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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内心苍狼』老歌声(散文)


作者:杨献平 进士,7341.5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13发表时间:2013-03-14 13:57:31

『流年*内心苍狼』老歌声(散文) 一、一无所有,未来如梦
   铺天盖地,无休无止——那么多的声音,但却没有一声属于我,虽青春年少,但却一无所有,内心的迷茫挥之不尽。我16岁,在雨水和庄稼、河水与山坡、牲畜与石头的村庄,简陋的学校挂在马路上方,被一大片四季荣枯的核桃树包围。我和40几名男女同学在窄长的校园与教室如马奔跑,弹跳往来——课堂上打盹,乱飞纸条,相互取笑……瞅着最漂亮的那位女同学——她的面孔梨花一样白,长睫毛像是一层黑纱,我总看不透它们到底闪动着什么,也总是幻想总有一天她会正眼看我一次。
   更多的和其他男同学嬉闹,在教室和院子内你追我赶,大呼小叫,飞扬跋扈。有时,两个人突然恼怒,红眼睛,甩开瘦如鸡肋的膀子,在校后的麦地大打一场,各自鼻青脸肿,回到教室,任凭老师磨碎门牙,也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跤摔的——几乎夏天每个中午都要去3里外的上盆水库游泳,约了一大帮同学,脱得只剩下泥垢,赤条条在坝上站成一排,然后齐声大喝一二三,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水花分溅,皮肤裂疼。但每次回到学校都被老师责骂,也免不了抵赖。久而久之,老师总结出一条经验:用指甲在我们的手臂上一划,出现白色印迹,就无可抵赖了。
   而近似疯狂的玩闹之后,仍旧是一无所有和无尽的迷茫——将来,是一个庞大词语,也是悬念和梦想。一个十多岁的青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理机能也在时间中完善——与此同时,内心情感也像雨后茅草,逐渐蓬勃——我感到无所适从,日日穿梭的村庄和校园丧失了它们在我眼中的安静与诗意,到处都是枯燥,充斥着无所不在的灰尘、嘈杂的人声和牲畜机器的叫声,像是无穷无尽的烟雾,在内心和周身蒸腾。
   那时候,到处都是处在流行末梢的《一无所有》,就连偏远村庄,空旷的屋顶上也时常传来崔健粗砺而富有打击性的歌声。后来我想到:对于个人,那时的一无所有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还不可以对任何物质行使支配权,哪怕一根柴禾,有人要用,也轮不到我表态。二是对自己命运没有足够的前瞻性。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支配,当然是最大的悲哀——青春迷茫是无限的。
   此后不久,我去了一趟城市,一下班车,一下子就被《一无所有》镇住了,那种声音是粗糙的,也是歇斯底里的,是颓废的,也是现实的。从那一刻起,我决定要买一台收录机——踏着崔健的《一无所有》,在一个接一个的家电商场转——琳琅满目的物质,让我惶惑,嗫嘘询问了价格,最差的也要100多块钱,好一点要1000多块——至今我还记得询问价格时的唯唯诺诺,面红耳赤的不自信和极度虚弱的可怜样子。
   就要回家了,落日在烟雾蒸腾的城市西边,挂出一颗模糊的灯笼。站在车站前面的台阶上,看到穿梭不息的车流和人流,看到脸庞黝黑,挎着篮子兜售冰糕的羸弱老人,让我觉得了凄凉;更多的人脚步匆匆,带起的灰尘似乎一团一团气雾,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飞旋荡漾。我又感到了迷茫,一方面来自城市的诱惑,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失望,而更大的却是个人于浩瀚人世的无奈和由衷悲凉。临走,我在路边买了崔健的《一无所有》,还有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
   回到家里,母亲问我都买了啥,我从塑料袋内掏出一本席慕容的诗集,还有两盘磁带。母亲生气说,书可以看,磁带能干啥?咱家又没有录音机——那时,录音机只有结了婚的人家有。磁带就放在自己床边,早已打开的封面上印着崔健的痛苦表情和张雨生的神采飞扬。可是我听不到,只能看歌词,一遍一遍,按照听来的歌声学唱——直到放寒假,磁带蒙上了灰尘,但还没有真的发出我想要的声音。
   我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听到——物质是个限制——我感觉它们就像是一些无形而又庞大的东西,指向本身又不在本身,伸手可及而又无法真切接近。倒是早年辍学的几位同学,很早就有了物质的购买权和使用权。其中一位名叫张寄生,退学后,子承父业,做了代销店的老板。练习几年,由于脑袋灵活,挣了一些钱,被乡人青睐,有好事妇女主动给他说媳妇。1989年冬天,他和乡党委书记的外甥女订婚——便迅速由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飙升为乡人,和我们这些还在学校晃荡的半拉子学生羡慕的对象。他是附近村里第一个没有结婚就购买了录音机的人——而且是最流行的燕舞牌。整天把音量放到最大,对着空旷村庄和马路乱吼,吱吱哇哇的声音搅得老年人大声骂娘,引得小伙子们趋之若骛。有一次,从学校回到家里,看到闲置已久的崔健和张雨生,不免生了好多感慨,擦去灰尘,端详良久,揣在衣兜,趁夜去到了张寄生处。
   乡村冬日夜幕是沉重的,浓浓的黑中似乎带了铁和铅——代销店灯光彻夜明亮,开始有人不断进出,买了东西就走。到深夜,万籁俱寂,我坐在歌声当中,先是聆听了崔健,从《一无所有》《南泥湾》,到《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一块红布》——真的觉得那歌声是一种打击,一种由上而下的压制和围攻——看起来是梦想,但又是事实,是个人,也可以袭击到众人的心灵——猛然把音量放大,那种狂躁使得安静的乡村黑夜,忽然有了一种喧嚣的动感,就连窗外的风,也好像是闻声而来的听客,不停紧迫气息。然后是张雨生,这个小个子男人,有着女人的容貌,歌声尖利,也很清澈,是抵达又像是在回收——《我的未来不是梦》,他一遍一遍闻唱出,好像是叮咛,也好像是怀疑,坚定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而却又像是对落寞者的一种空洞鼓励。
   那一夜,我和寄生没说几句话,任歌声穿越耳膜,在内心乃至血液中流淌和击打,在骨头里面,敲出青春和梦想的回声。从《一无所有》到《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觉得是一种生命的流程,是对一个少年青春时代的简约概括。我流泪了,内心无限惋伤,一边寄生早已在歌声中呼呼大睡,深夜的灯光照着他熟睡的面孔,像是一个陌生者——在《我的未来不是梦》的尾部,音乐缓缓下沉,我也开始清醒。
   出门,冷风扑面,整个黑夜都是空旷的,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在半路上遇到从山坡上蹿下来一条黑狗,它鼻息咻咻,四蹄踩着冷硬的沙土和卵石,在黑夜的走廊上左冲右突。回到家里,躺下来,耳边尽是歌声——《一无所有》和《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屋顶,练习他们的歌声;在不由自主的回想当中,看到黎明再生,直到又一轮的阳光照射到我一个人的窗棂。
   二、像狼一样,蓦然回首
   不被照耀的人,我宁愿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把自己安顿。像一只散漫的老鼠或孤狼,一切都是自己的,包括爱与愁,生和死。可我做不到,必须要在人群当中,和他们,你们一起,在明明暗暗的日子里,不断劳作,进食,睡眠,并且遭遇到青春期、性压抑、隔三差五作春梦。从离开校门那一天起,它就成为了一个可怕去处——既像来自远处的一声温暖召唤,又像一句冷嘲热讽——我狠狠心,使劲扭过还在犹疑的脑袋,迈着趔趄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这是残酷的,在乡村,一个人的读书生活一旦完结,他所面临的事物是纷纭庞大的,命运的不可捉摸和现实的强大无比,使得一个少年第一次觉得了生活的艰难与凶险。休学在家,我学会了睡懒觉,每天都要等着太阳照在盖着花被子的屁股上,睁开眼睛——天光和地光在房间里相互辉映,融合为一个透明但仍旧灰尘蜂拥的世界。而在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即使很早躺下,也总睁大眼睛,在黑暗或者昏黄的灯光中胡思乱想。无意识睡去,却总是做梦,黑白颜色的,一个接一个,场景各分东西,互不粘连而又融会贯通——梦见很多陌生场景,诸如某个城市某个房间,某些乡村某个角落,甚至悬崖和大水边;梦见了很多的人,陌生和熟悉的,衣着华丽或者陈旧,面孔诧异或者自然,无休无止,压迫着我的夜晚。
   最不可饶恕的是,我梦见暗恋过的女同学,她赤裸的身体像蛇,缠绕在阳光照耀的床上,我看到了她的乳房和私处,以及暧昧的神情——后果可想而知,醒来之后,收拾掉身体的溢出物,忽然又觉得悲哀,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不能融合的则以梦的方式来完成世俗的占有,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无耻事情啊。
   农忙,是消灭梦境的机会。地虽然很少,但庄稼并不少,一棵棵,一个人的一天是紧张的,也是劳累的——拖着满身的汗水和草芥回到家里,吃饭,什么也不想,倒在床上就呼呼睡着了。这种境界是我在乡村时光最美的——因为做了农活,不害怕被父母责骂,因为充实,不用担心夜不能寐。而这并没有彻底解除我的春梦——有一段时间,母亲发现我越来越瘦,找了一个阴阳先生看了一下,说我被狐狸精缠身——母亲诚惶诚恐,找了一个巫婆,在家里晃着铃铛跳了大半夜——等她跳完,我早睡着了,一如往常,但再也没有做过春梦。
   不到一年的农民生活,让我觉得了农业劳作的重复、厌倦和无奈,整个夏天都在水和汗水中度过。那一年,我走遍了附近的山坡,就连不曾到过的婆婆寨和鸡冠山都留下了我的青春足迹。秋天到了,帮奶奶打栗子、卸核桃、摘柿子,到山坡打柴——似乎还没有回到家里,冬天就来了,地里的白菜和萝卜一夜之间被霜消灭,寒冷裹体而来,河水眨眼之间就结成了厚厚的白冰。第一场大雪之后,春节就要到了,那些考上师范或大专的同班同学们携带着荣归故里的优越感,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像几只骄傲的公鸡,令我惭愧而又无话可说。
   满世界的雪,道路光滑无比,枯的草茎穿着满身的雪伸出来,像是一张张纤细的手指,玉骨冰清——姿势美妙,而内质拒人。对于忙碌的农人来说,雨雪天气是上帝给予他们的天然节假日。我也一样,要不是下雪,母亲总有派不完的活儿,背回玉米秸秆,又要去翻松土粪,刚打柴回来,又要我去挑黄土……而大雪之中,谁也不会让我去干活儿的——我可以四处走走,找人打扑克、说淡话或者一个人想想心事。
   而真有了闲暇,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同龄几个人打工还没回来,村庄剩下的,都是长辈和晚辈,大的说不到一块儿去,小的说了也听不懂。有一段时间,去一位堂哥家,但堂哥不在家,堂嫂带着孩子。妇女们冬天没事,就是东家西家串门,说闲话,看电视或者听歌曲——因为长不了我几岁,堂嫂也挺好玩,叫了几个半大男孩女孩打扑克,打着打着,天就黑了,我们离开,她做饭——好多天都是如此,有几回,母亲叫我吃饭,知道我在那位堂嫂家玩,暗示我说,人家男人不在家,你去不好——我知道其中意思,是怕别人说我和堂嫂有什么过分之举。这是令我心惊的,我从来没那样想过,甚至嬉闹时,也没有想到会和她如何如何。
   在乡村,一个男的和一个妇女或者女孩子太过亲密,就会引发一连串联想和猜测——我失望了,还有沮丧。唯一可玩的地方被乡村风俗堵死了。下第二场大雪前两天,我央求母亲,给我360元钱买了一台记不得牌子的收录机和好多磁带,把自己圈在家里。听姜育恒、谭咏麟、齐秦和刘德华。在他们的歌曲当中,最喜欢的有《驿动的心》、《再回首》、《爱在深秋》、《北方的狼》、《大约在冬季》、《忘情水》,这些歌手和歌声,都来自港台——《再回首》让我无数次流下眼泪——幼年的风声穿过头顶,那些哭泣和苦难串连成一部节奏缓慢的电影,在脑海中逐一闪现;而《爱在深秋》则让我想到美丽爱情,乃至爱情背后的悲伤和优美。《大约在冬季》类似绕口令,似乎男女之间的一种承诺和期待。而《北方的狼》则我总是很悲壮,沉浸歌中,感觉自己就像一匹孤独的狼,在风中,在尘土中,在人生疆场上,奋蹄狂奔,仰天长啸,而始终没有明确方向,孤独凄厉的声音划过的不仅仅是青春岁月,还是那些一燃再燃的人生梦想。
   其实,歌声乃至沉湎其中的忧伤和幻想都是虚幻的,只是一种情绪暂时寄存而已。那一刻,被歌声牵引,刹那间的起落跳跃,面对的现实依旧强大而冰冷——直逼身体又深入内心,紧贴灵魂,又折磨精神。但每当觉得了困窘和悲伤时,我还会打开歌声——烦躁乃至绝望的内心开始松动,像雨后草地,露珠晶莹,有一些花朵,不期然开放——我总是觉得,音乐所发出的光亮是蝌蚪状的,在血脉和骨头里面,活跃异常——1992年冬天,又一场大雪还没来得及消融,我穿上黄色的衣裳,背起背包——那一时刻,我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什么都还是迷茫的,但我义无反顾,步伐坚定地走出了村庄,在锣鼓、鞭炮和革命歌曲《打靶归来》、《当兵的历史》护送下,手握父母兄弟的叮咛和泪花,走向另一个地方。
   三、风雨无阻,高级动物
   很长一段时间,到处都是流行歌曲,触耳可闻。操场上,寒冷的西风来自西伯利亚,也来自自己身体,接连吹起的尘土缠绕身体和呼吸。大头鞋践踏的水泥地板,在空旷的营区内四处回响。除了早晚的起床号和熄灯号,每隔数小时都要播放流行歌曲。我第一次听到《明天你是不是依然爱我》、《风雨无阻》、《大海》等歌曲。正是课间操时间,我们也会停下来,在操场上席地而坐,的确良的军装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不一会儿,就接触到了冬日的凉,戈壁的凉,大地的凉,而我顾不得这些,竖着耳朵,像听妈妈讲故事的孩子一样,倾听那些流行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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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个年纪都有不同的歌曲安慰。作者回忆了记忆中的老歌声,讲述了伴随老歌声发生的那些故事。年少的过往,一步步走的迷茫,还好,有崔健张雨生的歌曲陪伴,有姜育恒、谭咏麟、齐秦和刘德华的音乐来表达自己的心声,有张雨生、周华健的歌声来温暖并激发人生的斗志。这样想来,也算是对过去岁月岁好的纪念了吧。音乐常常能够唱透我们心底最柔弱的部分,曾经的辛酸迷惘徘徊,化作歌声,一路陪伴,激励着我们前进。这是音乐的魅力,也是我们的幸运。读作者的《老歌声》,让我们进入了回忆的长河,同时也让人感叹,原来时光已经流走得这么快了。不过,还好,感谢它们感动了我们,激励了我们。佳作,欣赏!【编辑 东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315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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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东东        2013-03-14 13:58:55
  喜欢这样的文字,真好。感谢你来稿流年。
一纸一年一年华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03-15 07:34:52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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