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阴谋（41—42）

　 　（41）

　　“咋回事，咱回事？你慢慢说，急啥呢。”老赵看到老四慌里慌张跑了进来，他的一番话搞得在座的无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面来人了，要拆咱们的机器呢。”这次老四算是说清楚了，他喘着气，稳住神后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老四这话不当要紧，可急坏了老赵，一台搅拌机少说也值个千儿八百的，这要是被执法队的拉了去，虽说不算太值钱，可是这毕竟是自己吃饭的“家伙”，没有了吃饭的“家伙”，那还挣什么钱？光说自己干着急，喝西北风去吧。
　　老赵闻听此言，再也坐不住了，刚才喜悦的心情一扫而光，他这就是被火炭烧着了，火炭搁谁身上不烧得慌啊？轮到老赵发愁了，他不急那是瞎话，所以，他霍地一声掀被而起，急急忙忙就往外跑。刘水成心里也是“咯噔”了一声，他想不到今天的天气不好，执法队的竟然照常工作，真的是出人意料，这次，刘水成真的失误了，可谓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能算计得天衣无缝，绝无失误呢？
　　老赵在前，刘水成随后，老四有点害怕，就躲在小娥的身后，他算是最后一个出去了。刘水成要说是主家，应该一马当先冲在前头的，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毕竟在执法队他没有关系。万一自己出头协调，执法队不给自己面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为了这个，刘水成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老赵身后，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开口的，除非是万般无奈，他才会挺身而出，这就是刘水成狡猾的一面。
　　 出了厂房，只见几辆行政执法车就停在院子里，一大群人正在捣鼓着搅拌机，看架势是要把搅拌机拆掉，他们要把搅拌机拉走的啊。刘水成看出来了他们的用意，因为一辆行政执法车早已停靠在搅拌机旁边。这执法车是皮卡车，后边的车斗是完全可以装得下搅拌机的。刘水成一看这架势，心虚了起来，毕竟自己的半斤八两自己清楚，在上边没有关系，要是硬来吃亏的绝对是自己，这可怎么好呢？刘水成六神无主，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刘水成原先在老赵面前吹破了天，说的大话让老赵信以为真了，要不老赵哪有胆量敢“顶风作案”呢？这都怨刘水成，私下里瞎吹牛皮，真到了用着的时候，他却拉稀了，比谁都滑溜，像个泥鳅似的。
　　 “咋回事，咋回事，有事说事，这是干啥呢。”老赵真急了，他发疯似地扑上前去连连诘问着执法队的工作人员，其实他心里也是没底，只能这样了，豁出去了。
　　 “你是谁？你是干啥的？你想干啥？靠边去。”搭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执法队大队长李天一，他一看老赵扑了上来，连忙站出来质问着老赵，一脸的威严。
　　 老赵被李天一的威严给震慑住了，他立刻软了下来，不敢再大声说话，只是满腹怨气，还得强装笑颜。李天一不是生手，他一眼就看出来老赵的身份，他绝不是本地人，要是就是包工头了，他算个啥鸡巴玩意，看他啥球面子啊。
　　 “你们不知道吗？给你们下过多少次通知了，你们却我行我素，全然不理，现在知道了？晚了，快点拆，拆掉了拉走，看你们还怎么盖房？”李天一对老赵发过脾气，又转头命令着他的手下，让他们不要停手，看来今天不拉走点东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水成一看这架势，自己不出头绝对是不行了。他只有鼓起勇气，打起精神，站出来给李天一讲着好话，赔着笑脸，总之到了这个时候，强硬一定是不行的。他们是公，自己为私，自古民不与官斗，这可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刘水成满脸堆笑，虽说这笑容很勉强，但毕竟是笑脸相迎，想必他这个人也不至于油盐不进，滴水不漏吧。刘水成心中盘算，这指挥者必定就是领导，只要他高抬贵手，自己就能躲过这次劫难，行不行，只有试试才知道，死马当作活马医，这有这招儿可行。
　　 “领导，领导，你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来来，来抽一棵吧。”刘水成慌忙给李天一递着烟卷，一脸的毕恭毕敬，说话低声下气的，再也没有了原来的“耀武扬威”。
　　 李天一哪里吃这一套，就一棵烟卷就想打发了他，岂不是太小看人了？李天一仰着脸，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毅然决然地回绝了刘水成，看样子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来吧，都是本乡本土的，又不是犯了啥大罪，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是不是？你也不会有我大，我就叫你一声兄弟了，咱都是农村出身，谁不知道咋回事？能过且过吧，搞那么认真干啥，伤了和气不是？谁跟谁也没仇没怨的，你们的工作俺也理解，端公家的碗，吃公家的饭，你们也是执行公务，没有办法，俺理解的。消消气吧，这不是俺不知道嘛，你们下通知，俺不在家，这次知道了，俺一定自觉遵守，绝不会给兄弟们找麻烦，放心吧。”
　　 刘水成眨巴着小眼，说话不紧不慢，字字句句合情入理，倒让李天一觉得不好意思。他觉得刘水成言之有理，要是再执意不松口，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再说了，自己经常来刘辉家，他担心刘水成能认出自己来，万一要是被认出来，到时候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得过且过吧，这次算是给他个警告，也算给了他面子，要是他仍然“不思悔改”，继续私搭乱建，那就不客气了，权当先礼后兵吧。
　　 李天一想到这里，态度缓和了许多。毕竟都是本乡本土的，这主家说得不错，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僵，凡事以和为贵。
　　 “这位老兄说话还好听点，但是，我们来的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要是再不自觉停工，我可没法跟上面交代。说实话，咱都是农村的，谁不理解大家挣个钱不容易，可是，我们这帮弟兄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没有办法啊，上面催得紧，任务重。要都是跟你们这样，我们还咋工作，也请你们理解理解弟兄们的难处，要是你站在我这个位置，该咋办，是不是？”
　　 刘水成看李天一的态度有所缓和，就走上前去，套起了近乎，仍是热情地让着李天一烟。李天一有烟瘾不假，但是既然回绝了，他就不好意思再去接他的烟，再说了，就刘水成他那脏手，李天一真懒得理他。其实呢，主要还是少，要是一条两条的，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李天一决不会这么断然回绝的。
　　 “不吸烟，真的不吸烟。”刘水成越是热情，李天一越是推让。
　　 就这样一推二让，刘水成和李天一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刘水成真的不是凡人，他能够抓住战机，攻守自如。这就是他临场发挥得好，随机应变的能力特强，一般人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
　　 “老弟呀，别拆机器了吧。你就放心吧，你说咋地咱就咋地，让停工咱马上就停，绝不会给你找麻烦的。来来，我问你个事儿，跟你打听个人。”刘水成一本正经的样子，全无虚假的意思，李天一不知底细，难解其意，只好听之任之。
　　 刘水成反客为主，由被动变主动，他拽着李天一边走边说，其实刘水成哪里有什么关系？但是，站在一旁的老赵与小娥却蒙在鼓里，他们哪里知道刘水成这是“滥竽充数，以假乱真”呢？
　　 “老弟呀，你们下来真的好辛苦，这天气又不好，俺家侄子刘辉就在执法队呢，他和你们一样都不容易的。来，别见外，给弟兄们买包烟抽吧，大家辛苦了。”
　　 刘水成以假乱真，李天一上当了，因为他知道刘辉家的厂房跟这家是邻居，刘辉是不是叫他叔叔谁能知道，即便是叫他叔叔，又是什么关系的叔叔？难说啊，李天一拿捏不准了，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刘水成趁机塞给李天一二百块钱。要说刘水成真的是眼疾手快，他从自己口袋掏钱到塞进李天一的口袋，只是眨眼的功夫，等李天一回过神儿来，早已为时已晚。
　　 刘水成给李天一来了个措手不及，等他醒悟过来，刘水成已经跟他拉开了距离，李天一想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却又不好开口，他只有“哑巴吃黄连”，没有办法了。
　　 “你，你，你，唉，算了算了，弟兄们，算了吧，看这家态度不错，咱们就给他个机会。”
　　 李天一只有这样做了，他虽说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招呼着正在忙绿的弟兄们，大家虽说看似卖力，其实都不想下手，毕竟搅拌机不干净，再说下着小雨，谁愿意不顾身份，甘愿做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的“积极分子”呢？李天一令声落地，几个年轻小伙子马上停手，好歹应付差事，总算过去了。
　　 呼呼啦啦，十几个年轻人扔掉手中的工具，一起围着搅拌机旁边的“油轮”水缸洗着手，单等李天一一声令下，他们好打道回府呢。

　　 （42）

　　 李天一很不情愿地领着他的弟兄们离开了刘水成的工地，他本来是计划把搅拌机拉走的，可万万想不到刘水成这老家伙会来这一招儿，真是出其不意，打了李天一一个措手不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刘水成突发奇招，李天一猝不及防，他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自古道，孬人有孬法，刘水成就属于这类人。眼看着“身陷绝境”却能“绝处逢生”，还是他临危不乱，处事有方。这点长处是在场的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大家无不从心眼里佩服刘水成，他每每遇到险境总能化险为夷，这就是他的本事高。
　　老赵和小娥在一旁看傻了，他们俩人不知道刘水成使用了什么手段，执法队的领导一开始气势汹汹，面目狰狞，说话恶声恶语。到了后来，却一改原先的态度，竟然和风细雨，说话温柔了许多，最重要的是，搅拌机眼看就要被卸掉，却没有被执法队的给拉走。要是被执法队拉走，这搅拌机看来就真的要不成了，请人出头露面给自己讲情，总不能两个肩膀扛着个头，两手空空去说事吧？
　　老赵清楚现在的行情，不管干什么，只要是托人办事，不破费俩是绝对不行的。如今的社会哪里还有包青天，哪里还有活雷锋？要想办事，一句话，拿钱来。你出了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儿，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个“衙门”不花钱就是瞎跑腿。老赵本来心情沉重，满脸的晦气，心想着这次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破费眼看就能难逃一劫。想不到主家刘水成把带头的拉到一边，也不知嘀咕了点什么，就轻轻松松过去了，真是想不到刘水成竟有如此本事，老赵今天算是开眼了。原来自己看不起刘水成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是自己隔着门缝看人，都是自己眼瞎了啊。
　　 小娥在一旁也傻眼儿了，刘水成还真的有两把刷子，竟然不慌不忙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不显山不漏水的，真人啊。小娥这次算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哪还有质疑的道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应了这句千载不变的老俗话。
　　小娥现在瞧刘水成的眼神跟原来可大不一样了，这里边包含的意思可就太多太多了，有佩服的意思，有敬畏的意思，更有深不可测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崇拜之情。小娥双眼大放异彩，脸上红云片片，心底思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老赵啊，这样吧，今天本就天气不好，还是让弟兄们先歇歇吧。”这时，天空中飘洒的雨丝越来越稠密，阴霾的天空加重了灰黑的程度，刘水成只有这样安排了，也算是顺坡下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搅拌机上的电线都给断了，轮子上的三角带他们也拿走了，真他妈的啥都稀罕，咋不给他妈拉回家个男人呢？他家一定也缺老爷们。”
　　 老四这时胆子也大了起来，手里拎着半截动力电线来回晃动着，嘴里骂个不停。
　　 “哈哈，老四呀，俺本来想给你说媒来着，这不正好，你愿意不愿意？你要是愿意，他妈在家等着你呢，只要你不怕被淹死就好，他妈那窟窿可是没底儿泉眼，嘻嘻，嘻嘻。”
　　 刘水成又开始卖能了，他拿老四逗着乐，实际上也是发泄心中的不满，自己可不是孙悟空，自己那是颇费了，算是破财免灾吧。谁看谁的面子，娘的头，不是那二百块钱，自己能有这面子，自己能有这殊荣？心不甘情不愿，总算是把事情给摆平了，但是，刘水成还是心疼自己的二百块钱，他不骂两声，心中发堵，难解心头之恨。
　　 “刘哥又拿俺寻开心了，要是有这好事儿，还能轮到俺？你不比谁跑得快？”老四就是实心眼，刘水成是变着法儿骂他呢，他却浑然不知，不过憨人自有憨福，老四这句回话，正让刘水成哑口无言，难以招架了，大家闻听此言，立时哈哈大笑起来。
　　 刘水成吃了暗亏，却又找不到发脾气的借口，毕竟跟老四不能一般见识，他是啥东西？要是跟他一般见识，岂不让人小看自己半截嘛。刘水成想不到老四能这样说，所以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回敬的话语，场面有点僵持，算是暂时的冷场吧。
　　 “老四呀，这样吧，这锅灰用完之后，就让大家伙把搅拌机搬到厂房里吧。这放在院子里招人显眼的，不大合适，放在厂房里一样干。”老赵安排着下一步的工作，他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太惊险了，说啥也不能再放大眼炮了。
　　 “今天就不干了，算半天的工。大家把搅拌机支到厂房里，就算下班了，天气不好，咱就放假，大家伙想干啥就干啥，喝酒打牌，去等包儿，你们自己决定。”老赵受惊吓之后，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干下去了，还是先停停再说吧。
　　 “老赵，没事的，没事的，该干接着干，赶前不赶后。”刘水成不愿意让民工们停下来，还是抓紧时间赶进度为好，早一天完工早一天省心。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自己天天担惊受怕的，啥时候是个头呢。所以他在一旁鼓励着老赵，想让大家马不停蹄，再接再厉呢。
　　 刘水成该说自管说他的，老赵是没这个心情了。他今天本来就不舒服，被这么一搅和，心情更是杂乱无章，烦躁不安。
　　 “刘哥呀，急啥呢，今天，你看看，天气不好，还是让大家伙歇歇吧。”老赵边说话边仰脸望望天空，意思是下着小雨呢，他已经决定停工了。
　　 刘水成也没有办法，既然老赵主意已决，自己再勉强恐有不妥，也就不再坚持了。一旁的老四该忙啥忙啥，手脚没停。一旁的小娥却插上了嘴，为老赵帮着腔。
　　 “刘哥呀，就让工人们歇歇吧，一直没明没夜的干，大家真的有点受不了，今天正好天气不好，给大家伙放假半天，也让他们撒撒欢。”
　　 老赵看有人帮腔，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工人们休息一天。他看来刘水成也没有再坚持下去的意思，老赵就连忙岔开话题，转移视线。
　　 “刘哥，这样吧，不是说小娥请你喝酒吗？咱也不用等着挑日子了，就今天吧，我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中不中呀刘哥？”老赵把小娥放在了前边，先堵住了刘水成的嘴，他不好意思拒绝，也根本不会拒绝，这是老赵能够看出来的。
　　 这招还真灵验，刘水成只有接受的份儿，其实，刘水成正求之不得呢。对于刘水成来说，但凡是比自己年轻的女性，他都愿意接触，哪怕只是说说话，心里也是舒服的，这就是刘水成的本性。青山可移，秉性难改，这种嗜好是刘水成与生俱来的，要改变恐怕得等到下辈子了。
　　 “刘哥，那就这样说吧，既然今天都有空，不如就今天吧，赶早不赶晚嘛。”小娥并不是真心想花钱，她看出来工头的本意，这不是为老赵解围的嘛。
　　 “那就这样吧，咱们喝酒去，管他娘的头，该死球朝上，不死球晃荡。”刘水成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跌，想不到自己又满嘴跑火车，一不留神，脏话就跑出来了。他意识到后，马上闭嘴不言，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再也不敢抬眼去看小娥到底是啥反应，他总担心破坏了自己在小娥心目中的形象。
　　 小娥知道刘水成本性难改，正说话呢就开始不着调了，满嘴胡说八道，令人很是尴尬。看看时间还早着呢，小娥就对老赵说：“时间还早呢，还是等俺先把中午饭做好咱们再去，要不大家吃啥？”
　　 老赵心下一动，真好，小娥一句话提醒了他。老赵正想向刘水成要钱呢，这不是个机会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不能错过，他心中暗暗夸着小娥，真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啊。
　　“还做啥饭啊，这样吧，刘哥，你看看是不是再给结算点工钱？俺手里早没有花的了，工人们就更穷了，今天天气不好，也让大家伙出去潇洒潇洒？”老赵真能抓住时机，他心中清楚，还是早点把钱拿到自己手中才算保险，万一要是出点啥纰漏，到时候再想要钱，真是虎口掏食儿。
　　 刘水成被赶上了架子，下不来，只能答应老赵的条件。刘水成心想老赵不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委，给他结算点就结算点吧，反正还欠着人家的不是，早晚都得给人家结算的。早给晚不给，一个瓜一个疙瘩，对着呢，怕他个球，只要不超付就行。
　　 “那好吧，我一会去银行给你取点。”刘水成满口答应，老赵心中高兴极了，虽说这钱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但是毕竟没有到自己手里，钱不装进自己的口袋都不属于自己的啊，老赵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走，走，刘哥，先到里边歇一会吧。”老赵心情兴奋，连忙推搡着刘水成赶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