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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追忆似水流年


作者:木子三皮猪 秀才,2348.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14发表时间:2013-03-23 19:26:06

此时此刻的桂林洋,明媚的阳光有些嚣张的勃发着热量,有几只鸟藏在云霞阴影里吵闹。我坐在这里,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仿佛还是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样子,那些绿色的松树和高大的白杨,还有两排法国泡桐在风里张扬。那个戴着老花镜的班主任,盯着我看,任命我为班长。有几个女同学走到我桌子前,要求上厕所,我挥舞着大木棍拒绝嚎叫着。一个微风过后的中午,午睡的人都还在朦胧,一个女孩子用她的装满了开水的酒瓶砸在我的身上,哭闹着跟我不算完。二年级的王祥,憨憨的大个子,我说我给他一百块钱,如果他脱光了裤子在学校走一圈;他立马脱下了裤衩,走了十几米又折返回来了身子。还有,一个寂静的深夜,家门突然被吵开,几个肥头大耳的警察薅着父亲的头发,推着父亲进了一辆车,夜色黑的吓人,我跟在轿车后面,举起了一块砖头,拼尽了九岁的力气朝那车砸去。九岁的天空很蓝,小河里的鱼儿很多,水是清澈的悠悠荡着波纹,就如一曲歌儿,清凉温馨。很多人在河里逮鱼,有人逮着了一条一斤多的鲶鱼,鱼尾打着水花,鱼嘴吐着白沫,那双大手真大。
   隔壁宿舍有人哼了几句歌曲,接着便放响了摇滚,风吹在我身上,有如小时候在祖母家后面的小坑洼里游泳。很多人都在里面,水里漂浮着一根巨大的木头团子,弄潮儿们纷纷踩着那木头团子跳进黄色的水里,一个深深的潜水,好大一会不见人影。岸上有人在叫嚷着,跟知了声合在一起,混杂的交响乐。祖母真的是心急了,用很长的竹竿把我从水里赶出来,并且打了我,我看着蓝天白云笑嘻嘻。
   或许是家傍边的猪圈,里面住着十几头猪,每天我去邻居家的空屋子里,装满满的一锅鸡粪,再掺上草料,猪便会狼吞虎咽地吃掉。我常常坐在那里,听着风的声音,看着我家的杨树枝条跟天空合谋的图案,幻想着在未来有一个快乐的地方,永远不用喂猪或者至少不用给猪喂鸡粪。
   小学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干巴巴的老头子,带着赵本山一样的帽子,喜欢在课堂上自夸自擂,指着我们说我们的父亲也是他的学生;父亲让我送给他一瓶撕了标签的劣质白酒,他笑着接纳,然后第二天早晨因为我的一些疏忽,把我领进办公室,在众师生面前大批特批。学校旁边是一大片小麦地,有一块小麦地前是场——脱麦粒的地方。八个人在那里摔跤,没有人哭泣,快乐的过去,有人在王永成那里告了状。我们八个人被一年级的学生挨个地揍,有人哭了,有的人不敢哭。寒假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吃着鹅肉,父亲告诉我王永成死了,得了肝癌死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很多人也是这样死了,当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死了的时候,原来他竟然可以死了。小学如今颓败了,没有了学生,旗杆也倒了,铁旗杆被人盗走,只是剩下水泥墩子斜斜地躺在那里,还有满地狼藉的鸡鸭脚印,羊的屎尿随处可见。小学二年级的那间教室被从后面开洞,成了农民的储藏室,里面堆满了各色的竹竿。三四年级的教室早已经没有了屋顶,砖瓦也被人借走。而那快小黑板还在。王永成给我们上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堂音乐课,关于歌的一切不复记忆里出现,只是记得他教我们唱歌的样子,长长的教竿被干枯似老树枝的手攥着,一点点随着旋律舞动,常年抽烟的老黄牙和雪白的胡子茬,还有那顶永不褪去的帽子。如今他死了,当年他很硬朗,喜欢夸他有一个聪明的儿子,非北大清华不考的儿子。
   血,有一段时光是血色的,泛着恶狠狠的目光,凝固的空气,咬着皮肤的风,父亲挥舞的手,飞起的脚。妹妹被我打哭,或许是她装哭,我穿着白色的衬衣,如雪;父亲挥起耳光,鼻血从我的鼻腔喷涌而出,喷洒在白色上衣上,浸漫开,如白天开了红花。我跑,哭着,怕着,父亲三两步便逮住了我,老鹰抓小鸡一样提溜着我进了堂屋。母亲看到鲜血淋湿的上衣,开始吵骂,父亲关上堂屋门,里面只有我和他,他扬起菜刀砍在桌子上,我两腿发软站着不敢动,努力控制住哽咽,肚子里一股气开始乱窜,我想我将被父亲砍死。菜刀上面还有很多面粉,面粉是白色的,案板上被菜刀深深砍进去了三寸,案板的血慢慢流溢而出,随着桌子腿,流到地板上,慢慢喷涌,慢慢淹没了父亲和我。我想努力地长大,跑快,离开这个家,永远不回来,怕挨打。每一个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害怕自己受到不该有的损害,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合理的损害。生命的完整性是不容任何力量的侵犯,而在父亲那里,儿子没有任何发言权,在儿子没有长大之前。
   每一次都在学校四年级的教室里的后排,每一次排位我都是最后一个位置,在当中的过道后面,与讲台中央对着,一个叫陈明山的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班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孩,肉肉的脸蛋儿上镶嵌着一双流情的眼睛,我喜欢看她,她也看我,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对视着。每当对视的时刻到临,我都会忘记我是一个没有老师喜欢的学生。陷入那朦胧的爱情里,陷入那模糊的渴望里面,陷入那最纯真的感情里,沐浴春风如饮佳酿。
   每周一次,陈明山在班里选择公害,连续四次都有我,第五次他让我在他的小本子上写两个字。那是一个绿色的破旧的本子,皮上角是一个姑娘的画像,好像是西游记里的一个蜘蛛精,露着白皙的膀子的妖怪被陈明山的手遮掩,他的嘴角挂着永不死去的轻蔑,我想用刀割掉他的笑容,让他表情木然一辈子,我恨死了他的微笑,那种微妙的轻蔑之笑,带着成年人对儿童的俯视和得意,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上帝,决定了我们这些公害的去留。他对着办公室,阴气沉沉的办公室里的人讲我的罪状,递给我一只钢笔,让我写下“开除”。我写在上面,有人已经写过了,是小修,跟我一样的公害。紧接着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我被四个人驾着四肢扔出了校门,我趴在铁栏大门前哭,嘴里喷着寒气,校园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从教室里传出的读书音。我哭了一个早晨,哑了一个星期。
   隆冬的早晨,天还在夜的黑中沉醉,提着自己做得小油灯早早来到学校,钻进看校老头的屋子里,围着炉子跟妹妹偷笑。小屋子里都是酒气,还有一个巨大的地球仪,举着油灯小心翼翼的找“中国”,却发现中国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国家“苏联”,一个不小心弄响了地球仪,那个胡子比头发长的老头子破口大骂。我跟妹妹落荒而逃出小黑屋,趴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喘着气笑。
   四年级语文老师布置作文,写一次劳动,作文名字叫《我学会了——》。我趴在桌子上想,北河里的鱼该收获了,南场里的坑该填上了,东地的西瓜能吃了,西头的鸟窝该掏掏了。有人抱着作文书站在讲台上说自己学会了洗衣服,大家比着他的念叨写。三十多个人都在同一天学会了洗衣服,每个人都用的雕牌洗衣粉,我却学会了睡觉,老师提起我的耳朵往我的脸上打耳光,劈里啪啦,很多人笑,那个跟我对眼的女生低下头不忍心看我,那一次我没有用哭来逃脱惩罚。
   思想品德老师在讲台上讲课,我在第一排的角落里乐呵呵,接了几句老师的话吧子,思想品德的老师甩开书本打在我的脸上,我懵了许久,心里怕得要命。从此看到他远远躲开,双颊的胀痛时常叮咬着心。农村的教育是一个彻底的失败,二百多号学生到了今天,只剩下个位数的大学生。或许不该责备什么,一个打人的老师同时也是被打过的学生。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传统一代接着一代,星火相传,生生不息。
   走着去上学,路上有大人骑着自行车,对我说张楼马路上有人被车轧死了,问我去看不去,我满口答应。在路旁歪着一辆卡车,车头撞在一颗杨树上,树皮被刮开,露出鲜亮的木质泛着太阳之光。一个与我一样大的孩子,头被一件衣服盖住了,一条腿蜷着,膝盖朝天,一条腿伸直,躺在马路上,就像睡着了一样。我看着那一个被人称为死人的小孩,没有感觉到那是一个跟我不一样的孩子,也没有觉得他有多么不幸运,只是觉得路旁边哭泣声震天的妇女真是无理取闹:为什么不抱着孩子去医院呢?那孩子穿着一双绿色军用鞋,看样子很阔气,我脚上却没有穿过。当时如果没有人,我想我会去脱下那孩子的鞋,蹲在他的身旁,把鞋套在我的脚上。
   很快我们回来,在路上遇到那跟我对眼的女孩子,在路上,在一片大豆地旁边。我坐在后座上看着她笑,载着我的成年人说她的姐姐可漂亮了,她指着我对载着我的人讲,我可调皮了。那一刻我觉得难过,却在下一刻被那成年人吓着。他停在路旁的大豆地旁,解下裤腰带,露出生殖器冲向我。我落荒而逃,心里很怕。
   突然回忆的水流到初一的那年,十一岁的我还没有发育。一口娃娃音,身体柔嫩没有力气。学生宿舍在校外的小马路旁,我的自行车的安全杠被人劈去打架,我的牙刷被人放在肛门上刷,我的被单被人扔进厕所,我的牙膏抹满了墙壁。每天晚上有一个初三的学生到我们宿舍,抽着烟,骂我们,打我们的头,每个人都要对他上贡。晚上睡在我的床上,对我说他晚上有个毛病,但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要出声。晚上我早已睡入万里梦乡,却被一重量压醒,睁开眼发现他趴在我的身上,乱拱,多半个学期我都没有出过声,第二天醒来就当没有发生。那是一个初三的学生,我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还没有一点性启蒙的知识。
   我想写更多东西,像普菲斯特一样写出我的全部。而我只能就此打住,回忆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不容易忘掉的并不是快乐的节奏,而是声嘶力竭的魔鬼之音,那些让你至今依然痛哭流涕的痛。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选择遗忘是一种智慧。而,记忆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是撒旦,伺候你的左右,时刻把陈年流水簿子扔到你的面前,让你瞪大了眼睛一页页翻开,一页页的追忆。
   追,痛苦也是追,我不能忘记那些东西,那些苍蝇钉在大粪上散发出的气息和图案。可,还是停止了追忆吧,等有一天我也得了不治之症,不能去游荡人群的时候,我也关门追忆一切,而今天就只有这些零散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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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静下来,就会出现意识在倒流的时光隧道了流动,作者走进了上小学的时光,很有意思的过往,像过电影,还有画外音在解说,不错的回忆。拜读。【编辑:欣雨文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324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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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欣雨文萃        2013-03-23 19:28:52
  很丰富的童年生活,可能回忆起来有时会笑,有时会哭,都一样啊。
因眼睛问题已删除数百全部好友有事可飞笺
2 楼        文友:小人鱼在天堂        2013-03-24 18:29:38
  喜欢你的文章,有着岁月不能承受之重,喜欢这样的风格,问好你。
河南省作协会员。西平县作协副主席、《西平文学》副主编。
回复2 楼        文友:木子三皮猪        2013-03-26 00:04:49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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