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杯★小说】老张的幸福
一
除夕的早晨,窗外飘着雪花儿,小屋里却暖融融的。
老张早早地起床,点着火炉,压上煤。看着早起张啰过年的她喜迎迎的笑脸,他打心里往外地高兴,一种轻松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心头,那不成调儿的小曲也不知不觉地从嘴边溜了出来。
老张拉把椅子,坐在桌子旁,展开买来的对联,想抹浆糊帖上,看来看去,却发现不知哪是上联,哪是下联了。
“老张,怎么不抹浆糊贴对联呀?”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发呆的老张惊奇地问。
“我分不清哪是上联,哪是下联了!”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走过来,看看这,看看那,也没太弄明白。然后边笑边说,“上联下联还能怎么着?贴上喜庆就行了!”
也是啊,喜庆就行,不贴对联不是也能过年吗?就在去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也过年了吗?现在两个人了,这年更得喜庆的过。老张憨憨地笑着想。他拿过浆糊,麻利地涂抹匀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今天是除夕,得早点准备好,就等孩子们回来一起过年了。
想起孩子们,老张更是喜上眉梢。他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个个孝顺懂事,从不和他顶嘴,凡事都争取他的意见,即便他什么意见也提不出。想到这,老张叹了口气,倘若没有孩子们的支持和鼓励,老张又哪有今天的小日子呢。
二
六年前,大女儿毕业后分配到离家不远的哈城,不久便成了家,日子也过得不错,老张倒也安心。小儿子大学毕业后也来到了这座城市,又买了楼房,结婚的时候就想让他们老两口一起搬过去住。就连左邻右舍都羡慕憨厚的老张,培养出两个有出息的儿女,然而老张和老伴却不同意去城里住。
“在老家种点儿地,挺好的,我们也愿意过清静日子,过不惯城市里车水马龙的生活。”儿子拗不过,也就随他们的意了。
还正如老张所说,老两口住在乡下,每天忙来忙去的,种些蔬菜,养些鸡鸭。逢年过节,儿女们都从城里奔回来了,老两口杀鸡宰鸭,欢天喜地地忙火,小日子倒也过得开开心心的。然而,过于平静的时候就会有意外发生,而这意外往往会打破生活的宁静。
这一天,恰逢端午节,老两口正忙火着包粽子呢,边包边等儿女们回来。
“老张,你把这桶水倒到门外去吧。”老伴边说边指着灶台旁的水桶说。
老张循声望去,发现刚才泡粽子叶的水倒了满满一桶,于是站起身,去拎水桶。乡下的院子不大,从屋里走到院外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在老张倒完水,返回屋的时候,竟发现老伴晕倒在灶台旁。这下,老张慌了,边摇晃边喊着老伴的名字,又忙不迭地掐人中,一番折腾后,总算把老伴叫醒了。
“我没怎么呀,好象就迷糊了一下。”看着一脸惊慌的老张,老伴竟有些莫名其妙地说。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粽子我煮吧,你歇会儿去。”老张边说边把老伴扶回里屋去。
安顿好老伴,老张抹了把脸上的汗,一屁股坐到板凳上。老伴和自己生活了三十几年了,身体好得很,从没有过什么毛病,今天这是怎么了?
三
张言正在办公室处理手头儿上的业务,正逢端午,父母还等着回去呢,她想尽快把业务处理完,好回去陪父母过节。结果越忙事越多,办公室的座机和手机一个上午都没消停过。这不正收拾办公用品,准备回家呢,手机又响起来了!
“喂,您好!”张言抓起手机,看都没看,就甩过去一句职业性的问候。
电话那边懦弱地嗯了一声,再没吱声。
张言急了,“哪位呀?”
“你是小言吗?”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传来父亲低沉的嗓音。张言这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自己怎么这么粗心,都没发现是爸爸来的电话。
“爸,您和妈等着急了吧?我这就收拾好东西回去了,您二老别急啊!”张言放缓语气,一字一句地说着。
“嗯,快回来吧,爸有话要和你说。”老张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没等张言回答就放下了电话。老伴晕倒的样子还在他脑海盘悬着,心里仿佛压着块大石头似地沉甸甸的。看着老伴熟睡的面容,老张心里有种若隐若现的疼痛,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就想给女儿打个电话。
张言,是老张的大女儿,从商业学院毕业后受聘于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在企业工作有五个年头了,现在已经做到部门高管位置,可以说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而且,这孩子也是老张的自豪和骄傲。
自打张言小的时候,老张就特别喜欢这孩子。他常说,小言聪明,一看就是读书的料,所以将来不管如何,都得供孩子读书。
张言也倒是为老张争气,从小学跳级升到初中,在初中又是校级三好学生,尖子生,考重点高中,甚至考大学,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所以一路走来,感觉没费什么力气便读了大学,专业也是张言自己选的,因为老张说了,“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张言也是自己独立惯了,生活上,工作上,包括谈恋爱,都是自己做主。父母只有参与权利,没有选择的权利,一切都由着她。所以,一直以来,张言是自己的主心骨,也是父母的主心骨。
而老张呢,不管有什么大事或是小事,都会找张言商量,然后再拿主意。这不,打过电话,老张才觉得心里轻松多了,因为主心骨快回来了。
四
五月的微风,有种淡淡的暖意。张言下了写字楼,却发现这五月的风,携着一股彻骨的寒,迎面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寒战。
刚才父亲急急地挂了电话,还说有话要说,她想问,却没敢问。因为她清楚父亲的性格,他不想说的,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回去,问父亲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
正想着,看见张涛和弟妹的车开到了公司门口。
“姐,现在能走吗?”张涛看见她,便急急地问。
“我给你姐夫打个电话就走,他带孩子回婆婆家了,可能赶不过来,只能咱们仨个回去了。”
“那好吧。”张涛爽快的回答。
张涛,老张的儿子,虽没张言的聪明慧智,但大学毕业后却谋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还找了个聪明贤慧的女人做媳妇。他们俩原是同一单位的同事,专搞桥梁建设。可是结婚后,干了几年,嫌挣得太少,张涛便自己出来干了。几年下来,还真干得不错,房子换了,车子也买了,而且儿子都已经三岁了,可以说是家庭事业双丰收。
倒是张言,一天里竟忙着她所谓的事业,比张涛结婚早,孩子却比张涛要得晚。事业是做得不错,却还是比不上张涛富足。然而,人各有志,老张不过问这些,儿女们只要能安稳地过日子,能让他们老两口省心,那就是他的幸福了。
张言在给爱人打过电话后,确定爱人不和他们一起去了,便急急地挂了电话,钻进张涛的车子,仨人一路往乡下赶去。
五
说是乡下,其实只是哈城的近郊,驱车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仨人到了家门口,相继下了车子,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家里不会没人呀?张言惊奇地想。她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发现爸爸正背对着门口坐在灶台旁,不知在想什么,竟然没有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爸爸,我们回来了!妈呢?”张言走近老张的身边,轻声地说。
老张这才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身边的仨个人。
他忽地站了起来,拉住张言的手,“小言,我和你妈正忙火包粽子呢,你妈怎么说晕就晕了呢,现在还睡呢,爸爸心里没底呀!就等你们回来呢。”老张说着,眼里露出焦急的神色,似是看见救星般无助地看着张言。
张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爸爸说的有事要说,就是这事,是怕他们着急,才没在电话里说。“您别急,先去看看妈妈再说。”张言安慰了爸爸一声,便急匆匆地向里屋走去。
张言从来遇事都是如此的淡定,这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所以有张言在,老张的心也就落地了。
他跟着张言,拉着张涛,也匆忙地朝里屋走去。
老伴正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脸色潮红,似乎还在熟睡中。
“妈妈,我们回来了。”张言走过去,轻声地唤了声,母亲却没有应声。
“妈妈,您醒醒。”张言又轻声地唤了声,母亲依然没有回应。这一次,张言急了,她伸手去试探母亲的额头,有些烫的感觉,母亲在发烧吗?
“小涛,送妈去医院,感觉妈的额头有些烫。”张言站起身,焦急地说。
“好!”张涛轻轻地揽过母亲,抱在怀里,张言为母亲穿好衣服和鞋子,一行人急匆匆地出了院门,钻进车子,向城里急驶而去。
六
市医院,老张蹲在急诊室门口焦急地吸着烟。
张言,张涛还有媳妇,守在病房里,看着昏睡的母亲。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母亲依然没有醒,医生刚刚检查过,母亲属于脑颅内出血,脑出血量已经达到了40ml,,保守治疗已经行不通了,只能进行开颅手术,但危险性又极大,院方也在等待家属的回应。
那一刻,老张没了主意,他没遇到过这事,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一直后悔着,怎么就没想到老伴的晕倒和脑子有关呢,自己的糊涂竟酿成了大错,如果老伴醒不过来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小言,爸听你的,你说怎么办能救你妈,咱就怎么救!”他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女儿。
“爸,医生说开颅手术挽救的希望大些,那就开颅吧,或许妈妈会好起来。”
张言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但作为长女,她要安慰父亲,更要体谅比自己小的弟弟。于是,便一口应承下来。
签字,办理完相关手续后,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看着进入手术室的母亲,张言的泪涮地流了下来,她回转身,将后背面向父亲和其他人,免得被他们发现她的泪。因为她的心实在没有着落,不知道母亲手术的结果会如何。生与死,或许就在此一搏了。
然而,手术在清除血肿的过程中,造成远隔部位的再度出血,母亲最终竟没能走下手术台,也没能看一眼匆匆赶回的孩子们,便永远地离开了。
老张觉得天踏了,精神也崩溃了。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老伴会离开他。大概在两个小时前,老伴还好好的,他和她还有说有笑地唠着嗑,说着话,等孩子们回来呢。而现在竟是阴阳相隔,从此永不相见了。
老伴的后事,都是张言和张涛张啰着办理的,老张没管,他也没心情管。
看着呆呆地坐在母亲遗像前的父亲,张言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疼痛。她想象不出失去母亲的父亲,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爸,现在妈走了,您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们也不放心,等妈过了头期您就去我那里住吧。”
张言拉过父亲的手,轻轻地说。却发现父亲浑浊的眼里蓄满了泪,张言鼻子一酸,两行泪水滑落脸庞。
“您去我那里,我和小涛都离得近,也方便照顾您。让我们把该尽妈的那份孝,都尽给您,好吗?”说到这,张言已经泣不成声。
老张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女儿,两行清泪也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和自己生活了三十几年的老伴就这么走了,他的心也凉了,去哪儿生活都一样,还不如随了儿女的愿,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岂不更好?于是,他深深地点了点头。
七
张言居住的小区算不上高档,但也说得过去。小区内健身设施齐全,应有尽有。老张每天上午都会从楼上下来,到小区内转一转,看看没事在小区内悠闲的人们,再看看小区的花花草草,和周围的高楼大厦,就是从不与人搭讪,因为他总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自从来到城里,看着城里人车水马龙的生活,老张更觉得孤单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有一点动静又被吵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总是觉得这城里的花儿草儿都没有乡下的新鲜,城里的猫儿狗儿也没那乡下的亲近。于是,总想着和女儿说要回乡下去,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说不出口。女儿让他来城里,是担心他一个人在乡下,万一有个什么事儿,照顾不及时落下遗憾,就象老伴一样。他总不能驳了孩子们的孝心吧。
眨眼的功夫,老张也来城里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孩子们平时工作忙,每逢周末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他,或在家里,或出去玩玩。一家人在一起,倒是挺开心的,只是老张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和那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孙子和外孙,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具体少什么,他也说不清,就是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搅和着,吃不好,睡不香。
这天中午,他又下了楼,来到小区的健身设施前,正准备压压腿。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老哥,到这边来坐坐。”
老张左右张望着,只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便不见有其他人了,难道是在喊自己吗?老张琢磨着,但没敢应声。
“老哥,说你呢,到这边坐坐来。”其中一位老人指着老张大声喊着。
老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叫的是自己。于是应承了声,便走了过去。
那是一胖一瘦两位老人,和老张年纪差不多,但面色红润,气色颇好。相比之下,老张的脸色就显得黯黄,没有血色了。
“老哥,哪个单元的?”瘦老头儿笑眯眯地问老张。
“一单元302的。”老张如实答着,便挨着瘦老头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