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就在脚下，脚步一旦走过，一切便不再回来。即便去努力，过去的终还是过去。
　　 我去年春节没回家，在市区一家大型超市工作，就是为了春节三天的三倍工资。到最后赚了几百块钱，全花在女朋友身上。今年女朋友和别人好上了，我也就没了动力，懒的再去为那几百块钱被别人吆喝来吆喝去。
　　 所以寒假来家了。
　　 在我看来大学的假期不出去勤工俭学就是没意义，因为上学期间已经玩的够多，然而放假回家还是玩，而且给父母添了许多麻烦，还堂而皇之地以为自己在学校玩有多大功劳似的？
　　 今年回家纯粹是为了过那个去年没过的年，但年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形象点，谁也说不清。仅仅一个节日就将那么多在外地的人叫唤回家，可见不在家过的年是令人多么遗憾。可我也说不上在家年又有什么好，只是别人都回来自己不回来就好像缺点什么。这就是中国性的随众化。
　　 这几年的天气不太冷，回家后我几乎是天天玩到夜里凌晨左右，又几乎在每天中午十二点多起床，懒的无可救药。有时在家同样无聊的同学会给我打几个电话，话题单一，总是关于他怎样追女孩又怎样以失败为结束。
　　
　　 二、
　　
　　 离过年还有六天的时候，我从一个朋友家出来。夜已经黑的大象从我眼前走过我都不会看到。忽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你还记得我吗？”
　　 我先是一愣，说：“记得，第一个把我像鼻涕一样有甩了的人。”
　　 “你还恨我。”她的声音在颤动，像是被冻着一样。
　　 “不是，那有什么好恨的，如果真恨我哪还会表现给你看？那不是说明我还爱你吗？”我无谓所地说，同时发现自己的手在开始发抖。
　　 “噢，那没事了。”
　　 “等等，你一定有事，不然不会找到我。有什么事你直说，我说过你以前对我好我会永远记得。就凭这点，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找到我……”我咽下唾沫继续说：“我都会帮你。”
　　 “我想见到你，我现在已无家可归。”那面的声音哽咽了。
　　 “好，你现在在哪？”
　　 “旭日门口。”旭日是我和她经常去的一家网速还不错的网吧。
　　 “那你身上有多少钱？”
　　 “三十。噢，不是，二十八。”她喃喃地说。
　　 “那你到旭日旁边的那家旅馆先住一夜，我的朋友在那住过，二十五一夜，三元钱你吃点夜宵，然后睡觉，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准时出现在你面前。相信我的话。”我脑中已经在思考我下面要做什么事情。
　　 “嗯，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说谎的。”她语气稍稍好了一点。
　　 “好，那我先挂电话了。”该死，我最他妈地恨自己没出息，为什么要答应帮她？
　　 有时候我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我在所有知道我分手的朋友面前说我不在乎，一个女人而已！我也做了最大努力去把她忘记，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我还是爱她的。我他妈就是这副受罪样。
　　 她很漂亮，家住市中心，父母手心的小公主。偏偏曾喜欢过我这个农村土豆，我在受宠若惊的情况下逼迫自己去爱上她，后来真的爱上她了。我还没和她恋的时候，我们只见过几次面，不知她哪天忽然兴趣大发给我发了条短信，就把我搞定了。她以前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后来我朋友离开了学校，她就找到了我。我想她可能是和她朋友打赌的，就好象一群男生见到一个从来没有男生接触过而且长的还可以的女生，产生的那种因征服欲而打赌去追一样。我不是和尚，但我知趣，我家在农村，没钱去供我炫耀，所以我就没在女孩身上有过太多想法，更别说那些跟花一样的女孩了。我只是在梦中见过班里的某恐龙遗了几次精，第二天见到梦中人还会脸红。像她这样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是我不敢想象的女孩，我根本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后来我们就谈了，第一次亲她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接吻，我把她的嘴都咬破，还好我嘴也被她咬破了，让她不至于太亏。
　　 好了，不能再多想。我点了支烟折回朋友家，他欠了我三百元钱。
　　 朋友见我又回来笑着把我迎进屋，听我说要钱刷一下把脸就拉下来了。
　　 我生气地说：“妈的，你小子乱搞把女朋友搞怀孕了，我二话没把生活费寄给你，害的我在四成饱的情况下捱了一个月。我现在有事了，你他妈的却装熊。”
　　 “你现在能有什么事？”他极不情愿地说。
　　 “没要我命的事我会在这大过年的时候厚着脸皮来向你要钱？”
　　 “刚才从我家出去的时候你还不是好好的吗？再说我现在没钱啊。”
　　 “就是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才折回来的。你妈藏钱的地方你不是知道吗？去偷也得偷给我。”
　　 “我真不知道她会藏在什么地方。”他可怜兮兮地说。
　　 “你妈的枕底，我上次见过你偷的。”
　　 “操。”说着他转脸去他妈妈的屋子，还好他妈去打牌了。
　　 拿到钱之后，我让朋友骑摩托把我送到火车站。他骂骂咧咧地不愿意，我说给你加十元油。他说这么远最起码得十五块钱油才够。我又给他加了包十块钱的烟，他才屁颠屁颠地把我送到火车站，还虚心假意地让我回时叫他来接我。我他妈的不回来了，我说。
　　 我的前女友家在我学校不远的地方，一个离我家二百里的城市。九十分钟火车，十来块钱车费。买票的时候我本想直接买去那城市的车票，却忽然想起，到那地方我也没地方住，五百块钱根本不够租房子，还有吃的饭。于是我决定先去济南，我的同学家在那，他和他的女朋友地学校门租了一套房子，二室一厅，他们都回家过年了，房租交过房子却空着。济南在我学校所在的城市的西面二百里的地方，我家在我学校的东面二百里，那座城市正好在中间位置。四百里的路程，车票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块钱。在决定了之后，我便买了一张去济南的票，三十二，空调普快无座，二十三点半发车。我看了下表，还有十几分钟车就开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进了候车室。
　　 一进候车室，里面满满一下人。我这才想起来，现在正值春运期间，里面的人挤的个个像澳大利亚袋鼠，尖头尖脑地抱着行李往检票处钻。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面对三个半小时的时间我想先找个地方睡下，就在一位好心的打工人的旁边挤点空蹲下。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我还一直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后就会不假思索地去找她？我这么冲动图什么？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她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睡觉。我的心中酸了一下，然后给她编了个谎言，说我的一个同学在家太无聊，就来找我去他家玩我现在已经和他坐上火车了。妈妈体谅地噢了一声，她没有过多担心，她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就慈爱地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年前一定要回家。我说，一定，我总不能在同学家过年吧，我去年没回来就让我后悔死了。挂了电话后，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年的真正意义释然在我心中。
　　
　　 三、
　　
　　 她以前那么无情地折磨我，而我现在究竟为了什么？我的脑中一片混乱，于是我想到卫生间痛快地大哭一场，为自己的没用，为妈妈慈爱的包容。当我挤到卫生间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被人挤满了，一些回家的打工仔没地方坐，就挤着蹲在那里面吸着烟兴趣盎然地聊起了天。
　　 “妈的。”我骂了一句。
　　 蹲在卫生间里面的一个打工仔听见我的骂声，不满地对我说：“兄弟有尿就先憋着，这大冬天憋憋尿暖和。”
　　 火车有个女孩扭头着着窗外的夜色，车内的灯光照在玻璃上把她衬的很美丽，她漂亮的眸子明灭着窗外城镇流动的微光。我想到第一次在我前女友家时看的川端康成的《雪国》时的遐想，当时我对她说，以后我们坐火车时你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定很美。她不屑地看着我说，得了吧，少来日本人那种带着病态的浪漫。
　　 看着这个女孩，我入迷了。直到济南仍旧沉浸在回忆之中，我为即将见到她而冲动。
　　 凌晨两点多到了济南，我打了个电话给我的同学。没人接，可能是睡了。于是我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看样子是睡了。接着我又打了一个，仍没人接，真的睡了，我想。在打了近二十几遍之后，我终于听到了他呓语般的声音：“喂？妈的。”
　　 “小驴，我现在在济南市火车站。”我平静地说。他的昵称叫小驴，我给他起的。
　　 “妈的，管我屁事。”忽然他又反应过来似的，说：“什么？你他妈的怎么深更半夜跑这来了，地球是你家的？怎么你不当回事一样就蹿济南来了？日，你该不会是梦游吧？”看样子他是醒了，不然不会这么吃惊。
　　 “我来不及和你细说，你多长时间能到火车站？”我在广场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边撒尿边给他说。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对了，把你在学校门口租的房子的钥匙带来。”
　　 “什么？带那干吗？”小驴纳闷地问。
　　 “来了我再给你解释。对了，再带二百块钱来。”
　　 “操，二十分种后火车站见。”
　　 还好小驴家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要是在济南的别的城镇，我就要失言了，对她许的八点之诺。
　　 近三点的时候，小驴衣冠不整冻的直打颤，出现在我面前。看见他这副尊容就风风火火地跑来，我一阵感激。
　　 “妈的，你病了是不？”他生气地骂。
　　 我开心地笑了，说：“对，过一阵子你就要到精神病院找我了。”
　　 “说实话，怎么了？和家人吵架了？”小驴关心地问。
　　 “没有。”我笑着否定他。
　　 “那怎么了？”小驴奇怪地问。
　　 “她说她无家可归，找到了我。”
　　 “谁？”
　　 “我以前的女朋友。”
　　 “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B养的，她还好意思来找你？”小驴大叫着，把在车站巡逻的警察惊动了，他们警觉地朝我们这看来。
　　 我给小驴递了支烟，没说话。
　　 “那她究竟为什么无家可归了？”小驴又问。
　　 “不知道，她没说。”
　　 “操，你怎么了？她如果是和家人吵架一时赌气跑出来，等你去她又和家人和好了。你的这一番折腾又算什么？你有没有脑子？怎么思考问题这么简单，一时冲动什么都干的出来！”小驴越说越生气。
　　 我也有点后悔，我是不是冲动了？
　　 “不会的，她一定是出什么事，不然不会找到我的。”我坚持说。
　　 “真没见过你这种人。”小驴叹了口气说：“这是钥匙和钱，你拿着。”说着他把钱和钥匙掏给我。
　　 我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你准备现在就买票去学校那找她？”
　　 “对。”
　　 “那好吧，陪你去买票。”小驴接着说：“如果到那再给她骗了，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去。”
　　 “一定，一定。”
　　 “操！”
　　 买到了一张黎明五点的无座票，小驴问：“如果她真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要留在那陪她？”
　　 “对。”
　　 “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家一趟。”
　　 “干吗？”我问。
　　 “我回去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给你带过去玩，要不然你们两个人整天在一起干吗？做爱？对了，你们谈恋爱的期间，你还没上了她，这次一定不要错过。”
　　 “我还没想过……”我话还没说完小驴就已经离开。
　　 等小驴回来时还有一小时零一刻钟火车才启程，接过他的笔记本，我看着小驴说：“真的，谢谢你小驴，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好好报答你。”
　　 “得了，你以身相许啊？说实话我就看重了你这个朋友重情重义，妈的，在那所破学校里只有你这个朋友我交的值！”小驴拥抱着我说：“无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我知道。你早点回去睡吧。”我紧紧地抱着这个这么看重我的朋友说。
　　 在小驴转身时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泪水一下从我的眼中涌了出来。和女友分手的时候我还没哭过，现在哭了。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狠狠地说。
　　
　　 四、
　　
　　 这时天际已经蒙蒙发白，一股寒流传遍我的全身。候车室里的人少了许多，不像来时的那么拥挤。
　　 火车到站的时候，还没到早上七点。我看到一座公共厕所，刚要走进去洗把脸，却被一个哈欠连天的老太太拦住要收费。我说，我只是想洗把脸。她说，不行，要是你不仅洗脸还小便加大便，我不是亏了？
　　 “好吧，那你找钱。”我掏出一张二十的说。
　　 “太大了，早上没零钱，找不开。”
　　 “那你就让我进去，我没时间和你磨蹭。”我郁闷地说。
　　 “不行，这一大早不收钱不吉利。”老太太不依不饶地说。
　　 我从身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她说：“你看这个行不行，没拆过，给你还能卖五毛钱。”
　　 老太太想了想，还划算，就同意了。
　　 出来时我对她说：“您都这这年纪了，怎么还对这几毛钱斤斤计较？”
　　 “没办法啊，养个儿子没用，怕媳妇。他女人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他连一个屁都没放。我要是不想法挣点，迟早连一碗稀饭都喝不起。”老太太凄凉地说。
　　 不知为何我心中沉重了许多，妈妈为我含辛茹苦，我为她做了什么呢？我将来会怎样呢？妈妈她会不会像这个老太太一样，在老的那天还要冒着寒冷外出挣钱养活自己？接着我不敢往下想了。不会的，死也不会的。我坚定地说。
　　 即便是数九的季节天气还是不太寒冷，至少是比起往年。城市渐渐喧闹，几家早点铺热气腾腾。我想她或许还没吃早饭，就买了一点包子带去。
　　 想到即将要见到半年没有见的她我就激动，听说她和我刚分手就有了新的男朋友，不知是不是还没分手她就喜欢了别人？还是分手以后喜欢的？这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我即将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