乐。
我的江山,我的梦想。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