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嘴脸及其他
一、嘴脸
嘴和脸,自己的除非镜子面前是看不清楚的。所以我们时常清晰的是别人的。看别人的嘴,吧嗒嗒;看别人的脸,喜或者怒、嗔或者怪;总会有些想法。
说话这事情,一通过嘴,就有了各样味道。比如一件不怎么样的事情,通过不同人的嘴,便或者有味,或者臭不可闻,或者叫人无从表达。前天那位处长说某领导夫人的事情,本来这夫人的事情是由各路拍马溜须者违犯制度规定办的,现在看风声不对,想略作矫正。但在这处长嘴里,把这夫人延迟好几年退休的事情都说成是高风亮节了。“嫂子能这样提出来,什么要求也没有,实在是体现了她不一样的节操。”听他这样一说我就诧异:拿她跟其他到年龄就退休的平民比,跟什么额外利益也没有的群众比,她算什么!这人没当处长之前我是很熟悉的,也了解一二,做事认真,喜读书爱思考;怎么当了处长才一年,人就变得这样!硬能把黑说成白,没羞没臊的。我知道现在官场上的情景,上边领导及其家人的事情,不打招呼也有人上赶着给弄,什么制度规定原则党纪早就不在话下,任谁也不好不办;但一个过去制度原则的人,现在变得说这种酸腐烂俗话而堂而皇之,还是让我吃惊。看着他薄薄的嘴皮叭嗒,看不出这白脸上能出现些许赧颜,到把我震了一个跟头。官场是什么呢,让人厚颜的,让人指鹿为马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环境。
脸的变化,早在鲁迅时期就有感悟。我们只不过是经历他老人家所经历过的,也体味他所未体味过的。时势的变化,社会的进化,并没有改变脸的基本原理:“人一阔,脸就变”,大约放之四海而皆准。近百年过去了,现在也看不出异化。且说身边一些个同事没个一官半职的时候,还平易近人、哥们兄弟,还可以抅肩搭背、开玩笑说闹;倘一混上个位置,首先不一样的就是脸色的严整。就像我说某位工商干部的:你怎么一到个体工商业者面前就把脸拉长了,你不会在去执法的时候把脸左右两边拉上胶带,别让肌肉伸那这还不算,有些人一当官,他的老婆也会马上变得高贵起来,脸也变得严肃。平时路遇打招呼的,现在也昂首而过,一付不屑与普通百姓为伍的架式。我猜度,他们更多是突发近视,他们本性里是想跟群众打成一片的,奈何眼光不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白天光看别人的嘴脸,体会嘴脸之下的各种味道。晚上就会想,自个儿的嘴脸在别人那儿会怎样,是不是也让人讨厌,能不能让人喜欢。起码,别让人想起来作呕,也算对得起父母给的这张本来纯真质朴的嘴与脸了。
二、吃喝
虽说天天像过年,但过年的集中吃,集中玩,集中乐,还是平时不能比拟的。吃这事,头一件用处是营养,为了活着。苟延残喘或者意气风发,无不以吃为基础。“人是铁,饭是钢”明显是有问题的。人哪里是铁,没有饭吃,连木或者土石都算不上,用不了多久就会委顿在地,成灰或者烟。人能活着,吃饭便是一个最显明的标准。我那位年前看着不行了的姨娘,今天又能在电话里断续地说“我还死不了,还得熬着”,是因为她还吃点儿食物。她的吃,不为好,也不为美,只为能活下去喘着一口气。
过年的吃远远超出为了活着需要的营养,这集中涌来的吃,讲求平时吃所未吃,见所未见,稀奇古怪,远交近攻—远处了没见过的食物弄过来,自己平时不做的难尝到的要下决心做一次,于是只好拜托可怜的胃,把人欲望里的甜酸苦辣软硬凉热都盛下去。醉了,痛了,淤积了,难过了,拖累了全身。
都怪那张管不住自己的嘴。都怪那双见了美色美味就不能自己的眼。都怪那嗅着一点味道就闻风而动的鼻。都怪那只什么也不想但一见美食就控制不住的手。都怪这个年,怪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好吃好喝。听别人过年醉了的事情:到亲戚家喝多了,胃有毛病,明知道不能喝,为什么还喝多?是茅台酒。喝茅台的不买的吧?是的,别人送的。喝人家的好酒就醉,回家喝什么去啊?那就不喝,等来年吧。如果来年亲戚退位,没人送了怎么办?那就不喝了呗。到好,不再醉,胃也不再受累了。胃到是个风向台,它不爱累的时候,说明风气、人性也能好些。
听说城市里吃喝的明显减少了。这确实是件好事。听说省城一位公安处长因喝多了耍牛皮被部里的督查当场拿下开除了,这也是好事。真假难说,但一定是广大老百姓的期望。过年吃得太集中,实在有些浪费。过去的公款吃喝管它吃不吃,越高档越上,大半浪费在餐桌上,更是犯罪。倡导文明节俭,刹一刹奢糜风气,还是好。
三、装饰
去省城过年回来的人说,今年黄河两岸树上的彩灯没了,热闹气氛也减了。这个我也感觉到了。我们小城里标志性建筑前若干年来都有的一幅迎春闹春图板也省略了。省略这些装饰倒没啥,只要不省略了热闹快乐过年的心情就好。中央提倡节俭,立刻吃的不吃了,喝的不喝了,玩的不玩了,闹的不闹了。这说明,之前吃喝玩闹的太过分,现在减下来这些无论从形象到内容都无妨政事,不碍公务,有利净化社会风气。政府是标准,官员的榜样,有了这样的标准榜样,不信不能改变这些年来屡禁不止的铺张浪费和过度形式主义之风。
但过年又跟其他时候不一样。有些老习俗,跟铺张浪费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比如适当的节庆布置,花灯彩照,锣鼓鞭炮,高跷早船,全家聚会,礼物红包,没了这些,春节这个节气就没什么味道。节俭不是说在一定条件下该花的不花,该吃的不吃,该玩的不玩了。我到附近一个城市,觉得他们就没有矫枉过正。他们城市的节日气氛布置的很浓厚,街道上花灯装饰,一如既往。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把钱花到让人民满意高兴的地方,就不是浪费。而那些一下子似乎节都不过了的地方,我倒怀疑他们执行上级关于节俭扭转风气的举止,是不是真诚的,是不是用一种表面现象掩饰着实际上仍然奢靡的作风。
我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好多时候,喊得越凶,做的越差;表面越左,实际越右。看那些腐败分子,那个不是把反腐倡廉天天挂在嘴上,说得比那个都好?看那些投机革命后来当了叛徒的,那个不是口头上形式上最革命的?所以我对眼前一些地方当政者一下子“革命”到让春节也变得清冷感觉不很正常。我揣度这不正常包含两个方面:一是让群众纷纷议论,谁一下子让我们过年不热闹了;二是越想迫切表达跟上级方针政策保持一致,越显现出内心深处对新政的保留与反动:故意引起老百姓误解。我想,过年是中华民族保留了几千年的最热闹的习俗,适当地花费些,把环境布置的热闹喜庆,本来是政府工作的应有之意。要省俭的方面太多了,要为贫困群众解决问题的途径也非常多,把有限的资源用有必须急迫的地方也很多,但全不在过年这一件事情上。如果是真正贯彻执行上级方针的为政者,是应当带领老百姓过一个好年后,再精神振奋地把新一年工作做得更好。
铺张浪费一点儿都不应该,哪怕春节,也应当该花的地方花,不该花的地方不必那么丰盛。要看到节俭的效果、改变作风的效果,还得到一年终了的时候,看看我们做了哪些,花费了哪些,做了那些实事,叫老百姓受到多少实惠,改变了多少过去曾有的虚夸。
太平是粉饰不出来的。节日装扮却有其必要。铺张或者节俭、形式主义还是装扮节日,区别的关键是,做官为政者,知道职责所在,知道代表人民利益应当怎么把一方百姓期盼的事情做好,让绝大多数人民满意。
2013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