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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和猪》(第六章)

作品名称:蝴蝶和猪      作者:柳村暮羊      发布时间:2013-03-26 15:10:08      字数:3156

  大荣在下午没出工前,到我这边坐了一会。我感觉她今天眉宇间没有往日的开朗,她在时不时地盯着我打量。我不知道她今天可是因为她姐的事,影响了她的心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平时我要表示对她亲热的时候,喜欢亲昵地喊她荣妹妹,而不喊她大荣。我看她今天这异常的表情,我说荣妹妹不认识姐啦。她含羞似的莞尔一笑说,我想枫姐跳舞一定好看。我说,你想看我跳舞吗?她说想,姐你跳什么舞呢?《北京的金山上》呀,看过吗?我说的好像真的似的。她说,没看过,姐能跳给我看看吗?我说,傻妹妹,队刚组建,还没确定节目呢!我看她神往的表情,我又说,荣妹妹要是跳舞肯定很好看。她脸上泛起一丝红光,羞答答地说:姐又逗我了!其实,我说的是实话。大荣不像一般村姑那样黑黑愣愣。她容面光鲜,腰肢挺健,她正适无邪的年纪,皮肤柔腴得如同某种植物的或者就是像嫩玉米那样的表皮,她要是往舞台上一站,不用蹈之舞之,她那身段和容颜就会使人赏心悦目。大荣就像田间二月的豌豆花,五月的六谷苗,鲜生生的煞是可爱。我想象不出她生身爸妈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像李玉和唱的,栽什么种子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我虽是城里人,但不像人说的城里的就该是细皮白嫩的妞。我像我爸,长相一般,肤色黧黑;人家一白显三俊,我是一黑添三丑。我和大荣正好生倒了,我才该是“乡下人”,多少有点像乡下的丫头,从外表上看去,土里土气。
  队里的上工铃响了。大荣在队里已拿六分工了。大荣赶忙出门,走进春天的阳光里,上工去了。
  既然我的《北京的金山上》已经想好,可以对付尤德宁的“群策群力”了,那么我下午干什么呢!我想起上午和田国旺说好的交换他的“手抄本”,想起我是准备拿《小银和我》和他交换的,于是我从枕边拿起已被我妈妈和我翻阅得早显旧色的《小银》。我像有点舍不得似的,捧起它,轻轻用大拇指拈动页码;页码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停留在一百二十二章《三王来朝》。我享受地小声读起这一章最后一行的文字:“去年把我们的肚皮都笑痛了;这个晚上,你瞧着,我们要好好乐一下,小银,我的小骆驼!”我合上书本,眼睛在屋角停留一会。然后我把《小银》慢慢揣进衣兜里,想走出门去。我站起身,移动脚步,又回身坐到床上。我掏出它,复又倒仰床上。就这样在屋里磨磨蹭蹭,心不在焉,不知待了多久,最后我带上书,锁上门,决计要出门去。
  可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的脚步无意识地向西边走去了。我穿过村后伸向老塘梢北去的大路,走向村子西北向的堰塘湖尾稍。那里有一条颇为阔大的水沟埂坝,水沟近处的一些田地不成规则。沟边多草木,满是小刺槐林,刺槐棵里间或有几棵高大一点的臭椿和不甚高大的白槐和苦楝什么的树木。(后来我听田叔说,这里还有两棵乡里已很少见到的皂荚树,偏藏在坝沿水边。)我快走到埂坝,回头向村东尾看去,那边只有高高的果树和隐约可见的矮屋草顶,却不见人影。我心里像在想着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想。小树林里有鸟儿啁啾飞动,因为初春树木还是杂条疏枝,大大小小鸟儿们的形体可辨,离我近的仿佛可以看到它们关注我的神情。我伸手折下一枝小刺槐条,向空中挥动,近处的小鸟扑棱棱飞走了。我越过埂坝,往下走入沟底。沟底虽宽但干涸无水。我再上行到对面的高处,回望村庄已不可见。这是一处幽僻的地方。我站在这里向西北方那雄阔的高处望去,想起田奶奶说过的北堰稍和桑树园像两只眼睛,自有它的形象处。我想象到如果夏季,或进入秋季的洪水,从那边倾流而下,该是什么样的状貌。我沿那西面的草埂往前没走几步,忽然看见一处不甚高的一条破旧的长棚样子的建筑,横在那里。我正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忽看见原先伏于地而不可见的一条黄狗作蛙跃状,离它不远的一只喜鹊忽的飞起;这引起我心里一阵惊喜,觉得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富于诗意的画面。同时我想到,这不是阿黄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已算远离村庄的地方呢。我正想呼唤一声,“阿黄!”小旺在棚那边出现了,同时我看出他也看见了我。阿黄像在代替主人向我打招呼,面向我汪汪叫了两声。
  我走近去。阿黄折回靠近小旺的身边。小旺左手张开五指作往下压的样子,像要去抚摸那狗的脑袋。我含着笑意说,你怎么在这里?小旺说,我们常在这里。我明白了,这是小旺和阿黄独处所在,安宁所在。我问小旺,这是什么地方,我至今怎么不知道,这棚子是干什么用的呢?小旺说,这是我们村去年春天才搁置不用的猪场。啊,是的,养猪时我还没到这个村里来呢。
  在这里,在这破旧的猪场后面,我从衣兜里拿出《小银和我》,小旺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加厚的练习本。我们好像约定好的一样,就在这地点,就在这时刻,完成一个交接仪式。小旺接过我的《小银和我》,一种会心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溢出。他先端详了一下书的封面,再慢慢打开页面,他那神态很好看。小旺的嘴角抿起,眉头微敛,显出一种刚直之气,而当嘴角和眉梢舒展开来的时候,又有一段柔媚之态,很美,的确很美。我看着他,他像浑然不觉。我把“手抄本”卷成筒状拿在手中,捣了一下他的胳膊说,回家再看吧。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一笑,于是,我们向猪棚前踱去。
  猪棚前的圈栏大体还在,只是有的已经坍塌。圈前的地面散落着石子碎块,原来砌石成圈的泥浆,早已化为乌有。我脚下踩住一个石块晃动着,面向前方望去。接近湖面有一块块像是水田的地方,依稀可见上面稀稀拉拉陈年的稻茬。一只水鸟站在这一汪浅水中,高腿长颈,向湖面张望,一会似有所悟,戛——哦——,像诗人吟哦泽畔。我手中刺槐条上的刺,已被我悄然拔光,我用它轻轻点拨蹲在小旺身前的阿黄的耳朵。阿黄善解人意似的看我一眼,抽身颠呀颠的离开我们。我跟小旺说阿黄已经认识我了,我要是再上你家,他该不会象对待陌生人一样吓唬我吧。小旺说狗最通人性,他认可我的说法。我们绕猪圈走了几圈,小旺给我说了一些我闻所未闻的草木异趣,乡风俗见。小旺说,前面的浅水里有田螺小虾,是水鸟觅食所在。过不了多久,水暖了,村里那些初中生们下午放学后,会来这边的水中卡泥鳅笼黄鳝。猪场后的荒地里茅根白嫩,以前猪们不厌日日翻拱,茅根就是它们甜蜜的诱惑。现在茅草还没有发芽,等地气日升,草儿疯长,三五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会聚集于此,拔茅针斗乐玩耍。孩子们常常会在无意中发现,草棵里一窝窝的鹌鹑蛋鬼溜溜蛋,惊呼声会传扬到遥远的北岗头上。小旺说湖里的鱼,在夏天大雨中会窜到高岗,所以我们大队座落在最北的村名就叫“鲤鱼上水”。小旺指给我看西北面渐渐高去的野地,雨季里的鱼就可到达那里。他说猪场东边的水沟,实际上是半自然形成的导水的渠道。我听得入神,不觉日光已经西斜,阿黄几度乐游,又返回到我们身边。
  我们的脚步移往猪棚的东边,一段日影倒在稀稀的枯草地上,给人一种硬冷的感觉。枯草根中,似有一点点白色的鸟粪,我想到,如果我们即刻不在这里,鸟儿会来此嬉戏逗乐漫啄草根。看看小刺槐林边的那三五只跳跃的鸟,好像就在等候我们的离去,到这一块平地来,享受一会下午所剩不多的时光。回村去的土埂的地面,草皮里隐隐可以看出有一条路线,因为现在鲜有人踩踏,只是一想象中的路。我们站到这高处,鸟儿们已经绕了个圈飞往猪棚后方,要不了一会,它们就会栖落在那破旧的棚顶。多少年后我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下午,时光既轻曼又滞重,像梦里有的景象,模糊而清晰。那天下午将要回村的时候,我们站在那埂坝上,小旺给我说他能背诵“手抄本”里全部的内容,他说他喜欢的诗句:雨后出斜阳,关山阵阵苍——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当他眼看平湖荒岗吟诵这些诗句的时候,我在他身后看他如漆的粗硬的黑发,在那阳光下泛出一层亮色。
  后来,我要求他明天还去宣传队,等哪一天要是真的受不了了再说。小旺并不固执,他低着头轻轻地答应了我。
  我们越过沟底,他领着阿黄从村后远远地经过空无的去年的棉花地回家了。我穿过灰黄的从老塘梢延伸来的大路,回到我的小屋边。在我的门前,我又想起大荣,突生一个幻想,大荣和小旺好似亲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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