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赏析】解读《父亲的性爱》
涉及绯色、敏感话题之类的文章,总是容易使人生出歧义,如田浩然老师的这篇《父亲的性爱》,就必须把它放在中国农村的社会大背景上来解读。
中国自古以来对男女关系就比较保守,后来的新文化运动虽然冲破了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但在农村的两性关系依然十分保守,建国初期,更是为了追求完美的理想社会,不但没有使原来的道德思想开放,在两性的问题上,反而变得更加保守了。一夫一妻,几乎成了当时社会道德的基本准则,不仅继承传统,妻子要为亡逝的丈夫守寡,立贞洁坊,男子同样也要为离世的妻子守身。小说中的杨五牛,就是出生在这样的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他在妻子亡逝后,就是顾忌到大众的舆论,没有去续弦,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辛苦了大半辈子,直到死了之后,他因为玩小姐这件事,依然受到全村人的指摘,将大半生的清名,都毁了,甚至还影响到了儿子的前程。这样的群众形象,这样的社会气氛,也几乎只有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也才能描写得出。
杨五牛追求“性”福生活,固然可以得到谅解与同情,可嫖妓宿娼终究是一种违反现代道德与法律的行为,因此作者在同情的一方面,又给了他一个极富戏剧性的讽刺——杨五牛就是因为纵欲过度,才导致心脏病复发死亡,这正好应和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杨五牛一生坚守操行,到了晚年竟出离轨迹,将早年的那些道德操守都抛之于脑后,这正是传统道德在改革开放掀起的经济大浪潮的冲击下的衰亡与没落的象征。而在这一时期成长起来的杨申,可谓是杨五牛生命的延续,但他已经完全抛离了传统道德的约束,正是经济大浪潮中那种唯物质金钱是得的社会观念的象征。所以他在道德与法律上的表现,可谓是一无所惧,嫖娼宿妓,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几乎没有哪样的龌龊行为,未沾上。甚至连使杨家人忌惮的大众舆论,他也无动于衷,直至危急到自身的社会地位时,他才开始恐慌,并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杨申处理属下李书记和司机陈三炮的手段,更是将他的那种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心狠手辣,阴险歹毒的扭曲变态了的心灵表现得淋漓尽致。
村里人对杨申态度由恭敬转鄙夷,又由不屑到奉承的整个过程,则从侧面揭示了杨申对金钱权势欲望的社会根由。如果不是人们对金钱权势的阿谀奉承,自然也不可能产生他这样的视金钱权势为至上的腐败分子。但杨申的人性与良知,并非完全泯灭了,这些都表现在他的孝道,以及对家人的关爱,和在被弹劾期间去烧香求神的迷信行为中。小说中有好几处描写了他在亡父坟头痛哭的细节,这正是他内心空虚和灵魂孤独的外在表现。像他这样一个知法犯法,贪污受贿的腐败分子,除了生父杨五牛外,自然不会得到其他任何人的同情与谅解。他所深藏在内心里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隐私,也自然只能跟杨五牛可以商量和交流,所以在老父亡过后,杨申还好几次梦见了他,甚至在上坟时连他的声音都听到了。
跟许多反腐小说将反面人物塑造成智力低下,只是本能和欲望的一个机器的那种简单形象不同,田浩然老师的这篇《父亲的性爱》,给反面人物——杨申注入了人性的复杂面:他既是社会上的败类,同时又是杨家人的骄傲;他一方面贪赃枉法,腐蚀国家和政府的机制,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的亲人和乡亲,表现出关心和爱护;他内心阴险狠毒,狡猾奸诈,经常嫖娼宿妓,干一些卑鄙龌龊的行为,但外表又极平静和蔼,俨然是个涵养很好的文雅之士,跟那种草包角色挂不上半点勾。在以他为核心,被沾光提拔上去的人物中,也并非个个都是庸才草包之流。如小说中的杨二牛,在沾了侄儿的光,当上村社保主任时,就为群众做了不少的好事。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复杂的人物心态的揭露和表现,正是田老师的这篇小说的成功所在,也是它发人深思,引人思考的关键所在。
田浩然老师的这篇《父亲的性爱》,堪称是现代讽刺小说的极致,只是在艺术表现上,仍然有些不够完善的地方。如杨申处理李盘子和陈三炮这件事上,就写得过于草率和简单,到底人命关天,不论杨申做得怎样天衣无缝,李家的人难道就没有产生过怀疑?而陈三炮事后也没去回想这趟差使的本末根由?既然杨五牛玩小姐逃不过群众的耳目,那杨申谋杀下属,就更难逃脱众目睽睽了。也许老师是要在续集中揭晓这个谋杀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