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力和小翠是同桌，田力经常趴在桌上，占了大半边桌子。小翠于是用铅笔在桌子中间画了一分隔线，说：“不准越过三八线。”
　　 田力笑着瞟了小翠一眼，然后又趴了上去，远远地越过了三八线。
　　 小翠一刀就宰了下去，用手比成的刀。
　　 “你妇女家家的，碰我干啥子？”田力眼睛一瞪，小声说道。
　　 小翠高高地举起了小手。
　　 “什么事？”老师问。
　　 “他骂我是妇女。”小翠站起来指着田力说。
　　 刚好田力要放屁了，他抬了抬半边屁股，便嗙嗙嗙放了三个短促的响屁。
　　 “屁都不相信。”田力说，惹得全班哈哈大笑。
　　 田力的屁是顶顶有名的，他练习了很多次，能把一个屁分段放出，又响亮又有节奏。他的屁也特别多，是吃蒜吃出来的，但吃了蒜很臭，后来就改成了吃葱。他还把他的经验传授给追随他的几个同学，他们经常在一起打着拍子唱用《解放军进行曲》的调子改成的歌，歌词是：“同志们吃了胡豆豌豆打屁嗙臭。”
　　 “我不跟屁娃儿坐在一起。”小翠提出了抗议，边说着边站到过道上去。
　　 没人愿跟屁娃儿坐，后来老师就把几个屁娃儿安排到一堆，几个屁娃儿的屁更是放个不停，你放一个，我放一个，此起彼落，有时嗙嗙嗙的像放鞭炮一样。
　　 二
　　 粉碎“四人帮”那年，一天凌晨，田力被一阵鞭炮声和喊闹声震醒。他开门一看，长长的一队人，大人小孩都有，看不到头，看不到尾，有的拿着旗帜，有的放着鞭炮，一路喊着口号，喊一声举一下拳头。
　　 “打倒‘四人帮’！”口号响彻云霄。
　　 田力突然看到小翠也在游行队伍里。
　　 “哪个是‘四人帮’？”田力跑过去问小翠。那时田力已经当上了红小兵，也跟小翠和好了。
　　 “我也不知道，总之是个大坏蛋，跟着喊就是了。”小翠说。
　　 田力也加入了游行队伍，走在小翠后面。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人加进来，但田力和小翠始终走在一起。此后，他们便也没有吵过嘴，还共同在班上表演了一个节目，诗朗诵，歌颂当时的新神，开头四句是：“华主席呀华主席，我们无限热爱你；你是我们的好领袖，我们永远跟着你。”
　　 小学最后一学期，田力跟小翠又成了同桌。那时，异性的光彩已在田力的心里投下了朦胧的光影，小翠也成了田力梦中的公主之一。
　　 小翠虽不是非常漂亮，但也端庄，她的眼睛就像两颗亮晶晶的糖，田力很想含在嘴里慢慢品尝。
　　 “你的眼泪是不是甜的？”田力问小翠。
　　 “你傻瓜呀！眼泪怎么会是甜的。”小翠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好像感到你的眼泪是甜的一样。”
　　 “我没有眼泪。”小翠恨了田力一眼。
　　 三
　　 小翠的眼泪不是甜的，就像田力自己的眼泪一样。小翠的眼泪也不仅仅是咸的，还多了一些不可言状的味道。
　　 上了初中，田力和小翠就没在一个班了，也很少联系过，田力上了重点班，小翠上了普通班。田力后来考上了中专，一次暑假回来，听说小翠的父亲出车祸死了，母亲疯了，小翠被人强奸了，也没读书了，便以难为烂，成了烂货，还没长醒就跟男人睡觉，一次收五角钱。田力好像当头挨了一棒，他不相信那是真的，他不希望那是真的。
　　 田力怀着异常复杂而又疼痛的心情，为了不至于引起人们胡乱猜疑，便在夜幕的掩护下来到了小翠的门口。他透过门缝看了看里面，确认没有别的人在场以后，才轻轻敲响了小翠的门。
　　 看到田力，小翠又惊又喜。
　　 “好久没看到你了。”小翠说着探头看看左右，没看到有别的人，便一边拉着田力的手，一边招呼田力进屋，然后关上了门。
　　 田力把身上仅有的五块五毛钱全部拿出来递给小翠。田力的家里也很穷，他上中专后，家里只制了一套新衣服和一口粗糙的木箱，以后家里就再也没给过他钱，他也没有再向家里要过钱，而是给家里买东西回去，给家里拿钱回去。他的钱是从国家给他的助学金里省下来的，他每个月有十六块半的助学金，每个月还要剩五块钱以上，他后来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只要五角钱。”小翠说着，把一张五块的退给田力。
　　 “你都收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来看看你，看看你妈妈。”田力把小翠的手推了回去。
　　 “谢谢你。”小翠眼睛湿润了。她边把钱揣进口袋，边把田力引到她睡的房间，又说道，“我妈妈疯了，她现在睡了，你不要看她，她醒了又不清静。我爸爸死了。”
　　 田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头昏昏沉沉的，恍惚之间，小翠竟脱得一丝不挂地站在他的面前。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他梦想过多次的夏娃的秘密，他惊呆了。
　　 小翠捧着他的脸，她发烫的嘴唇烙在田力的唇上的时候，田力清醒了。
　　 田力轻轻推开小翠，又拿起连衣裙递给她，说道：“快穿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背过身去，眼睛模糊了，曾经的欲望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能白要你的钱啊。”
　　 “快穿上！”田力提高了声音，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
　　 “你不是要尝尝我的眼泪的味道吗？”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眼泪的味道了。”
　　 田力逃也似的离开了小翠。回到家里，躲进被窝悄悄地哭了一场。
　　
　　 2009-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