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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家园小说】不拾落红几度殇


作者:和敬空 布衣,434.0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824发表时间:2013-03-26 13:03:28
摘要:深夜,从窗外传来一声哭泣;循声而去,他遇见了一只失落的灵魂;粉色的尼古丁,点燃黄色的夜空;晓露容容,只恋那片湿漉漉的叶子;雨季,他看不见所有……

粉色的尼古丁
  
   1
   许梦轻轻地抓起一件洁白的衬衣披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慢慢地向窗前走去,优美的曲线在明亮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推开窗户,她能清楚地看到窗外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四月的晚风正推起麦浪一波一波地涌来淡淡的香味。寂静的夜晚,除了咸霖疲倦的呼吸她什么也听不见。
   她趴在窗台上,缓慢地从衬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那是十块钱一包的精品蓝白沙,深蓝色的盒子上面有两只鸟,很多人都喜欢它的绵柔和廉价。纤细顺滑的手指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她已经记不起它们曾经是那样地拒绝刷碗和拖地。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指环,几年前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门口的地摊上买的,上面有一只黑色的蝎子。她是天蝎座,幽暗神秘。当她第一眼看到那只黑色蝎子附在银白色的钢圈上的时候,暗淡的心突然湿润了,她觉得那只蝎子好可怜好孤独,就像是自己。
   大二和大一的生活是一样的枯燥,除了上课做实验去图书馆,她整天把自己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不想走出那个狭小的空间,不关心周围的一切。宿舍里的女生可以因为一个衣服架争吵,为一句闲言淡语斗得你死我活,好长好长时间谁也不理睬谁。可是,无论她们闹得怎样风生水起,雷电交加,她都纹丝不动。她觉得自己是木偶人,即使是战火烧到了她头上,污水洒在了她身上,她宁愿选择不回宿舍也不与争辩。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她明白谁是在羡慕嫉妒恨,她清楚谁是在无辜可怜的反抗,谁是虚情假意,谁是无中生有。无动于衷,毫无兴趣。就像晓雅曾今一度阴阳怪气地问许梦,小梦啊,是不是在外面找了个男朋友啊。什么时候带来大家一起帮你把把关呗。等等诸如此类,她只是浅浅一笑,什么也不用说。
   许梦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夕阳里,任由那些男人把目光贪婪地投射在自己美丽的身体上。她清楚那些男人心里都想着什么。她从来不把自己的美丽当一回事。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她经常毫不客气地拒绝那些自认为很有钱就可以得到一切的男人,她把唾沫吐在他们脸上,当看到他们腆着笑脸赔不是的时候她也会微笑,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到底有多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她也从不认为校园里那些弹吉他写诗捧着玫瑰花追女孩子的男孩子是男人。她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怎样的男人。还不需要,或者还没有出现。
   许梦掏出打火机点火,红色的火苗刺得她的眼睛生疼。精品蓝白沙温暖绵柔的气息直入胸腔,深深地暖暖地从肺部延伸到每一寸皮肤。做爱的高潮是一种喷涌而出的快感,抽烟的快感是与之相反的温暖柔和的麻醉。
   晚风撩起她凌乱的长发,衬衣悄悄滑落。没有人知道她在月光下到底有多美,只有窗外的那片麦地。她爬上窗台,把两条腿放在窗外的风中,任由随风摆动。晚风清凉地吹在她每一寸皮肤上,她觉得无比真实无比快活。
   她静静地抽着烟,烟叶的水分在火中燃逝,发出嘶嘶声。她看着烟头一点点移向手指,手指开始感觉到灼热。咸霖的鼾声渐起,他真的太累了。
   整个下午,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做爱。她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只是为了分别。
   2
   清晨,咸霖伸手没有摸到熟悉的身体。他疲倦地支起身体向四周望去。
   小小的木屋里面陈列着简单的家具,一张木质方桌上面堆满了杂物,笔记本电脑歪斜着躺在杂物中间,窗外晾晒着的袜子和鞋在风中摇曳,脸盆架在门后边站着,最下面的白色搪瓷脸盆里面睡着一条粉色的毛巾,上面一次是两个一大一小的塑料盆子,小的里面放着牙刷杯……所有的一切,在晨曦中显得是那样简陋和朴素。
   许梦,许梦……咸霖喃喃地喊着,他一边喊着一边拿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许梦,许梦……突然,他发现临墙原本放着一个粉色的旅行箱,现在不见了。还有许梦的衣服、鞋、背包……都不见了。
   许梦离开了,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没有跟自己讲……咸霖来不及问自己这么多为什么,来不及穿鞋就向门外跑去。门是虚掩着的,在咸霖猛烈地拉动下发出强烈的噪音,直到咸霖已经跑出去好远,那声音依然回荡着,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咸霖沿着一条直直了路一口气冲到了麦地最中央,可是,除了一望无际扬着青穗的麦子和几棵趾高气昂地点缀在麦地里的白杨树以外,他什么也没看见。太阳爬起来了,将光线洒在他的脸上。他黝黑的额头滚出了汗珠,长发刘海无比凌乱。黑色的短裤白色的T恤魂不守舍地舞动着,右脚脖子被什么划破了,默默地淌着鲜红的血。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沙哑地喊着许梦的名字。空旷的麦地,那声音显得那样微弱,一阵风都能吹走。
   他转动着身体四处张望着,天和地一起在旋转。
   突然,他飞快地向木屋跑去。
   他趴在床上抓起枕头下面的手机,紧急地翻动着通讯录,可是关于许梦的什么信息也没有了。他快疯掉了,他拨着一个个记忆中的电话号码。对不起,你拨的号码是空号。对不起,你拨的号码已停机……
   许梦,你去哪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了?咸霖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几经崩溃。
   他想抽一支烟,尼古丁的麻醉。他四处寻找。
   在窗台上,他看到了那盒蓝白沙正歪张着嘴看着自己,周围散落了一圈烟头。
   他捡起最长的一根烟头点燃,猛烈地洗着。熟悉的味道,留恋的感觉。像被洪水侵吞。一缕烟淌进了他的眼睛,又涩又辣,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他靠着墙坐在窗子下面,扬起头,什么也不想地一样闭上眼睛。
   烟头很快燃尽,很快就灭掉。他又点燃第二根。但很快又灭掉了。
   许梦并没有离开,咸霖觉得,她就在身边,就在那一圈烟头里面。他把地上的烟头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捧在手心里面。深深地闻着那里面残留的气息。
   3
   咸霖是在关中平原的一个农民家庭里长大的。从小的梦想就是将来长大了能种上很大很大一片土地,一眼望不到边。把它们全部种上小麦或者全部种上玉米。开着拖拉机耕地,开着卡车收庄稼。他从小就失去了母亲,背了一屁股债的父亲没有能力让他读完高中,更没有机会读大学。十七岁那年就跟着村里的人南下广州打工替家里还债,直到二十三岁的时候才还清。二十三岁的那年冬天,父亲喝醉了酒,一头栽进了深沟里,死在了无人的雪地里。料理完父亲后事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外地,细心种着父亲死前留下的那十几亩地。后来,他不断地承包,几乎把村里的所有的地都种下了。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他就准备这样种一辈子的地。
   他喜欢就着大蒜吃白馍,他喜欢泡在网上看小说。他不喜欢村子,觉得那些女人很吵。有事没事就喜欢瞎编做。她们常常问,咸霖娃,你都二十七了,怎么还不找个对象啊。他就憨憨地一笑,你给我找一个呗。咸霖娃,你得是要种一辈子的地啊?是啊,这有什么不好。也有女人给他介绍对象的,他也答应给了人家红包。但是都没有成。他也不着急,他觉得女人迟早都会有的。他要找一个又漂亮又愿意跟他种地的女人做老婆。从来也不觉得这很天真,他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不管怎么说,也没有比过去更让他过不了的事情发生。
   他卖了自家的房子,买了拖拉机和卡车。然后在地里面盖起了几间简单的房子,通了电也拉了网线。
   白天,他一天都在地里种地,晚上他就上网看小说。他总觉得自己是小说里面的主人公,穿越啊,异能啊,修真啊……生活简单而快活。
   4
   许梦总是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一般都在图书馆读书,各种书都读。中外名著,言情小说读的最多。她更喜欢一些暗淡的文字。在节假日的时候,她一个人去过很多陌生的地方,但绝对不是人多的地方。一片小树林,一条小河流,一片庄稼地,一座废墟庄园,墓地坟场。
   夜晚天桥下面会有一些乞丐,他们随身带很多东西,大包小包的。困了就蜷缩着睡着了。路过馒头店的时候,她总会买上十块钱的馒头,很大一包,然后走向天桥下面。她不期望他们对她说感谢的话,很多人讲话她都听不懂,或者听不清。她也从不觉得他们可怜,活着当有他自己独立的轨迹。
   有一个很年轻的男乞丐,蓬头垢面胡子拔插,是个瘸腿的哑巴。看见许梦走过的时候,总会露出很强烈的笑容,哇哩哇啦地叫着,就像苦行僧看见了观世音菩萨。在他的身边能嗅到很浓烈的恶心的味道。许梦走过去蹲下,把指间的香烟递给了他。他颤巍着的手伸了出来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大大的眼珠子在瘦落进去的眼眶中转动,白眼元显得很多很干燥。她把香烟放在嘴里抽了一口,细细地吐出来,然后又示意他接着。他伸直了食指和中指接过她递过来的香烟,生怕碰到了她白嫩的手指。他低头咳嗽,眯着眼睛从眼角里看着她,她无声地大笑着。他也笑了,朴素真实。她从包里面把剩下的那些烟连同打火机都给了他,他接过来放在鼻子上闻了一下。许梦离开了,在明媚的太阳光下,留下一条常常的影子。他取出一个红色的书包,从里面抽出一个更小的包,小心翼翼地把烟和打火机包了起来。
   她不是经常能看见他,偶尔能看见他的时候,她会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一个抽烟的动作,他便也学着做一个抽烟的动作。目光一直把她送到很远的地方。
   有一天夜里,许梦路过天桥的时候被一个醉酒的男人无理地拦住了。许梦往左边走他就拦在左边,许梦走右边他就拦在右边。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快哭掉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块砖头正中男人的后脑。黑暗的角落里,她看见了一只挥舞着的手,示意她赶快离开。她风一般地跑回学校,并不对任何人提起。
   冬天,在下水道的顶盖上总是坐着一个老头,铜红色的脸上布满深黑的皱纹,发白的头发和胡子杂乱无章,他靠在一大堆破烂的衣物上面,望着过往的行人,许梦知道他是在那里取暖。他没有像十字路口上的那些人那样,摆着空碗,里面蜷缩着一些小额纸币,等待着施舍。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像看电影一样,很投入很专心。她看着他,想象着未来某一个雪夜,他会死掉,不等天明就有人用垃圾车将他拉走。垃圾车下面填满了垃圾,老人躺在垃圾上面。老人的尸体在雪后的太阳光下泛着铜红色的光芒,深黑的皱纹更黑了,随着车子的颠簸,银色的发须也时不时地闪烁出银色的光芒。
   突然,她想起了乡下的爷爷。他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她的父亲。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很远的北方,他挣了很多钱,足够在县城里面买一座房子买一部汽车。他说,等她大学毕业了,他就不去挣钱了,给她在城里买一座房子。可是不久后,他就死于一次矿难,连尸首都没办法挖出来。他给她的印象是那么的模糊,几乎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爷爷临死前她就在身边,铜红色的脸上布满深黑的皱纹,发白的头发和胡子杂乱无章。他颤抖的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她,而她却躲开了那双手。她害怕死亡,她恐惧冰冷。那时候她刚上高中。
   大一的时候,母亲改嫁了。嫁给了县城里面一个修车的男人,她一点都不喜欢他。他非常的邋遢,像是从来都不洗澡从来都不刷牙。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像含了一口痰在喉咙里打转。但是,母亲很喜欢他,因为他年轻强壮全身充满力气。他对她的母亲也很好,百依百顺。因为她有钱。
   寒暑假她从来都不去那个县城里面的家,她宁愿在乡下老房子里一个人度过。那里有很多熟悉的叔叔阿姨,以及童年时候的伙伴。她最终还是去了一次县城里的那个家,丧心病狂地把那个修车的男人臭骂了一顿,然后离开。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西安。
   5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夏天。那是一片很大的玉米地。
   一望无际一尺来高的玉米吐出了鲜嫩的喇叭筒,在暖暖的阳光下努力地吸收着水分。布谷鸟一声远一声近地叫着,蝴蝶和蜻蜓在叶子中间穿梭,蜥蜴趴在干土块上缩动着大肚子,小路边开满了黄色的紫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花朵,花白的泥土路面上龟裂出细细的纹路,时不时有几只很大很黝黑的蚂蚁举着大钳子匆忙地奔跑着。
   咸霖在地里浇水,白色的T恤黑色的短裤。汗水慢慢地从额头流向下巴,再滴到叶子和土地上。他完全没有觉察这一切的意思。只是专心地浇水。
   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麦田里面,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单反相机对着他拍照。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拍了一张又一张。她身材高挑,粉色花点白长裙,戴着棕色旅行帽,长发飘扬,茶色墨镜。
   在一棵白杨树下,他请她喝水。她没有拒绝。
   这些玉米都是你种的?她好奇地问。他点点头。很漂亮,你能帮我照一些相片吗?他点点头。
   她像一只蝴蝶在玉米地里飘来飘去,他跟着她不停地按动着快门。
   橘红色的夕阳把玉米地染成一片灿烂。远处的白杨树欢畅地翻动着它们的巴掌,折射出一道道白光。
   我下个礼拜还来,你还在这里吗?女子问。他使劲点点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她从背包里拿出随写本写下名字和电话号码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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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爱情故事,总是那么凄美动人。《粉色的尼古丁》中的许梦与咸霖,《雨季》中的席安与姬成;《晓露》中的韩玲和陆翔,故事情节简单中有曲折、有波澜、有动情点。作品语言富有表现力,富有诗情画意,有时候甚至觉得是在欣赏一篇散文。推荐共赏,建议加精!【编辑:航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32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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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航帐        2013-03-26 14: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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