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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那年,那事(小说)


作者:墨翁 童生,937.5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24发表时间:2013-03-26 15:06:51


   常听大人们说,人在十二岁之前,眼睛明亮,耳朵贼灵,能看到怪形,能听到怪声。孤魂野鬼,飘渺幽灵,一切都不在话下,一旦过了十二岁,人的各种神奇功能都丧失了,变成正常人的视觉和听觉,也就变得平庸不堪了。
   十三岁那年,我上初中一年级,遗憾的是,刚过了那个神通广大的年龄。
   从家里到村中学,走正道,要绕一个C字形弯,大约费时20分钟,而操小路走直线,也就是5分钟左右的路程。胆大的男孩子去上学都要跳过土墙,再走一段瘆人的野坟地,穿越高高的野草来到学校,走的人多了,这里就形成了一段弯弯曲曲的小路。但是,这是说白天的事,即使再胆大的高年级男孩也不敢在上下晚自习时走这条路,因为这里经常闹鬼,大人们都说这里不干净。
   我曾经也战战兢兢地跟在高年级学生屁股后走过这段弯曲寂静瘆人的小路。有那种把心都提到嗓子眼来的感觉。每走一步,都要左顾右看,一旦听到风吹草动,就睁大眼睛,一付惊恐不堪的样子,要是有田鼠跑过,额头的冷汗便不争气地狂冒,身上一股气流便要冲上头顶,头皮发麻,脚步凌乱。要是那个捣蛋的学生喊一句:“有鬼”。装着胆大的小学生们便会撒腿就跑,那种速度不亚于百米冲刺。
   爸妈一再告诫我,不要走那段路,我走了一次后,确实再也没有走过,那种魂飞胆魄的感觉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听大人们讲的鬼故事多了,慢慢地,我的胆量也被削去了大半。变得越来越胆小了
   学校正在修建一排教室,搬砖、抬土和泥,凡是我们学生能干的事,学校都要布置下来,目的是让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次劳动,我们班的任务是抬土,两人合伙,一下午要抬够二十箩筐土,有专人登记。取土的地方就在那片野坟地。要知道,那个时候,凡是能种庄稼的地方都有苗了,要是在那些地方取土那就是破坏农业生产,谁敢冒这个罪名?老师一宣布,我们班的同学都怕,男生尖叫,女生都被吓哭了。老师批评说,那是资产阶级思想在泛滥,要开会斗争她们。没办法,我们硬着头皮在那里取土、抬土。
   由于高年级班经常在那里取土,已经有了一个很深的大坑了,我们取土就更艰难了。这些还都是可以克服的小困难。没曾想到的是,刚下去,就发现地下埋着一个死婴,破破烂烂的襁褓中,婴儿的全身已经腐化,带着腐肉的骷髅下,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同学们都在惊叫,我也魂飞魄散,脑门直冒冷汗,一阵旋晕,吓得昏死过去。当我醒来时,四周围了一群人,老师的手还在我的人中放着,很显然,老师刚才掐了我的人中。同学们害怕得慌了神,纷纷向老师抗议,但是,那个时候是无神论盛行的年代,即使老师怕,也不敢公开表示。老师沉下脸,一挥手,干。
   同学们硬着头皮避开那死婴,按部就班地取土抬土,惊魂未定的我尽管害怕,但也毫无办法,因为我还想当红小兵。怕别人说我有封建迷信的思想,只好小心谨慎地和同伴一起劳动。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可是劳动任务还没有完成,迫于压力,我们还得大干。我堵得慌,心里老是刚才那个画面,脚步软软的,像饿晕了的乞丐行走在大街上。一个脚步没有走稳,便摔在路边的小河道里,满河的落叶下隐藏着不知名的东西,我头触碰到的是一个硬硬的圆圆的家伙,一阵金光闪闪之后,我又晕了过去,这次是吓晕的。我一直觉得那硬硬的圆圆的家伙就是刚才看到的骷髅,和我抬土的同学也吓傻了,急忙叫来老师,老师高声叫喊,又是一阵猛掐,他除了掐人中,什么也不会了。这时,围来了一大群人,有同学说,肯定是中邪了,那死婴的魂跟上他了。咱们快摁住头发,别让那死鬼跟上咱们。我们那里传说,见着鬼,只要捂住头摁住天灵盖,保管万无一失。本事再大的鬼也进不去身体里面。
   同学们都丢掉箩筐,使劲地把双手压在头上,一个个面如土色,老师骂道,哪里有鬼,是你心里的鬼在发作,再胡说,罚你再抬一趟。大家都面面相觑,闭口噤声。
   我没有完成任务,老师派一名学生把我护送回家,说是送,其实是把我拖回的,我的腿早已不听使唤,浑身无力,头脑发涨,等到把我弄回,那同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妈妈看见我的情形,吓得手足无措,还是邻居李奶奶有经验,她偷偷地在家里堆放杂物的小箱里取出一叠黄裱纸,然后点燃黄裱纸,口里念念有词,把纸灰放进盛水的碗里,叫我喝下,暗暗告诉妈妈不要泄漏出去,之后,静静地等待着我的清醒。
   我中邪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大街小巷疯传着一个添枝加叶的故事。我和那个死婴自然成了故事中的主人翁,可怕的是我成了那个死婴的杀手,那死鬼正在索要我的命,他们传说的根据是我的右手有一道截手纹。截手纹会杀人,这是前世造的孽,今世来还债的。我不知道何为前世何为今生,只知道别人把我看得像魔鬼一样,处处躲着我。接近他们,他们就拿惊恐的眼睛瞪着我,拿石头块打我
   几周后的一天,我上学时,被同学欺负的不得了,他们几个男生硬拉我去那个墓坑看死婴,问我是怎么杀死他的,我说我没有杀人,他们不信,要看我的右手是不是有截手纹,我把手攥的紧紧的,吓得哭喊,他们不依不饶,硬是把我摁在地上,用脚踩在我的手臂上,几个人展开我的右手看,一边看,一边说,刀在哪里?你把它藏哪里了?他们分明是把传说中的截手纹当成是杀人的刀了。我一面挣扎,一面求饶,说,别听他们胡说,我也是贫下中农,怎么会杀人呢?几个同学不信任地看着我,我见机挣脱了他们的束缚,站起来,边跑边对他们说,不信你们去问问老师,我是贫下中农。
   由于我慌不择路,我跑进了荒草地里,我恐惧的要死,可是跑回头路就可能是死路一条,他们在眼睁睁地看着我,等我向回跑呢?
   不是说我有截手纹吗?截手纹会杀人,我的手就是一把杀人的刀,既然有刀,我怕什么鬼魂?我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向荒草连天的田野跑去。
   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那几个同学的身影已经被荒草搞的不像人样了,狰狞着脸向我发出狂笑。这时的荒草也渐渐地淹没了我不大的身躯,有几只瓦罐散落在地上,还有几片腐烂的木头呈现在我的眼前,我有点害怕了,脑门上沁出几点冷汗。一阵风刮得衰草摇摆起来,撞在我的身上,感觉浑身触电般的惊秫起来。我尽量跑在没有衰草的地方,这时发现一片被人践踏平坦的地方,正中间挖开一个两米见方的坑,里面散落着很多腐木和几截粗大的绳索,很显然,这是一个旧坟地,不知哪家挖出了里面的棺材挪往新坟留下的坑。看到这景象,我头皮发麻,天灵盖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占据,浑身酥软,眼睛一下子黑了,身子站立不稳,很飘渺地摔倒在墓坑里。
   当我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腐朽味,我想一定是死人身上留下的臭味。再看看我身下的土,颜色和周围的不一样,我更加坚信我跌倒的地方正是棺材放置的地方。我心里急剧的恐惧。我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奋力地向外爬去。我身上自然伤了不少地方,浑身疼痛,好在骨头没有问题。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了墓坑。
   回到家里,李奶奶又一次叫我喝了香灰水。
   外面的谣传越来越多了,把我掉进墓坑的那家死人正是死婴的先祖,那些死不瞑目的家伙也在替他们的后代报仇。谣传中,我成了十恶不赦的家伙。当时,我才十四岁啊,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比地主老财更可恶的人了呢?我想不通,妈妈也不知道暗地里流了多少泪,爹也只好在外面忍气吞声地受奚落,他们都骂我们一家是魔鬼的化身,是牛鬼蛇神的领军人,是社会主义的大毒草。邻居李奶奶也因为叫我喝纸灰被大队民兵营抓去斗争。说是搞封建迷信,还要关监狱。
   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二
   班里面有一个山大王,叫杨雷,是大队支书的儿子,红得发紫,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打架绝对是班里的头号种子选手,加上他老子的势力,没有人敢惹他,多数个子比他高的男生都臣服在他的威严下。据说,看我截手纹的几个同学就是他指使的。我知道我没有社会背景,势单力薄,胆子又小,没有能力和他对抗,也没有资本和他较劲,对他的怨恨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我又不甘心这样被欺负。就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他。
   邻居李奶奶被抓走后,她家的鸡没人看管,我趁着夜深人静,在鸡窝里捉了一只公鸡,壮着胆,悄悄抱到村边的河边,狠心地杀死它,就像在宰杀杨雷一样解恨。说我胆小,其实那天晚上我一点也没有害怕,尽管这河边也煞是怕人。我把一切做得不漏一点痕迹,洗净之后,用撕下的大字报裹好,埋在深挖的坑里,又悄悄地折回家里。
   第二天下午放学,我悄悄地跟在杨雷后面走,等没有人时,我叫住了他,他很惊奇地看着我,而后又很威严地问我想干什么。我战战兢兢地说,想带他去一个地方,杨雷犹豫了一会,警惕性一下子没有了,他可能想,即使我玩什么鬼花招,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拿着木棒,叫我头前带路。
   我一路低头哈腰,把他带到村边河沿,挖开泥土,露出纸包的鸡。在这阴森森的河边,几乎没有一个人过往。我讨好似的拾了些干柴,把鸡架在上面烘烤,杨雷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做着一切,过了很久,烤鸡的香味扑鼻而来,用不着我张口,杨雷就迫不及待地撕下鸡腿尝鲜,一边吃一边说,还不太熟,不过还是挺香的,你也过来吃吧。我没有敢吃,而是又添加了些柴,爬在地上使劲地吹火。火苗很大,烧得鸡身一个劲地往下滴油,噼噼啪啪的声响中带来了沁人心脾的清香。杨雷高兴极了,放开肚量大快朵颐,边吃边说,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我一声,我剥了他的皮。
   就这样,我用一只偷来的鸡俘获了山大王,他成了我的保护神,班里再也没有一个敢说我闲话,敢与我为敌了。
   那天下午,大队要在学校操场上开批斗大会,学校组织学生坐在台下观看,老师领着学生不时地呼喊着口号,台上走马灯似的不断变换着批斗对象,先是反革命分子郝摇旗,下面人喊:“郝摇旗,摇黑旗。反革命,斗到底。”群众们斗志昂扬,口号一阵比一阵高。继而是流氓犯王大块,据说,他摸了本村女青年杨妮,而杨妮是村支书的远房侄女。杨雷第一个跳上台,对准王大块就是一脚,把他踢倒在板凳下。下面群众高呼:“打倒流氓犯王大块!叫他永世不能翻身……”小脚李奶奶被押上台时,我低下了头,不敢看她,我听说她叫我喝了纸灰水才被抓的,我对不起她,更何况,在她遇难时,我不仅没有帮助她,还偷了她家的鸡,实在惭愧得不敢抬头。这时,人群里不知道谁在喊我,叫我去揭发她的罪行。我一下子晕倒在地上,汗流浃背,不省人事。听说,还是杨雷为我解了围,说喝纸灰水的事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奇怪的是,第二天大队民兵营就把李奶奶放回家了。
   李奶奶到我家感激我时天已经黄昏了,她说都是我在大队给她解的围,让她少受了很多罪,走时一再低声地告诫我妈,千万让孩子要咬紧牙关,别承认喝香灰水的事。我知道,一定是杨雷在他爹跟前给李奶奶说好话了。因为李奶奶的事牵扯到我。
   如果说,我用鸡贿赂杨雷是别有用心的话,现在我再也不记恨杨雷了,他成了我的恩人。我铁了心要跟着他混了。那时,我第一次知道权利的威力。
   我替杨雷做了很多事,比如替他做作业,替他在同班女生面前递纸条,还替他在他的仇人家的门口挖陷阱……杨雷把我当成他的死党。
   一天,杨雷拿来一个小纸盒,是装注射针剂药品的,他神经兮兮地叫我过去看,打开盒子,里面的格子全都撕掉了,放着一个用纸着包的东西,他小心地把纸包打开,四五条蜈蚣蠕动着躯体向外爬去。看着那恶心的东西,我下意识地躲闪起来。心里怕极了。杨雷奸笑着说,你怕吧,我点点头。他又老谋深算地说,那么,王强一定也怕。我知道王强和杨雷因班里那个漂亮的女孩子而发生争执,杨雷早想教训他了。我又点点头,立刻会意了。杨雷把包蜈蚣的纸扔掉,直接把蜈蚣放进盒子里交给我。我又悄悄地塞进王强的书包里……王强上课有个小毛病,老是伸手掏书包里的红薯吃,那天掏红薯时,蜈蚣顺手爬进他的袖口,他尖叫着用力甩手,把老师和同学吓傻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趴在课桌上不敢吭,杨雷却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那种开心,不亚于抢到了班里那个漂亮的女生。那次,老师没有追查出是谁干的,我也因此躲过了一劫。
   我在杨雷面前因此事办的漂亮而更吃香了,我家里穷,问爹要钱买本很困难,杨雷把大队办公用的稿纸给了我一大摞。我回家分给了我的哥哥和妹妹。弄得他原先手下的人心里很不舒服。
   我在学校里做的坏事不知道怎么传到家里,爹问我有没有,我隐藏的很深,很坚定地说没有。爹信了,妈也不相信我会在学校里干坏事,因为我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
   杨雷很快知道爹妈询问我的事,他一眼就看出了是内鬼搞的,很果断地揍了那个跟随他很久的同伙。我更死心塌地地紧跟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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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那年,小说中的主人公正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耳聪目明,却由于一次学校修建教室抬土,意外的发现了土坑里一具婴儿的尸体,牵出了懂得招魂的邻居李奶奶。不想,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李奶奶所做的,正是人人深恶痛绝的封建迷信,李奶奶由于这件事,被大队民兵营抓去斗争关押,而“我”却为了不甘受欺辱,想尽办法讨好班上大队支书的儿子杨雷,跟着他做尽了坏事,为了让“我”恢复,还是李奶奶出面,烧纸钱,请走鬼神,让“我”还魂。杨雷的死,让变坏的“我”重又变好了,也许这是李奶奶的功劳,但不管怎么说,原本受尽欺负的“我”没再被欺负,反而李奶奶,因为封建迷信,抓走又被放出,放出又被抓走,直到李奶奶去世,原先有些事,才渐渐明朗化,那个年代,一些解释不透的现象被归于鬼神,被生活所迫的人们,却想尽办法只为了生存。那年的那些事,在当下看来,多么值得人反思。一篇很沉重的作品,语言朴实,推荐共赏、品评,感谢来稿,流年期待更多精彩呈现。遥握,问春安【编辑:墨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327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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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墨璃        2013-03-26 15:20:48
  流年,是红笺小字中永不褪色的诗篇,一行又一行,长句复短句。
   流年,有着风吹不散的醉意;更有着花香不过的情心。流年,有四季风景中最瑰丽的笔墨……
   感谢您赐稿流年,期待你的精彩呈现。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03-27 13:34:11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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