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伫立祖母墓前，晶亮的雨珠，洒在脸上，我觉是神话中观音面前杨柳枝上的圣水......
　　 祖母已离开我十年六个月零五天，她是去朝圣的路上，摔断了股骨，被抬回家中病故的，祖母朝圣，为的是我。
　　 我幼患脑瘫，虽然多方求医，但是都不见效果，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日益严重，并且伴多种并发症，四肢枯萎变形，双脚脉管炎溃烂，到家门前的小院走动一下都困难，我无疑是没用了的人已成定局。可祖母不知听谁说，她若能吃斋念佛，皈依为一名佛家弟子，到离我家八十多里外的龙角山上，一座很灵的庙里朝圣，求得一杯圣水让我服下，即使不能治好我的病，也可为我减去一些痛苦增加一些欢乐活下去。
　　 上午听说，她下午就开始了朝圣之路：她喜欢吃点鱼虾，正好姑妈买了一条大草鱼回来，她为吃斋，香喷喷的鱼香直朝鼻子钻，口水在喉咙直响，她也禁住不尝一点，教她吃斋念佛的师傅进家了，她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下......比这些还要难做的是，朝圣要为一百零八尊佛敬献香油点长明灯，油钱要几百元，她本来可以向姑妈们要一点，可那钱是不是自己的辛苦钱，为衡量是否诚心的标准。她为了诚心，选择了自己挣钱。当时她已年过古稀，没有其他办法干活路挣钱，得知镇里的布纱厂要让人扯布纱，她就去揽来了活路。这是她唯一的能亲手挣钱的办法了。所谓扯布纱，就是老板到城里的针织厂把废布料买回来，让人一根丝一根丝地把废布扯成纱，然后卖给城里的工厂擦机器。扯岀一斤纱可得五角钱，一月可扯出二十来斤，做这就是扯布纱。她为了香油钱，一天到晚，除开做家务，所有的时间，都去扯呀扯呀，一个月过去，一年过去，背更驼，脸上的皱纹更深，眼灰蒙蒙的，泪水朝外流......去朝圣的时候也是这样，越吃苦，越能表示诚意。到那座庙有两条路，一条路坐车到县城，再转一下车，到龙角山挨县城的脚下，有车道上去，早晨出去，晚上还能回家，既方便又快捷。一条路从家中出发，走过十几里田间小路，翻过几座大山，，经过十几里盘绕在悬崖上的羊肠小道，去需要一天，回家需要一天。祖母为了诚意，选择了那条羊肠小道。那条羊肠小道，对她来说，是充满了阳光和希望的康庄大道。
　　 那天早上，鸡叫头就起床，洗了脸，根据去朝圣要干干净净要求，不怎么刷牙的，还特意刷了牙，然后，拄着拐杖，跟两个伙伴，走出门，一直听她的拐杖拄在地上嗒嗒地消失在小巷，那哒哒的响声，到如今，还在我的耳边响着.....
　　 我不相信神，而从祖母敬神的过程中，把对我的真情，毫不犹豫的显露出，让我得到无限的温暖，品味到人间的的美好，使我在苦难的万丈深渊的迷茫中解脱出来，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有机会去悟得一个道理，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去直面人生，进行思考，一个人失去了部分东西，并没有失去所有，只要有所追求，就可以得到另外一种东西，虽然活着只能站着看看书写写字，一站，脚下就是一滩脓血，还是坚持下来，不时有文章见诸报刊，村里人见我和一些文友谈笑风生，都说，这是他祖母去朝圣的结果，朝圣还真管用。祖母的行动，从一侧面看是迷信，可我从贴身的体验中，看到的是另一种东西，她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不惜用损失个人的尊严，甚至牺牲个人的爱好和生命，去换取别人的幸福和欢乐，爱的奉献有千万种，像祖母这般敬神不也是一种？神话中观世音大慈大悲和普度众生，不是如此？她渡我从苦难的深渊中走了出来！
　　 我伫立祖母墓前，在朝圣。
　　 2001.4.5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