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亲不亲？ 故乡人

　　自杜朝辉和刘世范在台北市“黔人餐馆”吃饭相遇后，两人一直书信往来不断。
　　刘只身一人在台北，孤独和寂寞，认识杜朝辉后通过书信或电话聊以自慰。杜朝辉也没有把刘世范当外人，逢年过节和刘的生日，他们都带着家眷儿女，前往台北看望刘世范，除在“黔人餐馆“相聚外，还带上些水果之类的土特产品给刘享用。刘世范每当暑假，都要到杜朝辉家小住，享受农村新鲜的阳光、空气，喝甘甜的泉水。有时返回带上几个得意门生来桃园农村体验生活，搞点社会调查。
　　这一来二往，杜朝辉和刘世范建立了深后的感情，杜朝辉把刘世范视作自家的老人，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通过电话或书信向刘倾诉或求教。刘世范有个病痛脑热或是遇到哪样麻烦，只要电话一到，杜朝辉前往帮助解除后顾之忧。
　　从这些年的交往中，杜朝辉从刘世范那里获得大陆的消息：清匪反霸、三反五反、互助合作、大跃进、三年困难、四清运动，直至文化大革命的基本情况。
　　刘世范虽是个教授，但同政府官司员和社会各界人士有些接触，信息渠道多，剔出统治者宣传因素，消息比较真实。刘也告诉杜朝辉，大陆三年困难时期，全国处于饥饿状态，蒋公相借此反攻大陆，因诸多因素未动手。
　　杜朝辉来台10多年，经过艰苦创业，奋力打拼，在桃源县立住脚。他租政府土地合同期满，土地使用权已归自己所有，除交一定比例的税费外，收入一年比一年增加。随着台湾社会进步和经济发展，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和大陆同胎相比，他感到十分幸运。他对10多年前冒险出走感到无怨无悔。
　　杜朝辉知道农历正月15日是到刘世范60寿辰，他找罗远飞等几个同生死、共患难来台和后来在台认识的同乡商量，给刘老爷子贺60大寿。大家异口同声说赞成，大各自准备了寿礼。
　　正月14日，杜朝辉在电话上给刘世范说：“今年是您老的60大寿。正值元宵佳节，准备接您来桃源家中做生日。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刘世范回答：“你们几个贤侄想得真周到，我先在电话上谢谢你们啦！我们天一早打的过来。”
　　“不用打的，我们明天早上开车过来接您就是了!”杜说。
　　第二天一大早，杜朝辉驾着自己的双排座农用车上路了，来到台北市内，顺便买了日用生活品，到台湾大学恭请刘世范，还不到12点就回到桃源县家中。
　　杜朝辉家居住在一个依山傍水的村落里，四合院的青砖瓦房，窗明几净，天井中刚开过不久的梅花还有遗香。房前有一条清澈透底的小溪流淌，两岸杨柳绽绿，河中鹅鸭拍打着翅膀欢叫，河边还有三五成群的村姑洗衣。河的那边是上千亩田坝，水汪汪、明晃晃，举目远眺，蓝天白云下的这山水相映成趣。村落里，桃花盛开，粉彩缤纷，蜂蝶起舞。杜朝辉家后山的百余株桃树更是争奇斗艳，笑迎远方来的贵客。
　　刘世范一下车，梅花和光陆、光惠迎上前去向他问安，刘连声说谢谢！刘世范又用慈祥的眼光对光陆、光惠说：“爷爷一年不见，你两个又长高了。光陆英俊，光惠聪慧,爷爷一见到你们，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好像年轻了许多。”
　　光陆、光惠异口同声：“谢谢爷爷夸奖！”
　　刘世范到客厅坐着，梅花用紫砂胡给他倒了阿里山云雾茶献上，休息片刻，梅花请刘老爷子到餐厅用餐。八仙桌子摆满了农家小炒，杜朝辉温了一壶自酿糯米酒和老爷子品了起来。
　　“刘爷不是外人，中饭随便吃点！晚上，我们再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梅花说。
　　“闺女不要客气，我见到你们一家，比吃什么都香，你们孝心我早领了。
　　用餐后，杜朝辉请老爷子到客户午睡。
　　两点左右，罗远飞第一个来给刘老爷子祝寿。罗偕同夫人及子女三个，手里提着几条新鲜鲤鱼。拱手寒暄坐定后，便关问刘老爷子，杜朝辉用手示意说老爷子在客房休息，大家便压低嗓门交谈，以免惊醒老爷子。
　　紧接着，贺登鰲来了，左手提一只鸡，右手提一只鸭和内人及四个孩子高高兴兴走进杜家。进来了10分钟，曹达凯，廖有志、龚如意、陈德雄、马家仁都带着妻室儿女和寿礼物赶到。霎时，杜家四合大院热闹起来，尽管杜朝辉用手示意老爷子在午休，不懂事的孩子仍然嬉戏打闹。
　　其实，刘老爷子早就醒了，只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屋外喧哗，知道是子孙们给他贺寿来了。起床梳洗后，整理一些衣衫，带上眼镜走出客房，刚走进客厅，众人便上前问安，老爷子一一表示谢意后坐定，杜朝辉把紫砂壶递给老爷子，其他几个兄弟吸烟喝茶自便。
　　此刻，杜朝辉叫光陆、光惠带着20多小伙伴到外面去玩。不用说，前来贺寿的各家内助自觉到厨房同梅花准备家宴的饭菜。一切安排妥当，杜朝辉和弟兄们便賠老爷子在客厅喝茶、聊天。
　　刘世范在台湾大学是国际关系系教授，经常到美国、日本、香港和西欧等地讲学，了解国际、政治关系情况，对国际政治关系颇有见解。大陆尽管实行封闭管理，但通过各种国际渠道，获得不少大陆政治、经济和社会等方面的情况。
　　杜朝辉等看见刘老爷子满面红光，鹤发童顔，大家心中十分高兴，因为刘是他们在台湾认识的唯一老人。远在异乡，不是亲人，胜是亲人，这是人之常情。
　　刘世范一一询问去年各家的生产生活及其子女们的学习情况，各家简要进行禀。大家都说，去年风调雨顺，经营的农业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全家四季平安。
　　刘世范听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各家还给老爷子讲了一件件生活中开心的故事，逗得老爷子笑口常开。
　　罗远飞把话题一转，请老爷子给他们讲一下国际形势和近期的新闻、故事。刘喝了一口茶说：
　　“大家想听闻，我可以和大家闲聊。国际上来说，冷战思维尚未结束，以苏中为一方的共产主义和以美国一方的资本主义在全求争夺势力范围，各种矛盾冲突时有发生。有时这种冲突还会剑拔弩张，有些预言家说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可避免，我的看法不尽然。”刘世范又说:
　　“两大阵营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未解决，这是中共党首毛泽东的论断，我完全同意这个观点。但我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靠战争，而是要靠和平发展。毛泽东想解放全人类，搞世界大同，把共产主义思想推向全人类。理想是传大的，但我个人认为办不到。”刘世范还说:
　　“共产主义阵营先是出了个南斯拉夫的铁托，被称为修正主义分子。从60年代起，苏联和中国又出现了分歧，小兄弟中国和老大哥苏联互相唇枪舌战。赫鲁晓夫被中国称之为修正主义头子。”刘最后说：
　　“中国有一句老话，家和万事兴。一家人都不团结，共产主义想传播全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趁刘世范喝茶之机，曹达凯把话题引向大陆。曹说：“不知大陆同胞最近在干哪样？您老能不能给我们讲讲。”
　　刘放下茶壶说：“这正是我今天要给大家讲的主要新闻。从去年起，大陆发动了一个称之为文化大革命的革命，这场革命先是自下而上发动群众起来造反。据目前的最新消息已进入揪斗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阶段。下至生产队长，上至国家主席刘少奇等都被视作走次本主议道路当权派，被揪出来进行残酷批斗，类似于当年土地改革斗地主，国外华人听了笑不得。”刘又说:
　　“这场运动证明大陆统治集团内部出现了分歧，被称之为以毛泽东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和以刘少奇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内讧。毛泽东技高一筹，基本上把刘少奇等打倒了。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中共大小官员被称之为当权派，都受到不同程度残酷打击……”
　　趁刘世范喝茶润喉之机，曹达凯插话说：“委员长为何不趁机反攻大陆？”
　　刘世范说：“贤侄有所不知，大陆闹内乱，各级党政虽处于瘫痪状态，但军队不准介入，军权还牢牢掌握在毛泽东手里，这是毛泽东的过人之处。”
　　“此时都不能光复大陆，我等这一辈子只能身在异乡，落叶归根无望啦？“廖有志用感伤的口气说。
　　“廖贤侄不要过于悲观失望。对于蒋公的反攻大陆和中共解放台湾的决策，本人认为均是一句政治口号而已。纵观世界和平发展的格局，台湾和大陆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决策者不可能抱残守缺、固步自封.谁要发展，谁都要融入国际大家庭，并遵守国际政治和经济游戏规则，否则将走入死胡同。”刘世范又说:
　　“蒋委员长和毛泽东都智慧过人，谁都不敢轻易玩战争这把火。随着时间的推移，为适应国际环境，谋求生存空间，台湾和大陆的统治者们都会进行政治和经济体制改革，这是老夫一点愚见。不久的将来，你们都有机会到大陆观光、探亲，老天有眼，多给老夫点阳寿，我还想故乡祭祖呢！”
　　听了刘世范这番见解，众人心中宽慰了许多，心里盼望着这一天早日前来。
　　“我提议，陪刘老爷子到各家走走，顺便享受一下这春光明媚带来的温馨。”龚如意站起来说。
　　大家同意龚的建议，陪刘世范走了客厅。正巧，光陆、光惠一帮孙子们从田坝中打闹回来，听说刘爷要到各家看看，他们欢喜若狂，手舞足蹈地和大人们前呼后拥走在乡村小道上。
　　刘世范先后到各家住宅坐了一会，并到各家农场走马观花，虽然各家相距不远，但一看表，已是下午5点。杜朝辉说：“老人家已走累了，大家回去吧。”
　　刘世范说：“今天是元宵节，到小镇上走走吧，我不累，大家不要担心。”
　　大家尊重刘爷意见，又到小镇街上逛了一圈。小镇人头攒动，街道两旁各户的灯饰是琳琅满目。人们在烟花爆竹摊点购买过节的香蜡纸竹，一派过元霄节的景象。杜朝辉等都为孩子们买了些烟花爆竹，大家高高兴兴回到杜朝辉家。
　　梅花等早就准备了热水，先请刘爷到洗漱间沐浴，给他弟兄各端上一盆热水，叫大家洗脸，各家把自己的孩子拉去洗脸洗手。
　　天刚黑，一切已准备就绪，杜朝辉叫弟兄们把家中所有的灯打开，并点燃堂屋神龛龙上的蜡烛，神龛前的四方桌上放了一个大生日蛋糕。堂屋中央大八仙桌上摆满梅花及其姐妹们做二十多个菜。杜朝辉洗手烧香后给祖宗供饭、瞌头作揖，光陆、光惠也效仿给老祖宗跪拜。
　　杜朝辉正准备收起地上的蒲团，其他几个弟兄说，我们借此机会给杜家祖宗行礼，曹说：“这不行！”大家说：“我们兄弟一场，你的祖宗，也是我们的祖宗，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家祖人受我们一拜，这不为过，完全在情理之中。杜朝辉推辞不过，只好让大家了却心愿。
　　见此情景，刘世范十分感动，也要上前施礼，杜朝辉上前阻止说:”刘爷，这不好。“刘说：“为哪样不好，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现旅居海岛，你们都把我当父辈，就不要把我当外人。”刘世花了向神龛龙施了礼。
　　梅花向祖宗磕头作揖后，随夫前来贺寿的众姐妹也效仿表示对先人的敬意。礼毕，鞭炮齐鸣，并给祖先烧钱化纸。
　　“送走”阴人，阳人开始吃饭，刘爷坐在上席，杜朝辉等弟兄分别入席，梅花赔众姐妹坐另一桌，娃娃们的席摆在厢房。
　　杜朝辉从酒柜中拿出两瓶白酒和红酒。他说，女士喝红酒，男士喝白酒。众人一看白酒是“贵州茅台”，傻眼了，问杜在什么地方买到的？
　　杜说:”我哪有这种本事，这是刘老爷子出国讲学时买到的，搁了多年舍不得吃，他老人家拿来给大家品尝。”说吧，给大家斟满红酒。杜说：“请大家举怀，我借花谢佛。祝刘爷健康长寿，为刘老爷子60大寿干怀！”大家频频碰怀后一饮而尽。
　　此刻，刘爷被感动得老泪纵横，他说：“贤侄、贤媳们，我这泪，是激动的泪，不是悲伤的泪，做梦也没有想到，身处异乡10多年的刘某，还有这样多儿孙给我贺寿，大家满上，我也敬大家一怀！说罢，刘把酒一饮而尽。
　　吃了红酒后，便斟茅台,瓶盖一开,一股淸香朴鼻,大家好像已闻到乡土气息,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杜朝辉说：
　　“刘爷随意，我们兄弟几个尽兴喝，来他个一醉方休。”酒量不行的马家仁说：“我还是那句老话，花开半朵，酒饮微薰，不要伤了身体。”
　　大家吃饱喝足后，女士七手八脚收拾碗筷。杜朝辉把八仙桌擦干净，放上生日蛋糕，插上60根小蜡，用火柴点燃，请刘爷坐在神龛前的太师椅上，梅花等媳妇们把先做好的寿衣、寿鞋等给刘老爷换上后，杜朝辉、梅花及子光陆、女光惠给刘爷施三叩首。罗仁飞等几个兄弟家也依次给刘爷施礼拜寿，刘爷坐在太师椅上笑纳儿孙的祝福。
　　拜毕，梅花叫大家围着刘爷，她起了个头“祝您生日快乐！”大家拍着手用英文唱了一遍，然后用中文再唱一遍。刘爷起身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业有成。我许个愿，希望祖国早日统一，我等早日落叶归根”说罢，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梅花把蛋糕切成着若干小块，刘爷吃了一小块表示心愿，其余给大家分享，孙子一个个吃得满嘴奶油，相互看着发笑。
　　事毕，杜朝辉等赔刘爷在客厅闲聊，梅花和姐妹们带着孩子到小镇上观灯。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