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提前结婚，在他走向讲台那天妻子生儿子，那他的儿子到今天就有在社会上独立的资格了。
　　 论个头，他是三等残废，论家庭背景，他是一片荒芜，论学历，他也不比别人高。他只想得到同事的认可，并没有想让同事羡慕甚至嫉妒。他只想言传身教好每一个学生，并没有想让学生对自己崇拜，认为自己满身传奇。
　　 一位靓姐曾赞叹他，说他不仅是杜甫，是达芬奇，还是福尔摩斯。那位靓姐还开玩笑说，如果他的身材再高三四公分，一定会成为他妻子的不幸。他当时还想，可能那位靓姐有过做他情人的想法，自己要多当心着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些好处。自参加工作以来，一直担任毕业班的班主任，只知道自己干的是良心活，挣的是良心钱。所以，他一直是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他的目的就是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证明自己，没在这个世上白活一回，让他的孩子因有他这样的父亲而骄傲，哪怕一丁点儿。
　　
　　 （一）
　　
　　 那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校长说他第一年担任美术成绩就很好，第一次担任毕业班的历史，中考时学生得分在总分的90%以上的人数，比相邻三个乡中学的同层次人数的总和还多，复习班又缺少有闯劲的语文老师，就让他担了两个复习班的语文课，同时仍然辅导毕业班的美术，担任复习班的班主任。校长还说，他能写许多诗，能发表许多作品，连鸿州一中的校长都说他曾经创办并管理过一百多人的文学社，教语文管班级一定行！
　　 那时他偶尔吸烟，是三等烟民。
　　 秋天的一个早晨，学生刚上完早操。大喜过来借火吸烟，他往西服内口袋一掏，内袋里只有一个火机，不禁大吃一惊：昨天收的八百多元资料费没有了，他清楚地记得就放在西服的内口袋里。他马上意识到：夜晚，他被盗了。
　　 他和大喜分析，如果是学生拿走的，应该是男生，因为这个西服除了晚上睡觉离开过自己的身子，自己一直穿在身上，整个晚上他又一直呆在学校里；睡觉前他还摸摸钱还在，晚上他又插好了门，只是一直插着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拔下了插杆，但窗户玻璃外又有钢筋护着，灯一直是亮着的，西服就搭在窗下办公桌旁的椅子背上，很可能是通过窗户使用什么工具把衣服掏出拿了钱后又把衣服按原样放回原处，女生深夜起来头拿走的可能性不大；学生除了跑操、吃饭必须外出，其余时间都生活在这个不大的小院里（当时两个复习班被封闭在一个仅有六、七百平方的小院里），八百多元的钱仅有一张百元的，有很多是面值十元的，还有更多是一元、两元、五元的，学生穿得又比较单薄，都带在身上很容易被发现；拿钱的同学能在自己一点察觉也没有的情况下拿走，一定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不大可能在跑操的时候隐藏钱，因为任何单独活动都容易在事发后引起大家的怀疑，如果细心查找，有可能查出。于是就把宿舍作为查找的重点。
　　 他和大喜叫四个老师过来帮忙。大喜是另一个复习班的班主任，就分别按原来商量好的到了各自的班里，向学生讲明情况和打算后并征求学生意见，学生没有不同意的。
　　 安排了两个老师一人看好一个班别让学生走动之后，他和大喜又领着另外两个老师来到男生宿舍。由于是乡村中学，条件简陋，宿舍里没有配备衣橱，搜查也较容易些。把两个班学生的床上床下都搜了一遍，被子、衣服、鞋子等，凡是能藏钱的东西都逐一检查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事情一下子陷入困境，除了叹息，听不到其它声响。
　　 他用手捏着下巴来回踱步，心里苦苦思索：难道真的已经转移到了外界？
　　 又一想，还是可能性不大，昨天才收的，只是没有来得及交到财务室才随身携带，学生应该是从发现自己身上带钱到偷钱、再到现在，也就是一个晚上，其间没有一个私自外出的，除了校长有个传呼机之外，应该说从学生到老师，没有任何个人的通讯工具，不具备和外界联系的条件。如果深夜跳墙到外面，需要的时间长，动静也大，会增加被发现的可能性，这一点拿钱的学生不会不考虑到。
　　 那么，钱该藏在何处呢？
　　 想到这，他一抬头，又一次看到屋子的大梁上放着的那双白球鞋，心里一动。其实他一进门时就看到了，只是当时急于搜查床上床下，没有来得及多想。于是，他请大喜上去把鞋拿下来，果然发现里面有钱，但只是二百多元，全部是面值十元以下的纸币。
　　 他和其他在场的老师都为之振奋：尽管还有六百多元没有找到，但毕竟有了根本性的突破。
　　 他们马上商量好下一步的计划：首先查找鞋的主人；接着把屋梁下方在上铺睡觉的四个同学阿巢、阿军、阿龙、阿宝全部单独隔离，有他和大喜单独审问；另外四个老师分成两组，分别到两个班里发动学生，让学生提供线索。
　　 鞋的主人很快就查出来了，是阿巢，主动交代的，但他说昨天下午下午把鞋刷好后晒在外面的窗台上，以后怎么弄到了大梁上，他也不知道。阿巢满脸委屈的样子，一再要求老师把小偷查出来，还他个清白。
　　 他对阿巢的印象一向是不错的，阿巢特别勤利，又很机灵，经常帮他干一些提水、扫地一类的杂活。
　　 他和大喜就重点单独审问阿军、阿龙和阿宝，由于这三个和阿巢全部是他班里的学生，就由他主审，大喜协助。由于床是合并在在一起的，四个学生只能从西面下床，就先问在最西面睡的阿军。
　　 他点上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慢慢吐出说：“昨夜丢失的钱，在你们床上方的大梁上放的鞋里找到一部分。你应该明白，目前你们四个是重点怀疑对象。这一点相信你也能理解。老师不相信是你们集体作案，仍相信是个人一时糊涂办了傻事。不知你是否有什么情况要跟老师反映？如果不是你，也只有查出真正拿钱的同学才能证明你的清白，希望你积极提供作案的线索。如果是你，承认自己的错误，把钱交出，写个保证，就不公开处理了，这样可以保全你的名誉，可以继续生活在同学中间。”
　　 阿军看着他，非常激动地说：“老师，请你相信我，我一直记着你给我们讲的那句话：做人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只要知识，不要人格的人，知识越多越危险！至于线索，你让我好好想想！”
　　 阿军用手搓了搓鼻子，接着说：“昨天晚上下自习课后，我、阿巢、阿宝和阿龙到你屋子里找你，你不在，我们等了你一会儿，由于我急着解手（大、小便），我们就出来了。我没发现可疑的，你再问问他们三个吧！”
　　 “你发现是谁拔下窗户的插杆了吗？”阿军问。
　　 “没注意。”阿军说。
　　 “那好吧，你仍回到隔离你的屋子里，把刚才你说的写到纸上，签上名交上来。”
　　 接下来又用同样的方式问阿龙，阿龙大大咧咧，对什么都不在意，是班里有名的马大哈。所以，也没问出什么来。
　　 问到阿宝时，阿宝说：“昨晚阿巢在你的屋子里，好像到窗户前站了站，好像还用手摸了摸窗户。拔没拔插杆，没看清楚。”
　　 单独审问，只增加了阿巢的疑点，他和大喜就商定，把阿军、阿龙、阿宝一起喊来，共同回忆一下，昨晚阿巢有没有异常表现。
　　 阿军拍拍脑袋说：“对了，昨天晚上好像阿巢在我们宿舍的窗户上拔了一根钢筋棍，一米多长。”
　　 “不是好像，是事实，我也看到了，这和偷钱有关系吗？老师的门有没有被撬？”阿龙说。
　　 “你猪脑袋阿？钢筋棍只能撬门啊？就不能在窗户里往外勾东西？”阿宝说。
　　 接下来他和大喜又让他们三个好好想想，看是否还能提供些其他线索。
　　 阿宝说：“昨晚上我睡着的时候，可能是后半夜，好像有人从我头上过去，碰着了我的脸，开始我以为是做梦，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因为阿巢就在我东面睡，而且只有他在我东面。”
　　 这时，负责发动他班里学生的大明老师领着一个名字叫阿杨的学生过来，阿杨说，他昨晚睡觉前曾看到阿巢拿着一根钢筋棍在乒乓球台上勒了一个勾，当时问他干啥，阿巢说没事，玩呢！
　　 看来这个阿巢真有问题，他去找阿巢，想单独问问阿巢，给阿巢一个能主动承认的机会。可阿巢还是没有任何悔过的反应，反而哭着要求说有人栽赃陷害他，一定要还他个清白。
　　 他心里开始对阿巢反感，就把他带到办公室。他和大喜对视了一眼，说：“现在，有几个线索都集中在你身上，请你回答：是谁昨晚到了我宿舍的窗前拔下窗户的插杆？是谁从学生宿舍的窗户上拔下一根钢筋棍？又是谁在乒乓球台上把钢筋勒了个勾？勒勾干什么？现在交待还不晚，还可以不公开处理！否则，我们就把掌握的情况同你一并交给公安派出所，由他们处理好了，那时我们就是想帮你，也不当家了！”
　　 阿巢的脸上开始冒汗，看着他和大喜，不吱声。
　　 僵持了一会，见阿巢还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大口喘气，故作镇静，他就看了一眼大喜，说：“麻烦你到校长室给派出所打电话报案吧！”
　　 大喜会意，慢慢点上一支烟，说了声“死不悔改”就往外走，阿超开始慌乱，就在大喜刚刚跨出屋门的时候，喊了声“老师”，“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跟前，解开自己的腰带，从内库里掏出了一大卷子钱。
　　 后来阿巢交待说，昨天吃晚饭时，看见他拿着钱走到财务室门口，财务室已锁门，他把钱装进西服的内口袋里，就开始打他的主意。经过一番准备，就在凌晨两点十分左右偷偷起床，到了他的窗外，见他睡得很香，房内又亮着灯，就悄悄推开了事先在里面拔下插杆的一扇窗户，用准备好的钢筋勾把放在椅子靠背上的西服慢慢地勾出来，掏出钱后又按原样小心地放到椅子的靠背上。
　　 在他问道为什么在两点左右起床时，阿超说夜里两点多是人睡得最深沉的时候，不易被发现。他又问道为什么拿到钱后又把衣服按原样放回，扔了不时更省事吗？阿超说如果扔了他起床时就会发现，按原样放回就可以拖延发现的时间，以便有机会把钱往外转移。
　　 钱是找回来了。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处理并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他心里也充满矛盾：从阿巢平时表现以及后来的交待，可以判断，阿巢不是第一次有这类行为了，因为阿巢对这方面的常识掌握得出乎他的意料，可以说已经是犯罪行为。如果报案，对阿巢这个成绩相当不错的学生，就会严重影响他的前途；如果处理不到位，也会助长他的犯罪思想，毁了他的一生。
　　 于是他和大喜商定：上报学校校委会研究决定。在学校没有拿出意见以前，先对全班同学道歉说钱已在老师的床下找到，纯属一场误会。
　　
　　 （二）
　　
　　 下一年的中考，他和他担的班又一次获得了大丰收。校长称赞说他真是一个教育的奇才。
　　 特别是他辅导的美术：市一中是省属重点，第一次面向农村招收有美术特长的学生，但名额非常有限，给于加分照顾的不管是城区还是农村，总共就十五人。他精心挑选了四个学生：阿丽、阿雷、阿慧和阿强，不仅全部过关，而且分别名列第二、第四、第八、第十二名，一下子声振全市，因为市里的王牌初中——城关一中才有两人过关，而他辅导的学生竟占了四个，而且是就报了四个；报考鸿州二中的美术考生中第二、第三名和报考鸿州四中的美术考生中的第一名也都是他辅导的学生；报考鸿州三中的美术考生，超过90分的仅仅是十人，由他辅导的5个，超过85分的32人中，有他辅导的14人。为此，鸿州电视台和《鸿州晚报》还分别以《偏僻的“牡丹花”》、《因为有梦》报道了他所在的学校和他本人。
　　 阿玉和阿婷都给他来信了，语言风格一点也没变。阿玉在开头问候后就说“你一定不会忘记我这个曾令你咬牙切齿的学生”，阿婷的信在开头称他为“大朋友”，结尾落款是“你的小朋友”。来信都是对他感谢和祝贺的。她们都是他第一年担班主任时送往高中的学生。
　　 他开始担班主任那一年，由于经验不足，又性急，发生的故事很多，特别是他和阿玉、阿婷、阿松之间。
　　 应该说，阿松是一个令他欣赏的人，外表文质彬彬，胸中也有才华，组织能力很强，又好表现自己，属于典型的领导型的学生，一开始就被他指定为班长。但阿松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太多情，不仅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学习，而且影响了班里的工作。这一点令他很头疼。
　　 阿松在跟他上学以前，曾经痛哭流涕的交来一份长达六页的反思材料，说自己先是和阿叶早恋，后来阿叶随着父母去了外地上学，自己又和阿珍偷偷地好，导致他和阿珍原本相当优秀的成绩都一塌涂地。阿松哭着对他说：“阿珍和我都认识到早恋的危害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请老师监督，并请老师下相信我，让我担任班长，协助您的工作。”
　　 刚开始阿松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班里的工作没用他操很大的心，阿松就治理得井井有条。可后来他发现阿松经常找女生谈话，渐渐地女生间的关系也紧张起来，有几个还在背后大骂阿松，他调查原因时，有几个女生还对他说，女生的事不用老师管，老师也没法管，原因也没法出口。再后来他就发现阿松不再找其他女生，只是经常找和阿玉。女生的关系也渐渐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