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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天涯散文】母爱无边


作者:马新朝 童生,652.4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30发表时间:2013-02-20 13:40:25


   我写过不少的文字,却从未写过母亲。我不敢写母亲,是怕自己笔拙意浮,难以写出对母亲的一二感怀。母亲对于她的子女,对于她所孕育的生命,是广柔的天空和无边的大地,单用人类所说的“爱”这个字是无法涵盖的,因而也是无法言说的。写了细微,却遗漏了广大,就如写了一棵小草,而丢失了春天;写了广大,却又遗漏了细微,好似写了春天,反而觉得一棵小草更为容易让我落泪。
   二
   暮秋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鸟雀归巢,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数年未归,忽然要回里,心里别别地跳。
   我的村庄像是在惧怕着什么,压低了土灰色的身子,无语沉默,不事张扬,倦伏在已经收获过的平原上。村头的池塘里已是没了水,塘底干裂,岸草微黄,一头猪在坑底拱食。杨树叶子在渐渐变硬的风中,三三两两悠然地离开枝头,缓缓地飘落于坑坑洼洼的路面,索索有声,像是幽灵的叹息。我在村中未遇到一人,家家关门,户户冷落。一头黄牛横卧于槐树下倒沫,竟没有看我一眼,黑老鸹站在枝头望着我使劲地叫,好像有什么紧要的话要对我说,我的心兀地悲凉悲凉。母亲已是不在,家里惟有大哥,在这秋风萧瑟的向晚,他在做什么呢?
   我走到自家的大门口,院门虚掩,门了吊生了黑锈。推门进去。满院秋叶,悄无声息,但见房门紧锁,瓦檐低垂,原来颇为张扬的木门,斑驳陆离,零落萎缩。过年时帖的红对联已经退了色,多处破损,字迹漫漶,院子里空空荡荡,秋风萧瑟,房顶的屋脊兽发出呜呜地响声。我想起母亲在世时,可不是这样,家里虽不富足,却总是充实饱满,常有喜气。不论我天南海北走有多远,不论我外出四方云游能有多久,只要一回来,家里的门总是开着的,一进门就感觉暖烘烘地被亲情包围。
   往时,我每每盼着回家,因为家里有年迈的母亲。每次归里,快到家门口时,心里就狂喜,像幼时过年般的兴奋。先是紧跑几步,在院门外就忍不住大喊:“妈妈!妈妈!”这时候我就看到了我的母亲,深蓝色的头巾,对襟棉祆,圆口步鞋,几缕白发从头巾里露出来。她停下手中的活,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往外走,当她倚门看到我,瞬时的惊讶,便笑了,满脸的皱纹舒展。这种笑是长久对我的思念、担心后的释然,是见到她的小儿子后的幸福和满足。只要看到母亲,我的心就安了,就像看到村外的田畴远山,村边的浅水明河,那样历历真切,我的心就踏实了。我会大步走进屋内,把大包小包堆放在小方桌上,随手把带回来的糖果,散发给前来看热闹的孩子们。然后,外衣也来不及脱下,就四处转悠着看,先看墙上帖着的五颜六色的壁画,神龛的香炉里未有燃尽的冥币。用手摸摸每一个熟悉的板凳桌椅、粮屯、锄把。再到里间屋内看看我昔日睡过的木床,床上虽是堆放着破铺衬烂套子,但那稿荐竹席,仍是旧时的。木床里边的土墙上仍帖着我学生时写的毛笔字,虽纸旧字弱,却也透见得当时的日月风雨。我妈说:“你哥多次要用白灰刷墙,想把这些字揭去,我不让揭,看到这些字我就像看到了你的人。”母亲虽不识字,不明白这纸上写的是什么,但村里人皆说这些字写得好,她就舍不得揭去,逢有生人来,她就会指给人说:你看看这些字还是新朝在家时写的。来人为了安慰她,让她高兴,总不忘夸耀几句,她就当真了,随即眉开眼笑,好茶好烟招待。靠窗子的小木桌,是我在家时用来读书写字的,现在仍然擦得干干净净,日月行于其上,像我在家时一样。桌上的两只墨水瓶,里边已是很久没有墨水,还是我在家时用的,算算已有20来个年头了。凡是我在家用过的物件,无论多久,我妈宁是不让人毁弃。
   我在家里东看看,西瞅瞅,总也看不够,屋内看毕,又到院中。老黄狗虽未见过我,却知道我是自家人,初见我就和善、友好,摇尾巴,一声儿也没有叫。猪仔隔着栏栅对着我直哼哼,正在猪糟里啄食的鸡鸭尽皆抬起头,瞪着绿绿的小眼睛望我,研究着我。家里像是有一种节日的气氛,幸福,饱满,光鲜,各种物体上都闪烁着一种吉祥的微光。这就是我的家呀,有了这个家,我把外边的疲劳、屈辱、迷茫、痛苦全都忘了。屋内屋外看毕,母亲就会喊我去吃饭。幼时,我最爱吃母亲做的煎饼汤,这种饭对于当时的贫穷人家来说,多少有些移奢。先在锅里摊上一张煎饼,续上水,再放些葱花,粉丝,菜叶,煮开后,有稀有稠,筋叨味美,且有锅底的糊香味。每逢我头疼发烧,母亲就戳锅燎灶,为我做这种饭,有时想吃,真盼着得一场病。长大后,每逢回家,一落脚,不管饿不饿,母亲就会为我做得此饭,热乎乎地端给我。母亲为我做的这种饭赛过世上的任何山珍海味,我从中吃出了人世的暖意。吃着这种饭,我的身心一下子就溶入亲情,溶入故乡的方言土语,阡陌里巷。
   飒飒秋风,今又归来,却有了凄凉意,但见屋门紧锁,不见了我的母亲。我把提包仍在地上,身子发沉,站在院子里良久发呆,感到少有的孤单,冷清,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说:“妈,你的小儿子回来了,你却不在,你去了哪里?妈?我现在没有家了,家被你带走了。”此时,四野晦暝,鸡鸭归圈,院门响处,我的大哥回来了。他的背上背着大捆的干草,晃晃悠悠,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整个人儿都埋在了里边。大哥放下草捆,方看到我,只是无言地苦笑一下,远没有母亲在世时的明亮豁达,我看到他脸上沾着草屑和尘土,人瘦了,暗了,个头也矮了些。
   母亲带走了我们的幸福和快乐。
   三
   是夜,村里凄清幽冷,黑暗从四野重重地压来,秋风加重了些,黄黄的灯炮有些摇晃。大哥说,年轻人都到外头打工了,你的侄子年后也去了。洪运一家四口全去了东莞,他家的院子里荒草齐腰深,常有黄鼠狼出没有,房子没人住,塌了。村里上了年纪的人越来越少,东头的二哥、五哥死了,西头的三叔也死了,还有果她爹年前刚死,她娘年后就跟着去了。村里没有人气,不像咱妈活着时那样热闹。大哥说着话直打呵欠,劳累一天,他和大嫂早早睡了。
   村子里寂无人声,黑黑一团,偶有狗叫。我也无心串门,就脱衣躺下,只是躺在被窝里睡不着,睁着眼看屋梁上灯影摇晃,想自己身前身后事。被子又凉又潮,盖在身上一股发霉味,记起母亲在世时,我那能盖这样的被子。那时,虽然我常年在外,鲜有归家,但被子却是专用的,专等我回来时才肯拿出来使用。我走后,被子又放回箱笼,谁也不许动。那是一条新花被,被里是棉的,被面乃光光的带有图案的杭绸,每遇好天气,艳阳高照,我妈就会开箱,把被子拿出来搭到院中的铁丝上凉晒。倘若知道我何时归来,提前几天就会把被子拿出来凉晒。彼时,我每次回家,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是暖暖的,有一股太阳味。我说:“妈,我回来的少,被子放在那里也是浪费,拿出来让我哥他们用吧。”我妈说:“那怎么行,他们邋哩邋塌的,会把被子弄脏的。”我们兄弟三人,惟我在外混世界,邻里街坊也就看重我,母亲便觉得风光,她嘴里虽不说,心里欢喜。
   母亲与我总有说不完的话,晚上,她会坐在我的床头,就着灯做针线,与我啦呱闲话,我就觉得屋外的风也轻了,寒冬里的冰雪也暖了,人世是这样的圆满,让人留恋。母亲会把我离开村子后发生的事,陈谷子烂芝麻全说给我听,东家长西家短,没完没了。有时还会说起我过去的一些趣事,比如说,我小时吃奶一直到7岁。下学后,四处找娘,看到娘在地里干活,就会跟头溜星地跑去,拱到娘的怀里吃奶。和娘一起干活的妇女们,这时就会起哄,在后面扒开我的裤子,打屁股,开玩笑地说,长成半截驴了,还吃奶,忒不要脸,我只是不理她们。娘说,那时生活不好,锅里连个油花也没有,娘是怕你营养不良,大了,也没有给你断奶。娘又问我在外头干得怎样,有难处没有?我怕她担心,总把百般事情说得好,在她面前,我从不说自己的艰难。然而,她也会觉察些什么,有一次,我做了恶梦,在梦中哭闹,一大早娘就问我:“你说说,在外边遇到了什么难事?”我说:“没有啊,挺好的。”母亲红着眼睛说:“白天有所思,夜里有所梦,你在梦里哭闹,必有烦心事。儿啊,在外边干不了,就回来,这里是你的家啊,有你娘吃的,就有你吃的,饿不着你。”
   我独自躺在床上,碾转难眠,想娘,不觉泪水涌出。我多么希望,娘还活着,仍坐在我的床头,任昏暗的灯光照着我们娘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啦家常,直到更深夜静,直到地久天长,在娘的目光话语里入睡,那该是何等的幸福啊。我想起一位同事,多年未回家,40多岁的人了,还是想娘。某日,他回到老家,见到他年近8旬的娘亲,仍像当年那样撒娇任性。他说,不知为什么,一见到母亲,就觉得自己变小了,当晚与母亲同卧,仿佛回到幼时,忆起孩提的光景,就流泪了。母亲为他擦着眼泪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仅是母亲这一句话,使他众多的压力和烦恼俱消。世上的人啊,不管你有多么年老,不管你有多么富有,不管你是将军还是总统,在母亲的面前,你们仍然是孩子。有母亲的人是幸福的,是完全的,母亲是根,是家,是生命中的富贵。可我的眼前呢?皆是幻影,皆是夜色,皆是深深的孤寂。我拉灭了灯炮,仍难以入眠,听屋顶上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像有很多逃难的人在奔跑。村里静极,连狗也不叫,老鼠在屋顶上奔跑追逐,唧唧地叫,木格子窗上有冰凉的微光,一两颗星星在跳。
  
   四、
  
   世间但凡重大或庄严之事,皆不可言说,一旦说出,它就小了,轻了。如日月之行,天地之阔,岂是语言能表述的。我们母子之情重,尤如共着一个性命,动着一个,另一个就疼。但母亲在世时,我从未向她表述过心迹,连一个爱字也未说出过。母亲死后,我曾为此谦疚,但仔细想来,也觉坦然,对于母亲的爱,岂是一个爱字了得。常言道,大爱无僵,而人的语言是有边界的,又是轻的,它怎能负起那个重。母亲就是自己的身,就是自己的思,对自己岂能言爱乎。
   母亲在世时,与我说过很多话,却从未道过她的身世,对母亲的了解,多是我眼睛能够看到的。她的年轻时光,她的婚嫁,她的内心的疼,我知之甚少。我不明白母亲是否有意为之,抑或因为生活的匆忙,无暇说与我,我却由此感到了世间万物有明有暗,以及人世的庄严。
   母亲生在下坡村,距我村15里,顾名思义,下坡村是因为地势低洼而得名。幼时,每逢大年初二,我就会随母亲一路的平桥田畴,到下坡村去走亲戚,在那里住上一些时日,每次去我都是小人客。翻过一道岗,远远地就能看到下坡村,它是一路下坡,低低的,低到了一片明水处。村中绿树成荫,翠竹如云,历历瓦屋,漫漫闲水,就罩在那绿烟里,四周有高高寨墙,墙外环水,水里有芦苇莲蓬,鱼虾成趣。我与下坡村亲,是因为母亲生在那里,我心里就亲,不但村里的人亲,且百事也亲。我从未见过外婆和外公,也没有照片,他们像从未存在过似的。母亲姐弟三人,妹妹出嫁远村,家里仅存一个弟弟。那便是她娘家的根,有了根在,母亲就有了底气和依托,就有了可去之处。舅舅少言语,每次见到她的姐姐都是未说先笑,见了我也是笑,那笑里藏着无限的亲情,无限的深意。我无法想象母亲是如何在下坡村,度过她的少女时光,但这里的绿树明水,远亲近邻,阡陌里巷,哺育了母亲,使她能够端庄行世,礼义为人。如今,母亲和舅舅都已辞世,但下坡村却留在了我的心里,想起来就暖暖的。
   父亲的一条腿瘸,干农活多有不便。母亲嫁来后,犁楼锄耙,使牲口,样样都干。但父亲有大男子主义,且脾气坏,对母亲时有打骂,母亲都忍了。一日,又打骂,母亲气急,就出手还击,把父亲痛打一顿,此后,父亲就收敛了。母亲是心里刚,外边柔,只要不把她逼到墙角,只要还有一条路可走,她都不会发狠的。这性格也传给了我,总是绵绵的,与人为善,把世间万事都想得好,从不害人。
   当下做父母的,对子女多有溺爱,不准临水,不准爬高;课余,又是英语班,又是书法班,孩子被拴得紧紧的,全没了自由。而我的母亲,对我是极宽的。我有时爬到高树上摘桑椹,把树枝摇得乱晃,母亲只是担心地望望我,并不说什么。但我们兄弟与别人家的孩子争执或打架,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坚定地站在我们一边,对人家的孩子横加训斥,她是村里有名的护犊子。夏日,在西河里打水仗,我从数米高的悬崖上跳入水中,把大腿弄破,鲜血直流,母亲忙着为我包扎,只是让我以后不要太疯,并没有过多的责骂。且对我的学习从不过问,也不逼我去背书本写作业。母亲说,世上唯读书是不能逼的,你不是这块料,逼也无用。我的整个童年,玩耍多于学习,全由着自已的性子来,天性得到了发展。儿童坏了天性就不好,它使生命阻隔,不能舒展飘曳,你纵是有了知识也是死的,天性才是本,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从我记事起,母亲从未打过我们弟兄,谁若办了错事,惹她生气,她最多只是责骂。手里把棍子举得高高,就是落不下,或是把棍子一扔,坐在那里哭,我们兄弟几人,都怕母亲哭,她一哭,我们就学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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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世界上最圣洁的爱就是母爱,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就是母亲。面对母亲的情怀,即便我们穷尽一生也难以报答。无论我们多忙,无论我们多苦,都不要忘记给母亲一个小小的祝福,一句轻轻的问候,因为她的心灵深处最需要的就是儿女的安慰。出门在外,一个电话就会让母亲感受到温馨,感受到幸福!之于儿女,原本他们就不需要太多的回馈,关键是我们平时做得如何,我们是如何做的。只要我们心存感激,随时不忘对他们的惦记,他们是最容易满足也是最能够宽容我们的。乌鸦有反哺之义,羔羊知跪乳之恩。兽岂如此,人何以堪?因此,每个人都要懂得珍惜,懂得行孝和感恩,才能尽量做到对母亲的养育之恩的回馈。所以,面对母亲的恩情,除了默默地回报之外,真的,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中国的语言文字是世界上最丰富多彩的,里面的形容词数之不尽,但是,如果非要找一个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母亲的话,我觉得就只有一个词语比较恰当:那个词语就是“伟大”!愿天下的母亲都幸福安康,愿天下的儿女都孝顺母亲!问好作者!非常厚重的文字,隆重推荐阅读!【编辑:梦客啸天】【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2202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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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盏茶心        2013-02-20 13:44:00
  很丰厚的文字大餐,洋溢着作者对母亲的深爱与怀念!感谢赐稿,问好马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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