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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联盟★散文』正月里来正月正


作者:酸风眸子 举人,388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301发表时间:2013-02-22 20:05:10

正月里故事儿多。有两件事不得不提,先说拜年。
   庄稼人会给己个儿找台阶下。拜年拜得晚了,就有不少说词儿:“青草没驴蹄,拜年也不齐。”那意思是你看我晚?还有比我晚的呢。要不:“青草没驴眼,拜年也不晚。”想想,青草把驴眼遮住,就算是那驴低头吃草,怕也五黄六月了吧?不过,合着跟驴叫上劲了,不知典自何来。
   年轻时过年放几天假,差不多都让拜年给占去了:白天像兔子似的跑,晚上跟醉猫儿似的喝。一年三百六十天,你总得去看看长辈吧?三叔二大爷,七大姑八大姨,不要说自己的姥家孩子的姥家。拎着两包果子(点心),后来日子好点了,加上两瓶酒。那果子还得“押”回一包来,理由充分:给你爸妈押回去的。从初一开始,拜“家里”——本族的近门长辈。大年初一,还在“觉头子”上呢,老妈就来“骂”了:还不起来拜年去,拜年的都来三拨儿了!给家里人拜年论“拨儿”,一般是亲哥弟兄,或者跟堂兄弟约好一起出去“串”。女人们拜年的多上插着空儿。新媳妇例外,必得初一早上,由年长的妯娌领着,一群两行的,来看婶子大娘,叫“拜新年”。
   给家里拜年也得绕半庄。我家拜年不给压岁钱。这是爷爷那时兴起的。小时候拜年得磕头,成年后,已经不兴那些老礼儿了。但近门的祖辈还是行鞠躬礼的。一般的,进门就这句话:大爷过年好。大妈过年好……他们也就乐呵呵地:好啊好啊,你爸你妈都煞好儿的呀?这个“煞”读音为“傻”,方才符合唐山味道。这是主要程序。然后坐在炕沿上或者板凳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说话。亲的近的,话多些,也多待会儿,一般的呢,剥个瓜子,点上支烟,或者自己掏出烟来给长辈点上,就说:改日再来看你老,今儿个得多串两家。然后出得门来,奔下一家。上午一般都串完,下午“打打找儿”。这个“打找儿”,看似扫尾,其实都是更近的,或者不是家里亲戚,但属于世交。这就要多坐会儿,而且交谈也更亲情化。我最多的一次,初一这天,串了十二家。想想,这“活儿”也不算轻松呢。
   初二,一般要到那“三门子好亲威”家去。就是“孩子他姥家,媳妇的妈家,己个儿的丈人家”。这应当是欢乐的聚会。翁婿、母女、连襟、舅爷子、姨奶奶儿,加上孩崽子,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往往舅爷子把姐夫灌多了,“一担挑儿”们打起“酒官司”没完没了,老丈人、丈母娘看着呵呵儿的乐。年轻的还可以住几天,中年以后喝完就往回赶:晚上还有亲戚朋友请客呢。当然也必喝得一塌糊涂。无论亲戚还是朋友,好像喝酒就代表了亲近。这还得排号儿。叔丈因为排不着晚上,竟然在早上请我去喝酒——哪能喝得进去?他们为了应付,我也为了应付。这年拜得成了应付,就打折儿了。
   小时愿意借拜年住姥儿家。初二,爸爸就套上牛车,拉着妈和我姐我俩去住姥儿家。妈和爸一般当天就回来:正月且(客人)多,不定啥时就冒上个外甥或者表兄什么的,拎着两包不知道转了多少家的果子。妈说,等年都拜完了,抖搂包果子尝尝,往往是一堆碴子面子了。有道是“姑爷、外甥(孙)、鸡,菜饽饽、粘米、榆树皮”,是农村老赧(nǎn)子(老太婆)的最爱。
   记忆中,我不像姥姥的“最爱”。甚至觉得她老人家不怎么喜欢我,整天拉着脸,很少看到她笑过。可能早岁时日艰难,让她老人家把笑模样丢掉了。姥爷好给我们讲故事,但也极爱训人。当然对于来自方方面面的批评,从小我就深得阿Q真传,采取的是“怒目主义”。可是我在炕头儿姥姥身边,姥爷在炕角儿,中间隔着一盏毛子油灯,他就能够发现我的怒目主义:你甭小眼儿瞪着我!不服是咋儿这?我心里当然不服,不过……姥姥“嗯”了一声,姥爷不言语了。姥姥说:抖搂包果子吧。这就是说,要拆包点心吃了,这绝对是奢侈!大舅从柜里拿果子包儿,递给姥姥。我相信,此刻全家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姥姥的手。姥爷说话了:要说这果子,还顶数人家韩城福作斋的。人家也用晕油,可人家那果子就是不透油,你看那包果子的纸儿上没有一点油星。没人答言儿,只我还在瞪着他,不过不是怒目,而是专注了。姥爷又来精神儿了:你知道人家打的果子咋不透油?人家把晕油放大缸里,蹲三年,那油就跟水儿似的了。那果子,掰块放嘴里就化了,啧啧。我的好奇被贪馋转移:姥姥把纸绳解开,把上面那红纸印的封贴儿拿下来,外面一层黄褐色的包货纸,里面是一层厚厚的粗糙的草纸,再里面又是一层薄薄的包货纸。果子有“八大块儿”,有“杂瓣儿”等类。前者就是八块核桃酥。这包果子叫“杂瓣儿”,里面的果子有好几种:有浮着一层白糖的魁饼,有枣泥馅儿的佛手儿,有舌饼,也有桃酥。小孩子爱吃魁饼,就是够着那层白糖去的。当然姥姥也把这两块给我和姐姐。
   住姥家也有玩伴儿:一个叫小欢儿的小子,一个叫兰子的丫头。都比我大两岁。兰子和姥儿家住一个院。仨人过家家儿,角色由小欢儿明确:我是姑爷,兰子是闺女,他当大舅子。兰子对我总是透着一点亲近,经常背着小欢给我吃的。记得最多的是“刮旧”里面的大豆芽儿。“刮旧”,也叫“刮旧菜”。是把大青豆泡胀了,跟白菜、豆丝儿熬一大盆,放在冷屋里,那是家里正月的“就头儿”,用来下饭的。平时只是切点咸菜抄碗酱,这时就用刮旧菜,也算是饮食的改善。腊月二十三,扫完房,就蒸饽饽,蒸完冻透了装缸。饽饽是小米面的,装上豆儿馅儿。还要用黄米面做十几个黏饽饽,做成老鼠形状。我们叫“鼠饽饽”,那是待“且”(客)的。条件差的就小米面掺玉术面,或者干脆都用玉术面,吃头儿就等而下之了。饽饽是整个正月的主食,吃到“龙抬头”以后,饽饽都长了绿毛儿。蒸完饽饽就熬刮旧。兰子总是背着手,把我叫到墙角,让我张开手,一颗两颗地给我大豆芽儿。那时的豆芽胀得像小肥猪儿,有点“盐劲儿”,正可口。她叫我时,我虽然穿着开裆裤,也是背着手,气宇轩昂地迈着方步,很派头很爷们儿地踱到她跟前的。她倒从不嫌我摆架子。想想,“小两口”也算“其乐也融融”。只是有一次,玩得有点忘性,兰子憋了泡尿。她穿着整裆裤,女孩子解小手也费些事。“偏偏儿对偏偏儿”,她的蓝布裤带还系了个死扣儿,这下子她可急了。越着急,越解不开,疙瘩反越紧。小欢儿严肃地跟我说:你媳妇,你给解吧。我当仁不让就去给她解裤带。兰子憋坏了,一边撩起棉袄,一边扭动着身子。等我差不多解开了,我发现她裤脚一股细流汩汩流出。当然,我没有告诉小欢儿,也装着没看见。解开了,一抬头,兰子咬着嘴唇,脸通红。
   上学以后,没住过姥儿家。后来她们搬出了那院。年年去姥儿家拜年,再没见到兰子。她快七十了吧?结婚早的话,怕也四世同堂了呢。
   正月里另一件大事,就是找乐子。
   解放前算是“办会”了。只是听说。那时村村都有花会:秧歌、高跷、旱船什么的。我们村的高跷比较出名。有个姓韩的扮丑婆子,耳朵上挂着红尖椒,挤眉弄眼,抡着大棒槌夸张地追打相会的情人。到了高潮,他会劈叉。踩着高跷劈叉是很危险的动作,他能劈下去,还能一点点地拔起来。博得乡亲们一片叫好。临街的,家家门口放上高桌,摆上茶点。他可以嘴里塞两块点心,腮帮子鼓得高高的,他就把棒槌掖在腰上,一边掴自己一嘴巴,点心就咽进去了。
   我有位本家姑奶奶,因为看会,喜欢上了村里的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长的眉眼清秀,扮的是“旱车瓤子”,就是小媳妇儿。这位姑奶奶整天追着看他。后来央求爹妈找媒人,到底嫁给了那位小伙儿。
   五十年代,一过“破五儿”,就搭台唱戏。唱的都是“文明戏”,像《王贵与李香香》、《刘巧儿》、《小女婿》等,多是评剧。我还有幸客串了一把小女婿,只一句台词:妈,我尿尿!戏多是晚上演,有时下午也演。那时哥上中学,放寒假也去演,是台柱子,饰演老头儿。即使是村里的剧团,也对了那句儿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小外甥,也跟去……”很是热闹。到了六十年代,就是我们这代年轻人,叫演小节目,还有演样板戏的折子戏或者选段。比起解放前和五十年代,阵容、行头可寒酸多了。
   如今村里没有了这些花儿会,也极少看见唱戏的。人们扎堆儿打麻将、看电视,喝大酒儿,正月好像冷清了许多。 想起蒋捷的“少年听雨歌楼上,壮年听雨客舟中,而今听雨僧庐下”,有点九斤老太的喟叹。
   母亲好说那句话:“唉,好过的年,难过的春呢。”春长大日头,青黄不接,活儿还累,吃食儿又少,正是庄稼话说的:年好过节好过,日子不好过哟。
  
  
   (2013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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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国的文化源远流长、历史悠久,一些古老的风俗更是数不胜数。关于春节的一些传统风俗习惯,恐怕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已经很陌生也很遥远了,我们的上一辈或是年龄稍长的长辈们还是记忆犹新的,提及这些过年的讲究,他们还是津津乐道、夸夸其谈的。“正月里来是新年”,酸风老师这篇文章有着极浓郁的年俗味,如给我们展开了一幅丰富生动,朴素喜庆的年画。读这样的文字倍感亲切和温暖,像老友絮絮叨叨地话家常,好多儿时的回忆不觉便浮于眼前。只是读至结尾,一种淡淡的惆怅不免也袭上心头。一年又一年,年味已越来越淡,是因为以往过年才能拥有的东西,如今却是天天可以拥有吗?来得容易,又怎么会在意?如今年味的平淡,映衬出的是精神世界的贫乏。老师文字颇有“迅翁”散文之风!推荐赏阅!【徐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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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徐风        2013-02-22 20:06:18
  “青草没驴眼,拜年也不晚。”给酸风老师拜个晚年!哈哈。
2 楼        文友:徐风        2013-02-22 20:08:35
  学生又斗胆了,不当之处望老师海涵!顺祝安好!
3 楼        文友:素馨        2013-02-22 23:55:00
  按习俗,过了元宵年就过完了,来读酸风老师的文,也如徐风大哥所说,淡淡的惆怅袭上心头,如今的年,哪里还有年味呢?感觉到处都像是气球,浮躁得很,许真是精神空虚吧。问老师好!
借用中医手段,切脉世间冷暖。
4 楼        文友:欣雨文萃        2013-03-07 11:10:01
  极具民俗民风色彩的散文,娓娓道来,文字和文章搭配的很恰当,记述了那个地方过年的热闹。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真的要好好挖掘。拜读。
因眼睛问题已删除数百全部好友有事可飞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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