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十年
1
深夜,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是隐隐约约有着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游荡进这房间里,给这一片漆黑带来一丝微弱的变化。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在深夜的时候醒过来。不知为何这一段时间以来,总会轻易地从睡梦中醒来,没有惊吓,也没有噩梦,更谈不上笑着醒过来。只是这样,无缘无故的醒来。睁开眼睛慢慢地盯着这夜色中的房间,透过一点点的时间适应以及那微弱的光线去判断着每一件物品摆放的位置。然后就这样收回自己的目光,盯着头顶的那一块不大的地方发呆,静静的,再也无法入眠。起身,走近窗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然后就看见一整束光,通过窗户的位置挤进这有些狭小的房间,在对面的墙上,留下印记深刻的光斑。站在窗前,上身俯在窗台上,双手重叠着抵在下巴的位置,仰起头看见外面的霓虹灯依旧明亮着,道路很清静,漫天世界空无一人,整个城市仿佛都笼罩在一片寂静的世界里。天空中没有明亮繁复的星光,只有微弱的一丝丝光亮,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弱小,斑驳。
在这样的时刻,霓虹灯竟然成了最明亮的守护者。
夜色中的风轻轻地吹过来,虽带着丝丝凉意,却在这样的夜色里变得让人心旷神怡。冬去春来,又是一个美好的季节。夜色并不迷人,迷人的是这无边的寂静。盯着夜色中寂静的风景看很久,然后在转身之前关紧窗户,拉上窗帘,微亮的房间再一次被黑暗笼罩。借着熟悉的记忆,走过去按开房间的灯光。房间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眼睛也因为这突然的变化而有些不适应,甚至差一点流下泪来。
走回床前,拿起一本书。这本书是今天上午刚刚收到的一个来自陌生城市且没有署名的包裹的全部。拿着书背靠着床沿坐下来,将书翻开来,静静地感受着书上所描绘的那些喜怒哀乐。不知多长时间之后,在这本书的某一个章节的空白处,不知是谁用着娟秀的笔锋在那里清浅地描绘着席慕容的一首诗: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
为了某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结果
不求同行
不求曾经拥有
甚至不求你爱我
只求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你
——谢谢你,曾经陪着我。
我轻轻的咀嚼着这最后的像是告别的言语——谢谢你,曾经陪着我。而后我似乎又听见了那个来自遥远的声音,那个在星光璀璨的夜晚,对着山谷,大声地喊着“谢谢你,曾经陪着我”。
记忆瞬间被带入轮回,截止在某个寂寥而又空明的早晨。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无法用言语来诉清,也许只有时间能够让所有人明白,这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一场被搅碎了的梦境。
2
时间总是可以在自己的脑海里,轻易地回到很久很久之前。在那时,世界简单得像是一幅完全被蓝色的墨水晕染而开的画布。我们拿起明亮的色彩,在这蓝色为底的画布上描绘着许许多多我们自以为轻易便可以勾勒出的未来。
那时年轻,轻易地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算这想要的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也肯定会义无反顾的想要去争取,去得到。那么我想,对于她所谓的那个男子,爱,也许并不是他所说的全部。
后来,时间也证明了一些东西。可在那时,无论怎样的言语都无法动摇那些轻易扎根在她心底的幸福感吧。那既然幸福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不管我的内心里有着怎样的不舍,我想,我都必须将它们深深地隐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盖上坚硬的盖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们挣脱。
以至于后来,当她哭着对我说,她失恋了的时候。我的内心里那些被掩埋在最深处的那一丝情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蔓延开来,充斥着一整个世界。
那一刻,我想将她拥进怀里。可是她却用拳头敲了我一下,挣开我,破涕为笑:“不许趁机占我便宜。”
“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着的样子。”看着她笑起来,我也笑着趁机转移有些尴尬的境遇。
“讨厌,人家都失恋了,你还笑?”
我紧绷住内心里说不出的那一丝喜悦。然后对她说:“那,晚上我带你数星星,当作赔罪好不好?”
“讨厌,谁要数星星啊?”
“哦,忘了,你智商比较低,那你数月亮好了。”我说完,跳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想了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你才数月亮呢。”
说着追着我打过来。
夜色中的小城后山,更加的寂静。天空中有繁星点点,山顶上有风,很冷。我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无论怎样,失去的永远都无法再挽回来。”
“嗯,可是我还是有些放不下。”她笑得有些勉强,像一只受了伤的猫。
“那是因为你觉得付出的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所以才会如此放不下吧,其实不是放不下,而是不甘心。”我望着前面空旷的山谷,点燃一根烟,轻轻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也许吧。”说完她低着头坐了下来。
“我觉得,无论是谁付出了多少,在感情的世界里,都应该懂得去感恩,去享受曾经彼此带给对方的那种幸福感。”我盯着她说。
“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说那么多干嘛?我就是难受么,一会就好了。对了,那么多年了让你喊声姐姐,你还没喊呢?”
“你想得美,我才不喊你姐姐呢,你就比我大两天而已。”
“两天也是大呀。”她毅然决然地说。
“那你刚才还说我像个老头子呢。”我反驳道。
“那好吧,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弟弟了。”她似是无意的说出这句话来。
我没有再言语,而是盯着远处夜色中突然出现的那一闪而过的一颗流星。
在要走的时候,她的心情明显要好了许多。其实,在那样的年纪里,总是有很多人轻易地去说爱,也就可以想象,同样得,会有那么多的人去轻易地去说不爱。
可无论这结果是让人幸福还是沮丧,至少曾经你们在一起走过一段幸福的旅途。
我对着山谷,让她跟着我喊:“谢谢你,曾经陪着我。”
我侧过脸来,看着正喊得起劲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3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为了不轻易地失去便不会想要轻易的得到。我看不清17岁的自己和17岁的她会有怎样的未来。如此我便不敢轻易地对她许下任何的誓言。而这也注定了彼此的距离会越来越远。离开校园的最后时刻,关于她和另一个男生的传言愈加真实。而我也更加的不知所措。为了离她更近一些,我偷偷地选择了她曾经无限向往的那座城市。在最后的时刻,我们谁也没有告诉彼此自己真正的选择。一整个夏天,我们都没有再见。我是想在她开学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而她也许是身边正好有个人在陪着吧。一整个夏天未见,以至于往后的许多年,我们都再也未见。
我去了北方,那个冬天会被大雪完全覆盖的遥远的城市。而她去了南方那个温暖湿润而且有着青石幽径,流水潺潺的城市。那个我曾经无限向往的城市。命运总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那个男生也去了南方那个温暖湿润的城市。我想,她应该是为他而改变的吧。
很多时候,当我一个人漫步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道时,我总会选择蹲在街角看着人来人往。有时会突然有那么一刻,会觉得心里隐隐而来的阵痛牵动着泪腺,泪水便会沿着脸颊流下来。
我不轻易对任何人失望,就如同我从不会对自己失望一样。北方的这座城市很大,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用脚步去丈量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的绵长。我不喜欢热闹繁复,我也不喜欢人来人往,可是,在很多时候,我总会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道逗留。我从来不喜欢他们,可是我需要他们。我不想就这样一个人被整个世界遗弃在某一个安静寂寥的角落。很多时候,人山人海可以给你一些你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力量。
4
夜色开始慢慢地褪去黑暗的颜色。窗外的霓虹灯已经被关闭。阳光快要爬出东边的云层。我站在窗口,翻开那本书的最后一页。光滑的纸页上,娟秀的笔迹书写着: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们认识整整十年。而这十年间,我们有四年未见。我不知道为何我选择了你想要的选择,却还是与你擦肩而过。这四年来,我一个人走在你曾经向往过的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我想把他们都记录下来。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在一起,我想听你讲我曾经向往过的那座城市里所有大雪弥漫的日子,我想你也会想要知道,南方的这座城市里的点点滴滴。可是,无论我怎样的想要记得,却始终都无法记起每一条道路的区别。我想起曾经和你一起的那些时光里的每一次旅行,若不是你,我想,我早就走丢在了某一个城市的陌生的路口。我需要一个人陪我走往后的路,可是那个人却不是你。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若是你我在身边该有多好?可是,每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总不是你。我想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可是慢慢的我发现我再也找不到拒绝他的理由。
这四年的路途有些漫长,我一个人走,会觉得孤独而寂寞。而往后的路途会更加的漫长,我开始不想一个人走。我想,我会和他在一起,然后忘记你。
谢谢你,曾经陪着我走过我最好的年华。
房间里的黑暗已经被清晨的阳光驱赶一尽,我背靠着床沿,盯着她写的最后的言语,内心有着撕裂一般的疼痛,就好像心房被一层一层的剥离开。我仿佛在内心的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孤独的孩子,他静静地坐在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双手环着双膝,脸埋得很深很深。可能是被猛然间充斥而来的光亮惊醒,他轻轻地仰起脸来,泪水已经挂满了他的脸颊。
未来太过漫长,我从来都不想一个人走。可是,这往后的世界里真的开始只剩下我一个人。
再看年轻的你,读你的文,看到文学的希望。
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