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歉意的梦青一边随我走进房子，一边柔声说：“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其实那天我跑出去没多久就叫上我哥带着人赶过来了，只是到那后一个人影都不见了。后来听说你被抓了，我去看你却不让见。”我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你送的那东西上写着名字呢。对了，你以后少来找我，要是让老大知道了该扒了我的皮，老大是不许我为女人和人打架的。”“老大？你不是他们的老大吗？我听他们都叫你老大的啊。”梦青满脸的好奇，象个三岁娃娃又找到个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我有些不耐：“小女孩问那么多干嘛，对你没好处的，你走吧。”见我赶她走，梦青忽的眼圈就红了，那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我是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的，一见到这个我就心慌，连忙递过纸巾：“别哭，别哭，你想怎么样啊？”“人家好不容易在哥哥那拿到钱，想请你吃顿饭道歉的，没想到你理都不理人家，还要赶人家走，你说人家心里会好受吗？”梨花带雨的梦青婉娩说出这段话来，好似受了莫大委屈，眼见得就要哭出声来。一时之间我慌了手脚，连忙应承：“行，行，行，一切都听你的，别哭了好吗，闹得邻居们还以为我欺负女孩子呢。”（不是标榜我自己，那会我在外面混，邻里关系处理得相当不错，除开我是混混，他们不理我那些朋友外，我一个人在的时候，他们是特愿意和我聊，听我讲外面那些见闻的）听到我应承了，梦青这才转涕为笑：“你早就该答应的嘛，本来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说过要做我保镖的，做保镖的难道能看着我被人欺负啊？”这小妮子真的古灵精怪，让我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在她细心的处理完我的伤口后，我们聊到了文学，谈起了当时让人痴狂的诗人席慕容。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我们或争辩或附和的谈论中悄然溜走。（我想，该是在那个下午，我已深深的爱上了这爱诗的女孩。）不知不觉中，夜幕悄悄降临。她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走，我们吃饭去，算我为增加你的麻烦道歉。”这会，我不再迟疑，与她一同走出了房门。春日的夜晚依旧寒冷，一出门，就见她打了个寒颤。于是，我很自然的把她揽进了怀里。到吃饭的地方足足走了快半小时，小妮子竟是出奇的温顺，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的搂着我的腰，一张小脸深埋在我胸前，生似怕被谁看到一般。
　　 在梦青的坚持下，我头一次吃完饭让一个女人买单。饭后，我建议上卡拉OK去唱歌，她则象只温顺的小绵羊，只是点头。那晚，嗓子本不太好的我竟唱得象模像样，竟然还博得好几次满堂彩。快到十点左右，我那些小兄弟陆续回来汇报他们打探来的消息。（那卡拉OK本就是个朋友开的，时间长了就成了我的根据地）正当我考虑成熟怎么处理那小子的事，准备送她回家时。我一个朋友平走了进来，一出手就是几条好烟。“在哪发大财了啊，出手这么阔绰，一会还得请我喝酒吧？”我戏谑的说。没想到平立马接上了话：“今儿我正是来请你喝酒的，进来！”他冲后面这么一喊，那个我正琢磨要把他往死里整的家伙低着个头走了进来。见到我后马上就是一弓腰：“大哥，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您是我师傅的拜把兄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见我沉吟不语，平赶忙出来打圆场：“和尚（那会在一起打拼，别人见我不近女色，所以给这么个绰号），他是真不认识你，他冒犯你也算我没带好，今儿要不是见你几个小兄弟在打探他的消息，我也不会知道他要对付的是你。就算给我个面子，一起去喝酒，让他依规矩给你上三杯酒成不？还不拿出来。”在平的一声吆喝下，那小子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这一千块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当个茶钱吧。”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好把态度放得太强硬。要知道，那会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一百多不到两百。这里可是好几个月的工资呢。平能逼着那小子拿出这么多钱来，也算给足我面子了。在平的强拉硬拽下，我只好答应去喝酒。（钱我没收，也不好意思当时就下了这个火，反正到酒桌上不怕他不拿出来的！）身边的梦青一直没说话，一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在这几个人身上打转，就象看我们在演戏一般。我让平他们先走，然后转头对梦青说：“不好意思，你都看到了，我得去应付一下，我叫军送你回去好吗？”“不好，我要和你一起去。”梦青歪着个小脑袋说出一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来。“你去干什么？那里全是大男人，而且没一个好货色，再说这一闹下去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你回家怎么去交代啊？”我沉下脸对着她吼了一嗓子。可是很快我就发觉，我不是这小妮子的对手。我刚吼完，她就祭起了她最具杀伤力的法宝。也没见她出声，这眼泪珠子却像断线的珍珠般一颗接一颗的往下坠。（难怪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原来不用拧就能掉眼泪的）无奈下，只好换一脸色，拿个纸巾边给她抹泪边答应她。弄得旁边一众兄弟都掩嘴偷笑。对他们，我可没那么客气，给了笑得最贼的军一个爆栗后，我开始吩咐他们。军与我同去，身上带好家伙，斌和振去通知其他兄弟，都带好家伙在附近喝酒，酒不许过量，一会完事儿后再开庆功宴。吩咐停当，我带着梦青朝约定的饭店走。路上，梦青忍不住问我：“你是不是还要打折那小子两条腿啊？”见她这么一问，我不禁轻笑出声：“笨丫头，打折他的腿只是为了出气和找回面子，现在有钱拿还能扳回面子，你说我会怎么选择？”“可我明明见你还在调动人手，还要别人带上家伙干嘛？”小妮子满脸的不服气。本不喜罗嗦的我只好给她解释：“在外面混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那小子使个套子让我往里钻，我没一点准备的话准得吃大亏，就算平和我是是拜把兄弟，可共患难也是过去的事，现在他到另一个区混去了，难保不为利益把我出卖。”梦青这才信服的闭上嘴不再说话。快到地头时，我把远远跟在后面的军叫过来：“一会如果真闹上了，你不用管我，尽管护着她出来，等兄弟们都到了再杀进去。”年纪尚小的军只是憨憨一笑，便不再说话。
　　 我轻轻揽着有些微颤的梦青，缓步走入早已订好的雅座。一进这隔间，我就放松下来，在座的除开那小子外，其余全是刚出道那会在一起打江山的兄弟。我只得一一给他们介绍，倒是让军这小子乐坏了，叫声老大就是一百块见面礼，够他在外面花个几天的了！刚要落座，却不想有人起哄，怎不见把弟妹也介绍介绍啊。这话一出，把梦青闹了个大红脸，埋在我怀里怎么也不肯抬头了。嬉闹一阵后，大家落座。平举杯向我：“首先，为你能给我这个面子，干一杯！”第一杯过后，气氛更是融洽。席间，那小子给我上过三杯酒后，再次拿出烟和那一千元钱，我也没再客套，大方叫军收下，回手给了他一百，算是认了他这小弟。于是，桌上的劝酒更是频繁。到最后，竟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只是到第二天醒来，睁眼就瞧见身边躺着个人。我一惊，忽的坐起，这会她也醒了。赶忙问她：“你还好吧？昨晚我有没做过什么？”“我头疼死了，昨晚帮你喝了好多酒，是小军送我们回来的，你叫热我才帮你脱的衣服啊！”白我一眼后才说：“你个胆小鬼，怕什么？人家要是不愿意，哪会睡到你床上来？”没想到这小妮子比我还大方。看着这张清秀的脸和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我禁不住低下头去吻她。这一吻却是不可收拾，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怀里是软玉温香，什么老大的嘱咐，什么道德的规条，全他妈见鬼去吧！就这样，我从心灵到身体整个的拥有了梦青。
　　 此后的日子平淡又温馨，每日里她去上学的时间我就去处理外面那些杂事，等她放学回来我们便饮酒吟诗（打那以后，她就逃家了，家里去学校找她，她也玩上了躲猫猫，要不是我逼她去上学，怕是连学校她都不会去的）。这样平凡的日子过了快四个月，直到我大哥出事，我被逼去筹一大笔钱（大哥犯的是诈骗罪，如果能及时退款，对方答应不起诉）。
　　 为了筹钱，我不得不叫那些做偷儿的小兄弟每天多干活。可是随着期限的临近，手里的钱却不够个零头，加上我借的那些也不到四分之一。正当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乱窜时，来了个救星。
　　 这天正在街上闲逛，期望能找个茬子敲钱的我碰上了初中同学宏。这小子初中读完就随他老爸自家办个厂，倒是混得人模狗样的。宏邀我喝酒，正是心情不畅的我当然愿意有酒下肚。就近找找一小饭馆，俩老同学便喝开了。闲聊中宏得知我的近况，愿借一万，再多他也做不了主，怕在老爸那挨骂。但他却承诺给我介绍个有钱的主儿，他家的厂很多东西都由那主儿供应的，便宜货。我那会也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有事儿，咱就是豁出命也要玩儿到底。一场酒在皆大欢喜下告终。第二天，宏如约送来一万元，且告诉我，过两三天给我个准信，让我备齐实力让那位开开眼。
　　 三天后，我见到了那位财神爷，却也不是什么正角儿。该是警方榜上有名的贼王之一吧。不过人到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呢。我依足江湖规矩给他个见面礼，后面兄弟在我早已训过的话下不得不行个大理。这就是我与贼王雄的初次见面。那会，我从没想过与雄的交往会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误。当然，当时我如愿的借到了当时算个天文数字的钱，把我老大救了出来。此后，雄常邀我喝酒（他本只是个贼，碰上黑吃黑就得借重我的实力）。当然，我不会让梦青一个人寂寞，既然她已经习惯这种场合，何不让她也热闹一下呢。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七月，梦青考完毕业试，分配到市纺织厂实习。我则一改江湖大哥的作风，在她随大伙转晚班时去接她。一切似乎都很平淡，却又真实得让人心醉。
　　 这天，月色迷蒙，我循例在十一点多蹬个小兄弟们“借”来的自行车在纺织厂门口等着梦青下班。不太明亮的路灯下，下班的人一拨一拨的往外走，却始终不见往日走在最前头的梦青，我有些心慌，却还是礼貌的向那些熟悉的人打招呼。毕竟，这里是她上班的地方，我得让她在这里有个好的评价。心焦的我在厂门口转了不下一百个圈后，我终于发现门口还有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正打算上前打个招呼，却被梦青的好姐妹红叫住，把我推到一边后告诉我，那个中年男人是梦青的爸爸，说梦青早就溜到后门边的沿江大堤上去等我了。道声谢后，我急忙蹬上自行车朝后门赶，心里还暗自庆幸，幸好小红来得及时，要不可被她老爸逮个正着了。当我在大堤上接到梦青后，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个字，就听梦青说：“快跑，我老爸跟上来了。”慌得我连忙蹬上自行车，等梦青上来就没命的往前赶。只听得后不她老爸一声紧似一声的叫她：“青丫头，青丫头。”毕竟带着一个人，她老爸越追越近了。情急中我发现一条下堤的斜坡，也就不管那么多，一头冲下去。只听得耳边的风嗖嗖做响，倒也让我平安的冲了下来。刚下完堤插到一条小巷里，心说这下可安全了，这么多巷子，她老爸怎么也追不上我们的。就听到后边扑通一响。转过一条巷子后，也没见她老爸追上来。梦青这时有些急了：“会不会是我老爸摔伤了啊？我们回去看看吧！”我只得让梦青下来，把自行车随手一扔。咱两个蹑手蹑脚的溜回下堤的斜坡边，正好看到她爸爸一瘸一拐的扶着自行车向前走。梦青再也忍不住，一把冲出去扶住了她老爸。我却是不敢的，只好在黑暗中目送她们父女俩离去，然后一个人黯黯的回家！
　　 回到家里，空对着一桌的歪诗闲词，那分落寞真的没法用笔墨来形容。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闻着枕上的发香，想着平日的温存，就这么在煎熬中守到天明。
　　 一大早，我便从被窝里把军揪了出来，军迷迷糊糊的问我什么事。我也懒得和他罗嗦，只叫他赶紧用冷水洗把脸。等他回过神来，我才带他来到梦青家的附近，告诉军梦青住的房子后，让军去找一姐儿来，假扮是梦青的同学。小小年纪的军果然厉害，不到半个小时就找来一年纪和梦青相仿的姐儿，只是穿着稍嫌夸张。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马上吩咐她如此，这般！又心焦的等了半个多小时后，那姐儿竟是满脸喜色的走了出来。从那姐儿出门的一刹那，我就知道喜鹊已经在我头顶上环绕了。那妞儿屁颠屁颠的到了我面前：“和尚大哥，看你怎么谢我吧！”说完就从包里拿出一小纸条。我没耐性和她磨牙，一把将纸条抢在手里。展开后，就见到梦青那娟秀的字迹：“今晚十点半，厂后门接我。”那会要不是在梦青家附近，我准得一蹦三尺高，大声吼出我的快乐和喜悦才是！随手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钱，也不知道是多少，反正交给军，让他去犒劳那姐儿的时候，军和那姐儿都在欢呼。那会的我根本就没在意他们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我好累，好想睡！
　　 晚十点，我守在了纺织厂的后门，为了保险起见，特意找修车的朋友林借了辆带蓬的机动三轮，也就是后来人们俗称的慢慢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车旁已扔下三四十个烟头，抬手看看腕上的双狮表，时钟早已指在了十一点过。又一次走到厂门旁的小烟摊买烟，守摊的阿姨好心的劝我说：“小伙子啊，看你年纪不大，要少抽烟啊，别是象咱家那口子，到老了就咳个不停，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和阿姨聊聊吧，咱是过来人，我瞧你这小伙子也挺好打交道的，说不定阿姨还真能帮你呢！”对着这好心的阿姨苦苦一笑后，我又重新叼着烟回到了车上。在与蚊子的战斗中熬到了十二点三十分，下班的人们陆续离开。直到快一点，那个烟摊的阿姨收档，我始终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梦青会骗我？不可能，绝对绝对不可能！心底深处在坚决的反击梦青骗我这一结论。但事实上，厂门口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幽暗中，只剩我的叹息和烟头的明灭。无法在巨大的喜悦和失望中调和的我默默架车回到林的店里。灯火通明处，嬉闹与喧哗充斥着整个夜空，独剩我落寞！我的寂寞是没几个人能懂的。因在他们眼里看来，每个人不论男女都对我挺好。只要我开声，好像这群姐儿没有不愿意陪我回家过夜的，我似乎该比他们更快乐。只有修车的林知道我有心事。或许正是因为他没在外面混的缘故吧，他对感情的看法更趋于真实。此时，他没有多说，只是默默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叫他徒弟收档。林不再允许我开车，却是叫他徒弟开车把我们送到一处吃夜宵的路边摊上。此时，也就只有林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点的菜并不丰富，但酒却叫了两瓶，依稀记得那时候该是喝的四特。烈烈的酒，下喉就化做了火，在心中扑腾扑腾直晃荡。林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陪我喝酒，默默的听着我酒高后的絮叨，直至我倒伏在桌上满嘴的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