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姐姐的《703监室的女囚》后，内心感慨万千，于昨晚游玩夫子庙后，伏在灯下，匆匆书写，没有目的，只是想让大家更清晰地看见我和姐姐的一些生活，也为留着将来回忆。——题记。
　　
　　 姐姐曾经进过监狱，她是八月十三号被抓，都怪姐姐平时对人不设防，让坏人钻了空子，八月十六号是当年的农历七月七情人节。姐姐那一天一路带着手铐，从江苏到河南，受到非人的待遇。姐姐在高墙里写过一些诗，她也巧妙地带了出来，回来就一直锁在保险柜里，不让人碰，她说，以后写回忆录。
　　 姐姐在我眼里是天才，她学什么都很用心又非常快，她在监狱时那段时间，我河南、江苏、安徽三地来回奔波十二趟，有过几次都病倒在路上发着高烧。当时心里默念：姐姐，我如果不能救你出来，我就要先一步离开人间了。
　　 那段日子我茶饭不思，每晚睡前都哭哭啼啼，我老公经常说：“大姐出来一切正常，可我老婆快疯了。”老公因为心疼我，就把厂里的事向手下简单交待，他也踏上解救姐姐的历程。通过一次一次又一次和公安交锋，公安最后作了让步，因为公安和我们最清楚姐姐犯了什么事，有没有罪。所以我们的态度比较强硬，姐姐在高墙里也是英雄本色，无论是大便没有纸还是让她掌心贴地画圆，她坚决拒绝签字，拒绝认罪。终于在被抓的第34天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江律师说：“准备五万元送来，马上办取保候审。”我老公当时也留了心眼，送出的钱虽然没字据，却有完整的录音。过了34天黑暗的日子姐姐终于顺利出来，出来后她第一站直奔少林寺，少林寺里有个高僧说姐姐掌纹有文曲线，于是姐姐回来偶然看见红袖，后来被人领进江山，一天到晚写诗作文。再后来姐姐又有了从前的欢乐，她每当写出一首诗或一篇文都异常陶醉，觉得自己诗人作家了一回。我就经常打击她说你那破玩艺我闭着眼用左手也能写，每每这时姐总说我是世上最丑的女人，是巫婆是老太太，然后就抱着紫衣沐月或小人鱼的诗集去到她的房间关起门之乎者也。
　　 紫衣沐月和小人鱼，这两个女人让姐姐彻底疯了，一天到晚嘴里都是她们的名字，还有个什么围墙，也是天天挂在嘴上，好像是没有文学朋友的人生，就是暗淡的人生。而我则不折不饶地在姐姐的大床上继续练倒立，我奇怪的是我几乎天天坚持，为何一直不敢悬空立起？而姐姐只练了二十多天，然后在地板上横竖摔得劈里叭拉，不慌不忙就能漂亮地直直坚起。我天天靠着墙颤颤巍巍还是竖不直，这时候姐姐就会说：“你以为谁都能悬空倒立？谁都能锦绣文章？”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后来她孙女出世了，祖孙两一天到晚讲故事唱儿歌，我们就喊她们老妖精小妖精，可笑的是她孙女喊她老宝贝她喊孙女小心肝。姐姐两个孙子孙女一静一动都是可爱美丽的小天使，姐姐如今的生活就是想上班就上班，想旅游就旅游，她的丑老头也对她百依百顺，她的口头禅是：想当初，紧接着我就会说：当初又怎么样。
　　 有时候姐姐会亮开嗓子唱起黄梅戏，一段又一段，那歌声一直环绕，有时我的梦里也是黄梅戏，每每看见姐姐，心里还是欢乐幸福，我想对姐姐说：“如果有来生，继续做姐妹。”
　　 姐姐写的那些破文烂字，我们家里人一般都不看，但江山的一些文友，给了她许多鼓励，也是她写作的动力。她有个专业小说的朋友看了姐姐的一些小说，说姐姐是天才小说家，不过，姐姐不喜欢写小说，她更喜欢写诗。
　　 我母亲生了三个孩子，前面二个是女孩，后面最小的是儿子，是心肝宝贝。因为家里以前非常贫寒，我和姐姐很小就被送到没有孩子的姑妈家寄养。姑妈是个爱打牌的女人，一旦上了牌桌就什么事都不管，却是姑父把我们当作宝贝，经常我骑在姑父的肩上姐姐牵着姑父的衣襟，我们看露天电影、我们野炊、我们到附近的山上摘野果、采野花。姑父还教我们背唐诗宋词，这为姐姐以后的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姐姐当年最喜欢一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还有李清照的《声声慢》，姐姐也是很喜欢。
　　 姑父给我们讲过一个最奇幻的故事是关于少数民族的龟息法，说是人如果喝上一种草药煎液可以十天十夜不呼吸不心跳，然后把假死的人放入有艾草烟薰的房间里就能慢慢苏醒或复活。此方如果用来谋杀或政治手段是再妙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多少人真正经历，这是拿生命作赌注的事情。姑父原来是专业的黄梅戏演员，长得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姐姐也会唱许多黄梅戏精彩唱段，她经常在姑妈家的客厅里走着碎步，然后就董郎董郎地叫唤，活脱脱一个疯子。那时候的时光真美啊，我梳了一根长长的大辫子，姐姐经常偷穿姑父的马褂布鞋，于是我们七仙女、董永、牛郎、织女胡乱扮演。记忆里姐姐无论唱男生或女声，都是字正腔圆很有味道。
　　 我姑姑是比较强势的女人，当初因为家境比姑父好，算是下嫁了贫民，在家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连她成天沉迷牌桌，姑父也是一笑置之、用心包容。姑父闲来除了带我们姐妹看山看水看风光，还喜欢书法，姑父属于外表沉静、内心飞扬的一类人，他的书法字体飘逸、龙飞凤舞，和他宽厚的外表极大反差，姑父有一次醉酒高兴了，把年轻时写给一个邻家妹妹的情诗拿出来让我们欣赏。那诗旁有一行小字：送给我亲爱的木子妹妹。诗的内容我不完全记得，只记得有两句：你沐浴在春光下，小草和泥土一起欢歌。最后是很大胆夸张的一句，可惜我忘了。我们在姑父温暖的爱中一天天成长，可好景不长。姑父在一个初冬的夜里突然七孔流血毙命，当时有人说姑姑在赌场有了外遇害死了姑父，反正最后无人问津，姑父被草草下葬。姑父离世不久，就有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和姑姑交往甚密，麻子穿得很阔气，经常让我和姐姐唤他姑父，我还算乖巧能随他心愿，可姐姐不，她天天大声说她老丑鬼。不久姐姐被赶回家，自姐走后我也不叫那麻子姑父，便有了和姐姐一样的命运，回到自己的家中。
　　 从姑姑家回自己家才知道两个家庭巨大的差别，在姑姑家喝鸡汤吃鱼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自己家一日三餐烂咸菜，苦苦的、臭臭的，虽然这道菜蒸豆腐成了我们日后回忆中的美味。
　　 记忆中我和姐姐从姑姑家出来后就没穿过新衣服，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破衣回家缝补了穿，母亲后来虽然能拄双拐行走，却干不了家务活，家里的一切家务基本都是姐姐包下，那时候我还小，也不会做饭洗衣服，只会偶尔帮姐姐洗洗碗。
　　 姐姐十八岁就嫁为人妇，她婆家是大山里。那里一道道山一道道水，青山翠竹连绵不断，小溪潺潺。由于一直喜欢和姐姐在一起，曾经有段时间住在她家不思回返。姐夫对我特别好，姐姐也是，但是我们相处时，因为一件红裙子。导致我们姐妹恶言相向，最后大打出手，最终不欢而散。当我登上旌德开往南陵的大巴，姐姐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至今我才知道她当时的情绪多复杂多微妙。
　　 姐姐的内心是有隐藏的痛，有一些不想被人知晓的秘密，我知道这种痛她不愿意说，这秘密她也不愿披露，只选择默默承受。也许一直就是有一只手撕裂着她，她不能静下来也不愿想，于是她让自己一直忙一直忙，忙到天昏地暗，忙到日月无知。
　　 我和姐姐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一起，姐姐最喜欢南京的夫子庙旁的东关头，这里一年四季空气清新，闹中取静。
　　 东关头的入口处是一些古朴参天的老树，有一条内秦淮河环绕其间，这里灯笼高挂，曲径通幽，有当年的吴敬梓的小妾桃叶渡的故居，感觉深宫大院一般。还有一首：“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就刻在河边的石壁上，你看见它就想起秦淮河的沧桑，想起秦淮八艳的点点辛酸和曾经的繁华，沿途还有一小簇一小簇紫竹像一个个美少女欢笑着向你摇手打招呼，还有不远处的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使你迷乱，不知是生活在现代的钢筋水泥还是古代的绿树香木中？使你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如果你再沿东关头出去，经大十坝街、过贡院、遇古时的大考场，路边就是李香君故居。这里对游客开放不久，最令人梦牵魂萦的就是李香君长发披肩眼睛忽闪忽闪弹琴的样子，不知是什么技术弄上去的如真人一般。还有那副对联：“万种风情柔似水，一痕血泪艳如花”。
　　 上得三楼，江泽民和夫人也曾香君卧室前小坐，再进去门口看见香君栗色大床，整个魂都被勾引得飞了，不知身在何处？
　　 我没事只喜欢逛夫子庙的古玩市场，东走走西看看，还喜欢那些雨花石制作的各种挂件和饰品，喜欢那些无言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被游客细细把玩和选购。
　　 据说，雨花石是埋在地下五千万年，才有了今天的颜色璀璨，每一个石头都有自己独特的纹脉，每一块石头都不可能和其它石头完全一样，它是南京的瑰宝，也是南京人的骄傲。
　　 姐姐没事时喜欢到陌生的地方看风景，我只喜欢漂亮的房子、车子、还有豪华的房屋装饰，也许，我比姐姐更物质，但我们身上流出的血是一样一样的。当我们有一天都碎成了风中的影子，尽管故乡仍然会在记忆的枝头寂寞地弹唱，尽管我们本都不是无情的孩子，也许在路口丢失过一些希望。每当我把风铃扯响，那些流失的往事就又游了过来，我们都曾经是最初的失败者，童年的牧笛、牛背上的神曲，永远都不会遗忘。偶尔我会对姐姐作一次挥手或转身的动作，也只是吓吓任性倔强的她，有些夜是伤感的，但姐姐有文字和我的心的陪伴，想必，她也就不那么寂寞。
　　 姐姐喜欢把自己搞得很累，生活工作爱情都一起继续，而我，总满足于现状，觉得一切都在欢乐祥和之中，不想改变。姐姐曾经服装、安利、无限极，而我总是在看见利润后，作进一步求索。这时候，姐姐总是一些大喜大悲，而我却不慌不忙，在经济领域里，走到了她的前面。她时常感叹，我们一家都是曾经跟她混，到最后，只有她最穷。
　　 我和姐姐都是离家多年的孩子，老屋的墙根下盘腿而坐的爷爷总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爷爷当年的烟袋锅一闪一闪，给了我们无数梦幻和希望。虽然爷爷已经去了天堂，相信那些山头的背面或者是斜坡上，总有山花烂漫，春光无限。
　　 我和姐姐都愿意，跪在山角一次一次把梦仰望，把所有的月亮一起打捞。当然，有些背弃是注定的，这杯苦酒只能选择端起。也许上向前一步去祭奠青春，退后一步就是忘却所有的寒冷。我和姐姐愿用一掌心的温暖，继续编写那些长不大的希望，把草鞋磨破，把灵魂安放。
　　 侧耳细听整齐的心律，我们已没有太多时间挥霍，就让前尘往事如失落的旧风筝在蓝天上飞吧，假如白发成霜我只需呵一口气保持温暖，追逐燕子衔泥和满掌心的春天。
　　 今晚，就乘着月色还有花香，穿上漂亮的衣服，把头发重梳，今晚去夫子庙观灯或者跳舞。有时只需打个电话就有许多朋友相聚，尽管有些老友远在远方，新友故知零落一半，天涯海角遥遥两相望。人生能有多无奈，摇摇头跺跺脚一切轻快。来吧，来吧，只要你我有缘，就不怕陌生，不怕山川道道，无情阻隔。
　　 是的，时光不紧不慢，转眼我和姐姐都人到中年，想起我们年少时和走过的日子，心里总感慨万千。唯愿：光阴不老，千年万年。
　　
　　 附《703监室的女囚》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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