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福气(小小说)
屋子里静得厉害,只有几只蚊子在不紧不慢地嗡嗡叫。蚊帐是已经放下来了;每天傍晚,儿媳总会进屋放下蚊帐,并且把边边角角压得严严实实。她知道,这是怕蚊子在她脸上叮出斑痕。她只觉得饿,饿得心中火烧火燎。合眼睁眼,都看到街坊亲朋探病送来的糕点吃食,仿佛也嗅得到那吃食的香味,但她却吃不到口。朦胧中,她又想起了白天那一幕:五岁的小孙子手拿一块蛋糕蹩进门来,呆头呆脑立在她的炕前。她一下子清醒起来,饥火忽忽往上窜,好象五脏六腑都缩到一起。她两眼紧盯着那蛋糕,想说:“乖乖,给奶奶吃。”却甚么话说不出,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唔唔”声;想伸手去讨要,手臂却死贴贴的纹丝动不得,只能把散漫无神的目光从蛋糕移到小孙子脸上,又缓慢地从小孙子脸上再移到蛋糕,努力要挤出一丝讨好的笑意。小孩子忽然来了灵气,大概领悟到了什么,走近一步,把蛋糕送到她口边。她既感动又激动,努力转动僵硬的脖子,贪婪地去添那美食。正当舌尖口唇即将触到那又香又软的食品的一刹那,儿媳一步从门外闯了进来,拽起小孩子就走,那蛋糕便落在枕旁,然后滚落在地。门外传来小孩子因惊吓而发出的哭叫声。她心头猛地一酸,便又昏了过去。
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是昨天,还是前天?她好象听到儿媳在堂屋里跟来探病的人说,已经给儿子打电话了。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呢?可千万让我跟儿子见一面,儿子回来就好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记不清了。说是出去联系业务,还干什么什么,得两个月。两个月是多长啊?得这怪病有几天了?恍恍惚惚记得,头一天为甚么事被儿媳吵了一顿,当时自己怕邻舍听到了笑话,强忍着没吱声,心里却气得直想死!不想第二天竟全身都不能动了,话也说不出。儿媳大哭着招来了左邻右舍和几个本家,都说她是——什么病?是中风!人们张罗着要送医院,儿媳却说她以前有过话,死也不进医院。“我妈说,她见不得打针,见了打针的就会晕过去。”就这样,停起来了。药倒是拿了些,但一直摆放在桌子上;儿媳每天都要拿出几粒,却没有给她吃。饭也每顿都端来,放在桌子上,她也吃不到,因为她自己不会动。来了探病的人,儿媳总要领到她炕前,抹着眼泪,指着放在桌上的饭说:“什么也吃不进去,只能好歹灌进点汤水。”人们安慰她,她听得清,却只能流泪。有时她清醒些,怒目瞪视着居心叵测的儿媳,儿媳就对人说:“我妈在埋怨我不该让孩子他爸只顾赚钱往外跑。可谁又能料得到呢?”
“这是成心要饿死我啊!”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整个人在往下沉,眼前便又一阵黑。
半夜,她又醒了。蚊子仍在不紧不慢地哼,谁家的狗在远处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这会儿她反而不感到饿了,心中也似乎特别清爽。忽然,她分明地听到汽车的鸣叫声,就在院门外。是儿子,儿子终于回来了!她翻身坐了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迎出去。只见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啊!不是儿子。这是谁?戴一顶新帽子,两只大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脸上嘻嘻笑着。这,这不是老头子吗?他还是那么年轻,就象刚成亲那会儿。于是,她又哭又笑地扑了过去……
第二天,她死了。仍然那样躺在床上,两行混浊的泪迹沿着眼角向两旁延伸着;而腮边,却分明地停留着已经僵硬了的笑纹。
儿媳呼天抢地,召来了本家、亲戚,还有要好的街坊邻舍,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如何办理后事。她儿子还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只好由本家长辈做主,先行火化,等儿子会来再行葬礼。天是这样热……
众乡亲满怀着对逝者的崇敬,对生者的感动,热心地操办着丧事。老太太总算有福,虽然没来得及见儿子一面,却有个孝顺儿媳,看她哭得多伤心,亲闺女能怎样!更何况没遭几天罪;这种病,缠在炕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多着呢!当然,也有人说,老太太还是没福,这不,穷困守寡多半辈子,儿子有出息,刚刚发起来,翻盖了新房,她却无福消受……
然而,舆论的流是难料的,一股潜流在暗暗涌动,说:老太太是被活活饿死的!小孙子床前递蛋糕的那一幕,竟被演义得活灵活现,好象有人亲眼见过。但乡里乡亲的,谁肯没事找事出头做恶人?说说而已,见了面该怎么打招呼还是怎么打招呼,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嘿嘿!反正公安法院也没立案,犯不上咱们去调查,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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