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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碧海小说】手术


作者:戊子寒 举人,3935.2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30发表时间:2013-03-14 13:19:02

一:进城
   空气污浊,大地荒芜。我该上路了。
   坐在车上,还能看见阳光。风没有私心,吹乱头发,也吹来硫化物。很想关闭呼吸,可我还要活着。窗外的人们吃着灰尘,仍勇敢活着,我没理由不活。
   “禁止吸烟”像是几十张红色创可贴的杰作。不久前,我试着用色泽鲜艳的创可贴处理严重流血的伤口,结果伤口如初,创可贴变得鲜红。这样的处理方式试图医治什么,可什么也医治不了。司机牛气十足,率先打破创可贴禁令,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摸出一个高级火机。嘀嗒两声,香烟燃了起来。烟味和硫味纠缠不清。很快,有个年轻人效仿,接着是中年,然后是老年。众多香烟沆瀣一气。
   灰尘不请自来,把我的头发弄脏了。有人快速关窗,可灰尘还是在车厢里欢乐了起来。一个躺在母亲怀里的小孩终于哭出了声。哭得很厉害,和窗外的风一样。乘客纷纷把目光投向声源,似乎受够了吵闹。母亲有些尴尬,用眼睛表达歉意,用右手掩藏哭声。小孩却哭得愈加汹涌。母亲无奈,掀开衣服,露出一只乳房,然后把奶头塞给小嘴唇。乘客的目光不再正大光明,尽量远离乳房区域,但不排除直勾勾的眼神死皮赖脸地坚守不移。
   小孩不哭了,在世界的怀里睡着。
   我却在一个臆造的世界里用一团稻草封堵远处的烟囱口。那个烟囱像巨人,该是大地和天空的桥梁。而稻草很快就消失了。
   车子缓慢进站,要吐给城市一个人群。
   乘客动了起来,收拾行李,思考目的。只有小孩不哭不闹,闭着眼,对这个城市毫不担心。我却担心这里是否有一家适合我的医院,因为病情很严重了。
   摸出字条,认真看了看,才小心放进衬衣口袋。这是一个陌生地址,和这个城市一样。陌生的路名,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人脸。关于这个地址,记忆有些模糊。字迹很像我的,但我记得是一个老头写给我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行字是用我的钢笔所写。这支钢笔别在衬衣口袋,像骨头一样嵌在身体里。
   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字条亮给司机看。司机一把抓过字条,看了两眼,扔给我。他说,没这个地方。随即开走了车子。我下意识伸手抵挡烟尘,可还是呛了一鼻。没道理啊,司机居然生气了?难道因为我是个陌生人?因为那里住着他的仇人?莫名其妙,干嘛生气呀!
   又拦下一辆。司机没有摇头,没有生气,却笑说,不好意思,我不去那个地方。我说,我有钱。他说,有钱也不去。我好心问,有钱不赚,你有病啊?他还是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开走了车子,留给我一眼灰尘。这里的灰尘真多,和烂路一样,叫人担忧。
   半个小时,拦了八辆车,可我只向前推进了几米。有点沮丧,不愿再把礼貌的挥手张扬。正想收起字条,一只手拍到了我肩上。回头看见一个灿烂的老头。他指着字条说,小伙子,不要白费力气了,出租车都不愿去这个地方。我问原因,他说,因为这是一个他们不愿去的地方,而我可以带你去。我看一眼他身后的三轮车,问,你果真会带我去,多少钱?他说,我一定带你去,至于钱嘛,你看着给就是了。我按捺不住喜悦,在他肩上拍一下,夸他是个好老头。他笑了,脸上冒出一片光明。撩开帘子,我看见又一片光明。一双大眼和一张笑脸,要吃了我似的,可这比人吃人的感觉美妙得无穷。她说,上车吧,我和你同路。我问,你怎么知道?老头接过话,因为只有我才做你们的生意。我“噢”一声,钻进了车,和这个陌生女子并坐在一起。七月的温度因此而有所上升。
  
   二:夜奔
   雨下了很久,仿佛雨季再无尽头。不知花园成什么样了。那些在黑夜才敞开胸怀的花恐怕早已残败。我和它们有着深厚的交情,记得手术过后,在花园里从早坐到晚,直至凌晨,才和它们说晚安。万物有灵性,尤其是在黑夜才开的花,它们在白天把自己关起来,不让观光的眼睛得偿所愿,而在黑夜爱好者面前把自己尽情燃烧,像天花板上的吊灯一样刺穿黑夜。可人们不信我,以为我在胡言乱语,说我是疯子。但我爱我的世界。
   有一群声音经常折磨我,提醒我是B区的精英,要为这个群体服务甚至牺牲,而另一个声音告诫我:你来自A区……
   我来自A区?怎么会这样?AB到底有何差别?莫不是一个长得瘦一个长得胖?
   我怎么会困在这里?这个该死的地方总让我头疼。
   我不能困在这里。我要逃出去。但不知要去哪里。
   电闪雷鸣。我抓起椅子,使出浑身力气,砸向窗户。玻璃哐当滑落,可还有一扇铁窗。这些家伙很坏,把我当犯人囚在这里。让我不解的是,他们居然在铁窗上加了一层木板。其用意大概是为了防止我逃跑。要是在木板外还有一层铁板就好了,可以在某个晴天把木板点燃,然后搞几块肉吃铁板烧。
   身上有个“1”,我不太喜欢,一把扯了下来。这个号码大概就是我的代号。人们不叫我的名字,叫我“1号”。搞得我不是人,只是一个数字。我问过白衣“1号”什么意思,她说,你就是1号。我问我的名字,她回答,你就是1号,上头规定的。我笑问,你是几号?她白我一眼,叫我不要胡扯。我好几次想把号码扔了,她劝我服从规定。既然是规定,无力修改,服从就是了。
   铁窗不是豆腐,不能用头去碰。可这间小屋里,没有一件能够对付铁窗的武器。我想用腰带以柔克刚,却发现没有腰带,于是想到用湿衣服。爬上窗台,弄湿了衣服,却发现没有棍子之类的硬物。这些家伙真厉害,似乎排除了任何逃跑的可能。
   犹豫许久,打算用头试一试。
   又一次电闪雷鸣,我很勇敢,迎铁而上。铁窗向外脱出一个口子,这让我万分惊讶。在这个较假的年代,只要较真起来,转机就会有的。我又撞了一次,口子大了,足以让我逃生。原来是铝合金的,不是铁。这些家伙也有马虎的时候,估计漏算了某个建筑商人的劣质品性。所以我的勇敢才有可能成就我的铁头功。
   终于逃了出来,带着一个不小的伤口。穿过花园时,不见骄花,只见一地狼藉。本想刨出一棵带走,等到生活稳定就种出一个类似的花园,可我在逃跑,还是算了,留它们在这里,等待一个重振风采的机会。人口如此众多,想必会有人和我一样需要它们。
   门卫室亮着灯,某座大楼也有一点亮光,但在间断的电闪面前,不足为亮。回头多看了几眼,试图把身后的一切记住,可苏醒前的记忆死了一样,任我如何努力就是想不起来。
  
   三:接待
   三轮老头宝刀不老,脚下生猛。车轮飞转的声音清晰可听。他比我和女子勇敢,面对灰尘和浓烟,坐怀不乱。我和女子,即便有一道帘子,也要伸手抵挡城市的毒害。坐不安宁,担心中毒太深。
   不可否认,这个城市有毒。空气很差,地面杂乱。但人们似乎习惯了这样,人群中少有口罩出现。口罩在某种意义上阻隔了交流。身边这个女子把完整的脸呈现在眼前,让我在交谈过程中感到愉快,仿佛和一株可爱的植物交换情感。笑容彻底掩盖了城市的灰调,她自我介绍,我叫何梦欣。问我叫什么。我想不起我的姓名,试图从身上找到一点证明,可半天都没有翻出哪怕是一张身份证之类的卡片,只有一张没有落款的字条。她说,没关系,记住你的脸就够了。我摸了摸脸,笑说,这才叫真实。
   老头说,你们真走运,碰上了我。
   我说,你运气不差,遇到了我们。
   笑总是没错,起码能够证明某些东西的真实存在。
   老头一路介绍这个城市,这里的人和建筑,以及这里的发展。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人们的坚强,似乎所有小孩都要和中巴上的小孩一样顽强活下去。也许这里将有一个盛世,每个人都很快乐;也许这里将在烟尘中没落,但人们依然快乐。
   路过广场,老头说这里曾是一个喷泉广场,他看见过人们在水柱中跳舞,而今人们像难民一样坐享恶毒的空气和阳光。我说,他们在寻找记忆,而某些人的记忆中永远不会有喷泉这种美好的事物。何梦欣说,记忆其实很痛苦。我说,你错了,寻找失去的记忆才叫一个痛。老头说,人可以很自在,就像我一样,不因为任何表象而困惑。我笑说,你无比可爱,要是人人如你,就好了。
   闲聊中,三轮车开进另一番景象。街道整齐,线条一样刻画在大地之上。每条街都有洒水车,似乎这样就可以保持清洁。然而空气中依然悬浮着各种颗粒,纵然洒水车努力工作,街道和人一样,会脏。房子高了,好了,阳光在这里变得杂乱。我们分明背着太阳,却被万千金光搞得头晕眼花。行人稀少,大概都躲进了车里。石油燃烧了自己,也让世界燃烧,而人们跟着自焚一般。我所担心的是人类的智慧是否能够在石油枯竭的年代让汽车奔跑如初。老头却说,小伙子你多虑了,人类不会灭亡,世界不会消失。我笑说,要是你的三轮能隐形就好了。他问为什么,我说回头看。他回过头,一个制服正朝他挥手。他自信说,放心,这些人我都认识,不会为难我。
   制服说,老头啊,这边的交通很坏,你最好不要过来。老头说,这是唯一的路线,没办法啊。制服接过香烟说,三轮车在这边是违章的,你不是不知道,就不要为难我了。老头说,你是我最信任的年轻人,所以我才敢往这边跑,为了糊口嘛,你通融一下。制服说,交通事故经常发生,都是因为你这种老家伙。老头笑说,最近香烟紧俏,滋味如何?制服说,不错,好烟啊,下不为例,走吧。
   三轮在汽车群中穿梭,有些娇羞,有些刺眼。老头自喜说,这些家伙,都是政府养的闲人,也离不开我们去养一养,嘿嘿,这交通其实被他们搞坏了,想当年,汽车少,我的生意还是不错的,唉,命运真是捉弄人哪。老头一路感叹,我与何梦欣边听边聊。
   她和我一样,去医院做手术,但她并没有透露患了什么病。我想刨根问底,却有个声音提醒,人们都有病,就不要过于执着了。于是,我闭嘴。
   终于到了,我没有兴奋,因为又陷入了痛苦。“未来中心”几个大字十分醒目,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不知有多少神经在我体内使坏。才发现身无分文,是何梦欣付了车费,三十块。祝我们一切顺利后,老头开走了三轮。地势比较开阔,三轮在大道上潇洒自在。
   未来中心该是白发老头所说的综合医院,这个城市唯一能让我康复的地方。环境不错,山水环绕,给我的感觉是精神疗养院。我问何梦欣,这是不是医院?她说,应该是,看那红色的十字架。我顺着指向看去,好大的红色创可贴,姑且信它是个医院。
   门卫是个光头,叫我们出示证件。何梦欣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光头。光头看了看,点头,叫我出示。我摸了一阵,把字条递给他。他看了看,也点头。是何道理,一张字条就可通行?这让我感觉这个地方只许进不许出。光头说,医生等你们很久了,A栋114号,赶快去吧,那里有人接待你们。他一脸坏笑。我笑不出来,一把拉起何手准备跑。不料,另外两个光头冒了出来,电光火石般,三个光头把我制住了。我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快跑!何梦欣无动于衷,却好意规劝,既来之则安之。我感觉这里有危险,又喊,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而何梦欣满怀歉意,站着不动。光头说,小子,你跑不掉了,乖乖就范吧,免受皮肉之苦。我不得不就范,因为他们的魔爪像镣铐一样把我紧锁。
   何梦欣的表现令我失望,要是她乘其不备,朝光头们的裤裆踢几下,说不定就有转机。我问为什么,她说,他们没有恶意。我说,你们是一伙的。她说,我不是,我不是。
   光头把我扭送到114,掩门而去。何梦欣也到了114。我转身开门,铁门纹丝不动。一个声音说,不要白费力气,这是一道保险门,它的建造者是全国有名的保险柜专家。我回转身,发现办公桌那边坐着三个白衣人。我说,原来这里是保险公司。左边白衣说,这里是医院,享誉全国的未来中心。右边说,欢迎你们。中间严肃说,我们是未来中心的三个代表,精英计划的负责人。
   “三个代表?精英计划?”我不请自坐,疼痛袭来。
   “你们是我们的病人,将在这里接受全方面的治疗。你们的资料,我们已经掌握了,但有些问题,必须当面问。”
   “我们先和陆先生谈一谈,请何小姐到隔壁等候。”
   “陆先生?谁是陆先生?”
   “你,陆延川,陆先生。”
   “我叫陆延川?”不知有多少坏小子在脑海中挥拳。
   “你终于找到了名字,恭喜你,陆延川。”何梦欣在我肩上拍两下,转身朝门走去。门自动开了。何梦欣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很想跟着冲出去,可身体和椅子完全结合了似的,让我动弹不得。
   “陆先生,你是否了解精英计划?”
   “精英的意思就是顶呱呱,至于计划嘛,该是某种打算。”
   “你似乎没有变,不该用这种态度,你要配合。”
   “我告诉你们,有些东西是不能够改变的,你们可以对我的身体动手脚,但休想彻底改变我,摧毁我。”
   “陆先生似乎想起了什么?”
   “哼,怪你们的技术还有那么一点烂,我确实想起了你们这三张嘴脸,披着人皮的禽兽,不,禽兽不如。禽兽自相残害可以原谅,而你们这些所谓的精英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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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不想受人摆布,可人的一生又有多少时间不受人摆布?这也许不是一个手术,但因手术而起。这只是一个阴谋,一桩人类进步和自我牺牲的事件。陆延川是个悲剧人物,却在恢复记忆后,试图做回原来的自己。关于过去,何梦欣是陆延川的关键,但另一把打开记忆之门的钥匙却是十年前死于战火的父亲……小说情节开始展开,独特的小说结构,小说多角度,多视角投入,隐性的揭露,增加了作品思想的深邃性,挖掘出了灵魂的深度。甚至我们可以清楚因记忆恢复的陆延川心情变换复杂的面庞。通过这一个侧面的凭借,解读人性,映射社会的一些不良现象。内容丰满,语言生动,一篇味道十足的小说,充满艺术张力,主题深刻而凝重!倾力推荐!【编辑:王梦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3143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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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王梦良        2013-03-14 13:20:06
  欣赏精彩小说,问好子寒朋友,祝福!
2 楼        文友:王梦良        2013-03-14 13:20:42
  感谢一路支持赐稿碧海!
3 楼        文友:一片叶子        2013-03-14 20:54:27
  问好作者 ,感谢赐稿本社团,深深祝福!
4 楼        文友:溪洋        2013-03-14 22:36:48
  欣赏精彩小说,问好子寒,祝福吉祥!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回复4 楼        文友:戊子寒        2013-03-14 22:39:44
  哈哈,看到你不算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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