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四才右手拎着一袋苹果、荔枝、葡萄，左手提着一袋中华鳖精、美国花旗参之类的高级补品，喘着粗气爬上市人民医院五楼，额上已渗出了细汗。
　　 昨天下班回来，妻子告诉他，他高三时的班主任蔡老师患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市人民医院。小两口经商量，置这个月的家庭财政赤字于不顾，决定买些礼物去探望蔡老师。于是，今天一早，潘四才就带着两袋昨晚买好的礼物乘早班车赶到了市人民医院。
　　 大清早，楼道里静悄悄的，潘四才一时发愣了，他只记得临出门前，妻子告诉他，蔡老师的病房在五楼，几号病房却给忘了。
　　 潘四才决定问问楼道旁边这间病房里的病人，说不定，他们会知道。于是腾出右手，略整衣衫，“笃笃笃”轻轻敲门。
　　 门开了。一位略显富态的老太太投出两道询问性的目光。潘四才刚要开腔说：“您好，请问——”只见侧卧在病床上的那位50岁左右的大伯，微闭的双眸忽地一亮，坐起身，扬起右手向他招呼：“啊，小潘，早晨！进来，快进来坐呀！”
　　 潘四才顿时像一尊木偶立在门口。意外，尴尬，进退两难。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啊，汤局长，您……怎么……”他勉强一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见多识广的汤局长仿佛觉察到了潘四才的“拘束感”，迅速侧过脸朝夫人使个眼色。夫人赶紧接过潘四才手中的礼物，脸上笑开两朵菊花：“我说小潘啊，来看看就行啦，干吗还买这么多礼物，来，进来坐。你看你，满脸是汗呢。”
　　 潘四才提着两袋礼物的左手不情愿又不由自主地“配合”着局长夫人接礼物的双手，他还想说些什么，但领导的“理解”，局长夫人的“关怀”，使他无法拒绝走进这间病房。况且，这个汤局长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到了这步田地，他总得给局长留个“情面”，再说，也得给自己留个“台阶”吧。
　　 放下礼物，潘四才感到四肢轻松多了，但内心却沉重无比。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潘四才只好坐到床沿边，掏出纸币擦擦脸上的汗，临场发挥，笨嘴笨舌地向自己的局长问候一番。
　　 汤局长亲切地抚摸潘四才的双手，谈起了自己的病情，又谈起了局里的工作，最后又谈到派人出国考察的事：“这次出国考察，你们单位只一个指标，你们单位的领导已向局里推荐了其他几个人选，但据我了解，你平时工作也很出色，加上同他们一样年轻有为，上进心也强，我相信局里会考虑考虑你的……”
　　 潘四才越听越觉得汤局长有一种离谱的思维定势，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自己出国考察的事，因为他妻子现正处于临产阶段。潘四才说：“汤局长，多谢您的关心，我想，这次出国考察的指标，还是先考虑其他的人选吧。”
　　 “你看你看，你的‘觉悟’就是非同一般。其实，有的事你照直说就行了，不必这样‘欲擒故纵’……”
　　 汤局长后面说了些什么，潘四才似乎一句也没再听进去……
　　 “探望”终于结束了，局长夫人按照局长的吩咐，把潘四才送到楼梯口。
　　 潘四才怅然若失地走下楼梯，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放了气的轮胎。他本来是特地来看望蔡老师的，而此时此刻，他最怕碰见的就是蔡老师，于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妻子向潘四才询问起蔡老师的病情。心里容不得半点虚伪的潘四才就将在医院发生的事和盘托出，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妻子。妻子气呼呼地拉长他的左耳，嗔怪道：“潘四才啊潘四才，我说你真是‘盘死菜’！”
　　 事隔不久，局里下达通知：这次出国考察的指标经研究决定让给潘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