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生活的章节，细碎而寻常，日复一日，温暖着品味着流转着，同时也消耗着。或许有一天，你我即将走到生命的断章，回首前尘，抚心自问，自己之于他人是行将消散的音符，还是一曲值得回味的长歌？我想，我终究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属于前者，但我确定我的母亲属于后者！
　　 记忆是首歌，它流经了我将近四十年的生命，滋润了温润了我曾经所有美好的过往……
　　
　　 一
　　 我的出生源于奶奶的一道“口谕”。当时已经有哥哥姐姐了，要说已经是很完美的组合了，但是奶奶受封建思想蛊惑，固执地认为多子多福，于是母亲奉命怀孕。怀孕期间母亲说我很不老实，伸胳膊伸腿儿的动静很大，这就给母亲造成一个错觉，觉得和怀哥哥那时感觉差不多，应该是个男孩。奶奶闻讯自是高兴，希望再抱个孙子。结果随着本人庐山真面目的问世，所有的幻觉顷刻颠覆，奶奶彻底无语了！母亲虽说有些意外，但也坦然接受了。
　　 刚出生的我秉承了在母亲腹中我行我素的风格，整整哭闹了一个月，似是对奶奶的“重男轻女”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懑和委屈！哎！但是，可是，可但是要想惩罚的奶奶毫发无损，倒是把母亲折腾的昼夜不安！父亲常“轻描淡写”的说，“要不是你妈拦着，我就把你扔垃圾箱去了！呵呵”虽然是半真半假，可见我那时真的很闹人！母亲也乐呵呵的说：“是啊，出了月子，后院的孙奶奶说，小丫头片子还挺褶裂儿的？老听见哭呢！”哥姐更会起哄架央：“可不是？！我们那会奶不够，都没你这么闹过！小三多，就是褶裂！”（所谓三多，就是多余的意思。奶奶要孙子，结果不是。哥姐给我起的外号~）哎，狂汗，看来是事有事在，容不得狡辩，真是扰民了！哥姐都是六零后，母亲生哥那时还赶上节粮度荒的尾巴，没什么营养吃，奶水少得可怜！母亲说，哥把奶头都咬破了，有时刚刚结了一层薄痂，他一吸就又破了，那真是钻心的疼啊！但母亲一直坚持要他吃，最后实在不够吃才搭的米汤。生姐时情况好多了，奶也足，姐吃得饱睡得着！我和哥姐的年龄跨度大，是七零后，物质条件比他们那时都强，但就是吃饱了不好好睡觉，所以给哥姐落下话柄。控诉告一段落，我一般赶紧虔诚的做悔过状，忙不迭的表态：“对对，都怨我，我懂事晚，那时太不太懂事·······”母亲一准儿会笑骂道“贫嘴！”
　　 对于贫嘴的我，母亲当初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母亲喜欢回忆我们小时候的事，说我那时机灵聪明，学东西一教就会。上幼儿园学的舞蹈啊，唱的歌啊，回来就学，还有模有样的。嘴也厉害，说话带劲。母亲说，那时有个黄姨，特爱逗我，说什么小刺儿丫头，赶明给你找个厉害婆婆好好治治你，看你还厉害不厉害？！你呢回嘴道，谁治谁还不一定呢！你说你，那才三岁多的孩子！听母亲娓娓道来，我倒是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印象最深的还有一张当时的照片，母亲说那是我带你们去照的。照片上哥哥戴着红领巾，理着小平头站在左边，姐姐也带着红领巾梳着两条大辫子站在右边，我当时三岁多，一张娃娃脸配上细碎的卷发（怀卷），手里还捧着一束塑料花。三个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似乎在诉说我们的童年真的很幸福！
　　
　　 二
　　 记忆中小时候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回老家。在每年的暑假前夕，姥姥姥爷和四大爷就会轮番知会乐哥捎口信叫我们回去。（乐哥是四大爷的儿子，那时他是业务员，经常来天津）我们呢，也是：身未到，心已远。吸引我们的不仅是新鲜的瓜果梨桃，玉米菜蔬，还有几个和我们边边大的孩子。那是老舅家的孩子，其实母亲是独女，但农村的观念是有儿才算有后，所以过继了亲戚家的孩子。老舅家也是三个孩子，表姐最大，然后是表哥表妹。表姐和姐年龄相仿，小姐一岁，算一对儿。我和表妹差半年，算一对儿。表哥成天追着哥跑，哥呢成天追着老舅跑，磨着他拿土枪打鸟。（哥大我八岁，姐大我五岁）一群孩子凑到一起，那真是鸡飞狗跳墙，不过有时也分开玩。
　　 我和表妹就特喜欢玩一种游戏。话说姥姥姥爷和舅舅舅母住在一个大宅子里，但是一宅分两院，走同一个门。两院中间是一道篱笆门。家里养了一条大黑狗看家护院，那只狗很凶猛，据说咬过人。记得第一次看见它，一身黑漆漆油亮亮的毛，眼睛冷峻的逼视着我们，威风凌凌的样子使我们望而却步。老舅赶紧出来，拍拍他的脑袋交代一声，它呢像是立刻听懂了，收起了警戒的眼神，变得恭顺起来。而且在我们身边转了转，挨个嗅了嗅，貌似在安检。熟悉了之后发现，大黑狗对自家人真的很温顺，它的好脾气也滋生了我要戏弄它的“罪恶”想法。玩法是这样，我和表妹各在一个院子，关上篱笆门（篱笆门一米二左右），用好吃的挑逗它。比如说，我叫它，它在那院会在第一时间向我飞驰而来，尤其是那腾空的一跃，似蛟龙出海，又似猛虎下山，矫健神勇势如破竹乘风破浪，一时间我的脑子里会闪现出许多与之相关的乱七八糟的词语，那真是一种原始的美野性的美自然的美！就这样来往穿梭，乐此不疲。有时也感觉自己很不厚道，就为了一饱眼福，着实把大黑狗折腾得够呛！
　　 相比较我们，姐和表姐安分很多。也是大我们几岁的缘故，经常帮母亲舅母干些活儿。有时姐和表姐他们去地里刨山芋啊土豆啊什么的，我和表妹也凑热闹去。那时的我，觉得处处都很新鲜，我爱吃的山芋居然长在土里，还以为就是在地上长着呢。说出来，恐怕连自己都要脸红。总之，是绝对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在我的兴趣不在这。田间地头的那些小花儿草儿的倒是没少吸引我的注意力。一般我会和表妹采一些回去，留着慢慢玩。还有活的东西也比较吸引我，就是那些蚂蚱。有一种我最喜欢了，长长的身子，碧绿的摸样，修长的大腿，薄如蝉翼的翅膀，一蹦老高，简直太完美了。逮着后先玩会，最后还能烧着吃，油炸味道也不错，呵呵有点小残忍。表哥和哥他们经常会去坑里捉鱼，所谓坑，其实就是一个湖，我不会水没下去过，听人家说最深的地方会有两三米深。那个地方对于男孩子来说，是个天然的乐园，可以说是致命的诱惑！一说是吸引力一说是危险。常常看到三一群儿两一伙儿的男孩子在水里扑腾，农村的孩子胆都大，不会水的架不住同班的撺掇慢慢地也就会狗刨了，不过一般都是背着家大人去的，因为那个坑里曾经淹死过孩子。所以哥他们去前都会跟我们打埋伏，我们也不好哄弄，只要他们表现异常，就去告诉母亲姥姥他们，一准儿能在水池旁找到他们。
　　 夏天多雨，下雨的时候也只能打战场转到室内，几个人有时会下下跳棋打打扑克什么的，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干，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院子里一派安宁，鸡鸭回笼，大黑狗也躲在屋檐下躲雨，偶尔不安分的小羊羔伸伸头想感受下雨中情调，出来只一转身就被淋个净湿，咩咩的跑回羊圈去了。唯一依然不动处之泰然的是那棵累累果实的枣树和两棵桑葚树。疏雨潇潇，打落了些许枣和桑葚。每当这时，便像是终于等到了由头，也不打伞，表哥表妹和我会抢着冲出去去捡。（其实平时姥姥打下来好多枣洗好了放在那都不吃）母亲舅母看到一准儿会制止我们，但顽童天性，越说跑的越欢……
　　
　　 三
　　 在老家最直系要数姥姥一家和四大爷一家，但也有稍微远一点的亲戚，如二大爷等等。回老家一般时候都是在姥姥家或四大爷家。但老家人热情，每次回去都邀请我们过去吃饭。下面就说说，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也是最惨痛的一次，更是自这顿饭后留下了后遗症，自此再不吃哪种食物的一次。不是俺啰嗦，实在是“深恶痛记念念不忘”！话说一年暑假母亲有事没去，哥也没去，只有我和姐随乐哥去的。虽说来两孩子，亲戚们也不怠慢，张罗着让我们过去吃饭。二大爷家先请，其实老家人请客吃食无非就是饺子捞面，大人们再弄两菜喝口酒。那天二大爷家弄得是面条，几个嫂子忙活的热火朝天，再看灶上大锅里打着卤，里面有肉面筋相干还有许多菜，很稠的样子。旁边的灶上刚煮过面条，正在过凉。嫂子们见我两来了，热情的让我两上里屋先吃点菜。我和姐见过长辈就说吃饭吧不吃菜了，心想赶紧应付完好回去。嫂子听说连忙盛上面条加上那个卤端了进来。我一看就怵了，他们用的是大海碗，我的个天啊，一天也吃不完啊！我和姐赶紧说再拿个空碗吧，我们分吃一碗就够了。可是主人说那怎么行？二姐更热情地说，吃吧妹子，吃不了姐吃。（这个二姐比我大二十几岁，在她眼里，就拿我当孩子看）。盛情难却啊盛情难却，吃吧，这工程那是相当浩大艰巨！吃着吃着，发现姐不见了，于是端着碗出来找。姐在院子里转悠，端着的碗居然空了？！”你吃完了？““傻啊你，吃得了吗我，趁他们不注意到猪圈里了！”我不由得佩服起姐的智商，也想照方抓药。没想到时运不济啊，二姐过来了问姐还要不要再添些，姐吓得连连摆手说吃好了，二姐也吃吧。二姐却说不急，等会看老妹子吃得了吃不了？！我当时的想法是，我这么大了，怎么能让别人吃我的剩饭呢？！于是说，二姐你吃去吧，外面凉快我在外边吃，心想一会我也倒去！怎奈二姐从心里把我当孩子看，说不急，我陪你吧！好嘛，整个一个人盯人严防死守！可怜我一次管够，面条过剩，后来一提面条就想吐！
　　 回家后，姐绘声绘色的描述，母亲嗔怪道，你这孩子，把胃撑坏了怎么办？自此，母亲记下了我不吃面条，家里但凡吃时总会想着给我另作！
　　
　　 四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曾经被忽视的温暖抑或悲伤，便会如脱缰的野马汹涌而来！上初中后记得就很少回老家了，一则大了以学业为重了，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在那两三年中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位亲人！而对于母亲来讲打击更大，因为那是她的生身父母！姥姥先走的，病逝前一年，我们就感觉姥姥糊涂了，常常拿东忘西，渐渐地语言也不对劲了，曾经那么慈爱善良的老人在那期间里天天指桑骂槐。后来诊断为小脑萎缩，再加上还有其他病症，又摔了一跤，最终没有挺过来。姥姥走了，母亲一时间哭的昏天黑地肝胆俱裂！尤其下葬那天棺木入土时，几乎同时声嘶力竭的母亲昏死了过去！旁边人吓坏了，赶紧七手八脚的掐人中········这些都是事后父亲告诉我们的，哥那时已经上班去参加了葬礼，而我和姐还在上学就没让去！那两年母亲情绪极度脆弱，没人时常以泪洗面。我就撞见过好几次，每次母亲都匆匆掩饰过去，其实谁都知道原因。母亲实在是太思念姥姥姥爷了，但是天人永隔，唯有自我折磨！
　　 值得一提的是姥姥姥爷生前栽了一棵枣树，二老健在时树高叶茂硕果累累，而当姥姥辞世后，树也跟着没缘由的枯死了。姥姥是冬天走的，转年开春树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又重新健壮如斯，摇曳生姿。但好景不长，时隔三年，姥爷病故后，那树就也去了！任凭老舅如何的浇水施肥精心侍弄，终不见起死回生！不知道那枣树的树龄，只记得我记事时那树就已经存在了。人们说是姥姥姥爷和树有感情带走了，但我倒宁愿相信，是枣树受到了二老的善待，年久日深受了日精月华通了灵性，不舍主人，故追随主人去了……
　　
　　 五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十几年的岁月流转我也顺利完成毕业就业结婚等人生几大步。话说时间来到了1999年，当时我正怀孕，预产期是正月的。母亲老早就准备小被子小褥子，我劝母亲歇歇吧，也六十多岁的人了，再说大姑已经准备了。（我和母亲相差整整三旬。要不是奶奶一句话，母亲是不会那么大岁数还要孩子的。）母亲却说这东西多少也不叫多，小尿疙瘩似的，动不动就尿，尿了就得换。我说不是有尿不湿吗？母亲说，那东西也就是夜里用，别捂时间太长，对孩子皮肤不好！哎，我就知道劝也白劝，母亲依然低头忙活。母亲年轻时干活太拼命落下劳损，腰腿儿的都不给劲。（前文《如果有来生》略记）干活时间一长，手就麻，腰腿儿不听使唤！
　　 那时母亲还常念叨：“都弄好了，利索了，等我做完这个小手术，秋后回来抱孙子！”听得出母亲是有一丝隐忧的，其实我也在惴惴不安，不过故作轻松地说：“哦，敢情您和奶奶一样啊？重男轻女！”母亲也会笑道：“去，没正经！这不是没男孩吗？（哥姐都是女孩）我就想啊，换样不就全乎了吗？”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很惶恐。母亲说的这个小手术还得从几年前说起。有一年下了一场好大的雪，雪后路面结冰了，母亲外出摔了一跤。摔得挺厉害的，脸都肿了。当时光害怕别摔得脑震荡了或骨折了，结果还好母亲没有出现那些症状。父亲连我们一起劝母亲去医院检查检查，可母亲说什么也不去，这事就过去了。过了两年，感觉脸肿的那边耳朵根底下起个包，开始也没注意，后来渐渐长大了，有鹌鹑蛋大小。我们就劝看看吧，母亲在这方面特听不进人劝，总是说不疼不痒的，理它干嘛？这样又过了两年，我们总是说母亲也烦了，说行了行了，你们安排去吧，都快成你们的心病了！见母亲松口，哥赶紧找了一家好点的医院，关键是还找了一个有经验的主任医师。手术很顺利一会就出来了，可是等病理得那两天真是度日如年。我在家呆着也不踏实，挺着肚子就去了医院。刚进门就让母亲轰了出来，说什么空气不好啦，我这嘛事没有，你跟着起什么哄？其实我觉得病房挺干净的，两人间，清净环境还不错。我那时虽说怀孕，但还不是特别笨，还在上班呢。母亲就是凡事都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为了这个为了那个，有时都没有了自我！好在报告出来说是良性的，一家人紧缩的心也终于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