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的边防不但远离城市，而且远离现代；不像如今，虽然依旧远离着城市，但处处体现着现代，甚而至于比现代还要现代。
　　 初到边防，我的情绪很不高，有点“冷眼看世界”。连长牛星见我成天蔫得像根霜打的茄子，便决定让我去种菜。副连长朱向前慌了，忙跑去找连长，说，千万别把蔫货给我，看他那松样，种出的茄子根根都阳萎。
　　 把他家的！这是人话吗？
　　 连队为我的革命分工还专门召开了会议，听说那次会议开得格外面红耳赤。嘁，这帮革命马前卒，至于吗？
　　 此后我便专门从事拉水的行当。把他家的，你说这是什么革命分工？将我和黄牛一视同仁。鲁迅先生曾自比为孺子牛，说吃什么草，挤什么奶的，后来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我没有先生那般的革命干劲，所以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向了黄牛。——这对先生很有点不敬了。
　　 每天早中晚赶着黄牛拉水三车，自然也每天雷打不动地抽它三百鞭。谁让它降低了我的革命地位呢？
　　 对我的鞭击，老黄起初以长哞表示强烈的抗议，后来代以怒目而视，再后来就彻底沉默了；它只管走自己的路，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虽说拉水离崇高的革命事业远了点，但倒也轻闲，省得和那帮积极分子去争“功“夺“表”。然而我的轻闲心境却被1990年的第一场雪给搅飞了。
　　 那雪来得真猛，将整个大山封了起来，自然包括离连队三公里半的那条河。
　　 跟着老黄七滑八拐来到河边，便一屁股跌坐在了雪中。——河面已全部上冻。连队炊事班正等着水做饭呢，无奈，只好破冰汲水。
　　 忽听哗啦一声，心想不好，但已晚了，我随脚下的冰块一齐掉进了河中。那河虽不甚宽广，但流速极快。情急之中，我伸手抓住了上冻的冰碴。待站定后爬上冰面，哗啦一声，又掉了下去。这次再没得站起。
　　 哞——老黄惊恐万状，一声长哞将雪野震得瑟瑟发拌。心想这下完了，狗头白，曾被我虐待过的老黄，狗头白啦。说时迟那时快，老黄连车带箱一齐冲进了冰河……
　　 后面就没必要再啰嗦了。也许有人会说我编故事的水平太次，这里我不想费口舌，也不想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实在要考证它的真伪，可以去找当时的连长现任边防C团的团长牛星同志。
　　 此后，我对老黄敬重得如同自己的兄长一般，把它的居室牛棚整修一新，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是在夏天，连苍蝇都很少去光顾。起先由饲养员给老黄喂料，打那以后，我亲自给老黄锄草，拌料，精细得就像给自已做饭一样。有时心血来潮，拉水拉到半道，便卸下老黄身上的鞍架，帮它拉段路程。
　　 我的表现把个牛星牛连长惊得嗟嗟不已，只要上面来了领导，他总要说到我，并一定要带着他们到牛棚来参观。
　　 我因此出名了，全团全分区都知道雀干托盖连有个赶牛拉水的战士叫李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