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转眼间大地一片白茫茫的雾色。于教授从车窗里向外观望，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与自己的老公和女儿见面了，真是归心似箭啊！可是偏偏天不作美，遇上这么个大雪滔天的的日子，下火车后可怎么走啊？
　　 于教授其实很年轻，一袭大红的羽绒服配上雪白的纯毛围巾时尚而不失庄重。白皙细嫩的鹅蛋脸上架一副细边金丝眼镜，恰倒好处地凸显出她的学者风度。她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是个时代的幸运儿。年纪轻轻的就晋升为副教授，有一个事业有成的丈夫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这不，刚刚结束在北大半年的进修急匆匆地返回她所任职的省城。
　　 车站月台上挤满了上车和接站的人群，列车徐徐进站。于教授心想：天黑路滑，丈夫劳累一天了，还是自己打车回家吧。谁料想人群中传来了一声稚嫩的甜甜的呼叫声：“妈妈、妈妈，我们在这里。”于教授回头一望，心里百感交集。
　　 “宝贝，想死妈妈了，真的是你们吗？我以为天这么滑这么冷，你们不会来接我了呢！”
　　 “教授大人，就是天上下尖刀子，我们爷俩也会顶着锅来的。闺女，是不是？”
　　 “是，妈妈，爸爸和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已经来了，还怕火车晚点呢！”
　　 “是嘛，乖女儿！冻坏了吧！”
　　 “一点儿都不冷，不信你瞧，我的手热呼呼的呢！”于教授接过女儿冰凉的小手捧起妈妈的脸蛋亲来亲去。“呀，可不是嘛，十个小手指头都可以当冰棍吃了，还不冷！走吧，我们快回家吧！”
　　 一家三口沉浸在久别团聚的幸福中。随着人流三个人来到了出站口。“妈妈你看！”随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出站口的墙角处蜷缩着一个衣衫蓝缕的乞丐，丈夫见怪不怪地说：“车站附近，这样的可怜人到处都是，我们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走吧，天快黑了！”于教授狠了狠心正要起身离开，那个人转了一个身慢慢蠕动起来。大概是天太冷了，想要换个地儿。
　　 “啊，好象是……”
　　 “谁呀，你认识？”
　　 “我也说不准，象是一个熟人。”
　　 “不会吧，是咱的老乡吗？”
　　 “也许是，我过去看看！”于教授从那个人身后跟了过去，心里想：不是她吧，一定不会是她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正是于教授的老乡、同学、还是她的姨表姐妹、最知心的朋友、也是她当年的情敌崔盈。
　　 二、
　　 大约十五年前，县里的地毯厂来乡下招工。刚刚高中毕业的于红约上她的姨表姐崔盈一块儿去报名。半路上一对小姐妹手挽着手来到当时的公社所在地。体检面试后，一位上了年纪的干部模样的老同志遗憾地说：“你们俩的条件都不错，只可惜仅剩下一个名额了。”
　　 “求求您了，再给我们增加一个名额吧！”老同志感到很为难“这我可做不了主，名额是按公社人口的多少由县里分配的。你俩只能去一个。”于红和崔盈却坚持“要么都去，要么都不去！”恰好，招来的新工人中有一个人由于政审不合格被刷了下来，于红和崔盈便被补了上去一起来到了县城做临时工。
　　 这对姊妹花在厂里很若人注目，于红文静心细，崔盈活泼机灵，水灵灵的象两朵花骨朵。还没有出徒，她们就已经暂露头角，技艺娴熟了。师傅看着两个爱徒，喜上眉梢。
　　 女孩子的秘密就是多，下班回到宿舍崔盈神秘地问于红：“小红，你注意过师傅没？我想他肯定还没成家！”
　　 “人家成没成家与你何干？用得着你操心吗？”
　　 “怎么不用？我可以给把你介绍给他做女朋友啊！”
　　 “好啊，不会是姐姐看上师傅了吧！却拿我做挡箭牌。”崔盈继续道：“我也说不准，还不到时候。有可能！”
　　 “没羞！”于红刮刮姐姐的鼻子，继续读自己手里的一本书。
　　 “于红，说真的，咱师傅是不错。浓眉大眼的，很帅气呢！听说最近快提他做车间主任了。”
　　 “姐，你就会传播小道消息，嘴上缺少把门的。”
　　 “爱信不信，人家只是跟你说说的。”
　　 于红和崔盈的师傅叫佟刚，小伙子年轻有为。入厂刚满三年，是建厂时的第一批工人。到外地学习了八个月，回来后就成了厂里的顶梁柱。现在是许多年轻女工眼中的白马王子，难怪崔盈跃跃欲试。可是一般人是入不了他的眼的。本来嘛，人长的帅，听说家里也有背景，好象他妈妈是哪个局的局长。只有一个人例外，他的徒弟于红的身影就常常在他眼前来晃去。那娇美的身姿，灵动的眼睛，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深深打动了他。可是他知道妈妈那一关是通不过的，因为妈妈最讲门当户对，于红哪都好，可就是农村户口。娶个农业户口的媳妇，将来孩子落户还得落到乡下，这一点怕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小佟到是没那么势力，可是妈妈绝对不能同意。另一个徒弟崔盈到也不错，性格挺开朗的。可能还是商品粮。有意无意地总爱套近乎，但给人的印象有点浅薄。
　　 厂内轮休，佟刚回家看妈妈。“小刚，妈向你打听一个人。”
　　 “妈，我们厂的吗？谁呀？”
　　 “有一个叫崔盈的女孩吗？”
　　 “有啊，您问她做什么？”
　　 “这丫头咋样？”
　　 “挺好的，是我的徒弟。”
　　 “妈妈的老上级打来电话，要我照顾照顾他在你们厂工作的女儿。有时间的话约她来咱家串串个门儿吧！”
　　 “怕不好吧？妈，你还是少给我添点儿乱。”
　　 “有什么不好？他爸是我的老领导，就这么定了，下次她休班时到咱家吃顿便饭。”佟刚心里乱极了。自己喜欢于红，不敢跟妈说，偏偏妈又让他约不喜欢的崔盈来家吃饭。不管他，到时候再说。
　　 于红也不是看不出师傅对她的好，只是她知道表姐崔盈喜欢师傅，故意装做不解风情。其实内心里也悄悄地爱上了这个朴实憨厚的小伙子。她想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来成全痴心的表姐。
　　 崔盈知道佟刚的心思全在于红身上，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崔盈的爸爸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老干部，现任某工委书记，又是佟刚妈妈的老领导。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这天，下班后，佟刚把两个徒弟叫过来：“于红崔盈，这个周末师傅做东请你们俩去我家吃饭。”崔盈喜出忘外：“是吗，师傅请我们！我没听错吧？”于红却淡淡地说：“师傅，我没有时间，母亲病了，我周末回家看母亲。下次吧，谢谢师傅。”崔盈暗自高兴，天赐良机。佟刚有些失望地说：“要不就以后再说。”
　　 崔盈很不解，事后问于红：“没听说姨妈身体不舒服啊，你不是故意找借口吧！”
　　 “算你聪明，我是不愿意去给你俩当电灯泡啊！”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饭局让你给搅黄了。”于红没好气地说：“能怨我吗？你想去就去谁拦你了！”去就去，我就不信俘虏不了你佟刚。
　　 一大早崔盈就梳洗打扮利索，粉红的的确良衬衫，把白皙细腻的皮肤衬托到恰到好处，弯弯的眉毛下两汪秋水顾盼生辉。她先是到百货大楼食品部称上二斤点心，买了一兜水果。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某局家属院。按响门铃。
　　 “小刚，快去开门！妈妈催促到。佟刚正因为没有约成崔盈被妈妈埋怨而生闷气，拉开门闩楞住了神儿：“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家？”
　　 崔盈一歪脑袋：“怎么？不欢迎！我是来看阿姨的，不是来看师傅的！”
　　 “请进，我妈妈在里屋。”佟刚妈妈闻声迎出来“你是？”
　　 “啊，妈，这就是我们厂的崔盈，也是我的徒弟。”
　　 “是小盈啊，佟刚说你有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阿姨，是临时有点事，没关系的。早就想来看您一直没有抽出时间。”
　　 “知道知道，你爸还好吧？”
　　 “他很好，劳您惦念了。”
　　 “这下好了，你离家远，有事找阿姨，常来家玩玩儿。”不错，这女孩挺懂事，长得也清秀。能促成小刚他们相好该多好！
　　 “你们聊，阿姨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阿姨，甭费事，又不是外人。”
　　 “嗯，好！”佟刚觉得浑身不自在，崔盈到是挺大方地说：“师傅，是不是于红没来你不高兴了？我比她差很多吗？”
　　 “不是，你们俩都是我徒弟，我是一视同仁的。”
　　 “少装糊涂，我喜欢你！你就看不上我吗？”
　　 “崔盈，你是个好姑娘。可是我并见得不适合你！”好你个佟刚，敢公开拒绝我，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师傅，别呀！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去厨房帮厨了！”忙活了半天，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小刚，你小子这么眼里没活儿，瞧，人家小盈多勤快！”
　　 “阿姨，男孩子都不愿意作家务，谁让他是我师傅呢，徒弟为师傅服务是天经地义的。”
　　 “吃，孩子！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别外道。”一顿饭下来佟刚不言不语，崔盈也自感没趣。送走了崔盈妈妈可就不干了：“你小子怎么回事？象个闷葫芦，小盈那点不好，你对人家那么冷淡，让我怎么跟他父亲交代？你是成心跟我过去！”
　　 “妈，我的事你别搀和了好不好？”
　　 “什么？你的事我不管谁管，我是你妈！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处个女朋友了。我看小盈就不错。你小子眼眶别太高了！”
　　 “妈，我正想跟你谈谈。我看上了一个人，也是我的徒弟。她叫于红跟小盈是姨表姐妹。”
　　 “好啊，那你哪天把她领家来，我到要过过目，看她哪里比小盈好，先勾了你的魂儿。”
　　 回来后崔盈也很窝火，本来是想利用爸爸的老关系接近佟刚，没想到这小子吃了豹子胆当面拒绝了她，让她丢尽了脸面。她便把所有的气都出在了于红身上。“于红，我问你，你知道我先喜欢上佟刚的，你这个做妹妹的不够意思，明目张胆地抢姐姐的男朋友，表面上文文静静，却和他暗渡陈仓。”
　　 于红平白无故挨一顿抢白觉得很委屈。“哪里的话，我什么也没做，问心无愧。姐你冤枉死我了！”一时间剑拔弩张，俩人的关系异常冷淡。
　　 佟刚却被蒙在鼓里，只感到气氛不对。佟刚找到于红：“你和崔盈之间到底有什么分歧？我觉得你们好象有事瞒着我。”
　　 “没事，女孩子之间闹点小矛盾是常有的事，不必大惊小怪的，我们能处理好，你就放心吧！”佟刚想借机向于红表露心迹，又吞吞吐吐地说：“于红，我知道崔盈想对我好，可是我并不喜欢她那种类型的女孩，我想……”于红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不想给他机会“崔盈是我的表姐，她喜欢你，我觉得你俩到是很般配的，我举双手赞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你难道不明白？”
　　 “师傅，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我不配你喜欢！”于红只能把爱埋在心里，佟刚，你知道吗？这个女子有颗怎样纯洁善良的心，她不想因为她破坏你们母子的感情，她不想让痴情的表姐竹蓝打水一场空。她心里正在经历一场艰难的抉择。
　　 这时，佟刚提拔车间主任的任命公布了。佟刚再次邀请于红去他家做客，实在推脱不掉于红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可是不知佟刚母亲从哪里的来得消息找佟刚理论：“你个傻小子，好好的小盈你不爱，爱上个土掉渣的农村妹，我哪辈子遭了孽，遇上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佞种，不想好日子过。这件事万万由不得你！”
　　 “妈，农村妹子有什么不好？你和爸还不都是农村出来的？”
　　 “你想过没有，将来孩子的户口问题，粮食供应问题，还有我的面子问题？”
　　 “我不认为出身的低贱意味着将来的什么，谁也不能强迫我处理个人的婚姻问题。”
　　 “反了你了！我不同意她就进不了佟家大门。”娘俩不欢而散。于红思来想去，决定放弃这个她刚刚熟悉的工作，离开她暗暗喜欢的男子，去另一个天地闯荡一番。她不想让佟刚有一点为难，她更不想夹在佟刚和表姐之间。
　　 她不辞而别了，给佟刚和表姐各留了一封短信。
　　 佟刚：省城的亲戚给我找了一份工作，我想去外面闯荡闯荡。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再见。
　　 表姐：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想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祝你们幸福！
　　 离开家乡的于红独自一人踏上了南去的火车，哪里有亲戚为她联系工作？她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而已。人生地不熟的到处碰壁，白天去劳务市场，夜间在候车室过夜。饥一顿饱一顿的免免强强度日。带来的盘缠花光了，还是没找到工作。那天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位好心的大姨收留了她。
　　 “孩子，你从哪来？投亲靠友还是出来打工？”
　　 “我从乡下来，大姨行行好，这附近有没有要雇保姆的？我可以带孩子作家务，洗衣服做饭我都会。”
　　 “不急，先在大姨家住一晚上，明天再说。”
　　 “谢谢您，好大姨，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大姨是位热心肠的人，立马给这个可怜的姑娘下了一碗热面：“闺女，喝碗汤暖暖身子！”于红用颤抖的手接过这碗面，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大姨心疼地说：“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咱娘俩相遇也是缘分，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啊！这事谁遇上都会帮一把的。”
　　 这位大姨是师院退休的老教授，在于红睡下后悄悄跟老伴商量：“我看这孩子不错，要不就留下她替咱接接外孙？”
　　 “我看行，就留下试试。”于红就这样找到了一份做保姆的工作，大姨和叔叔对她跟女儿一样。“孩子，做保姆总不是长久之计，你年纪轻轻的应该多看点儿书，将来总会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