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枫是个浪荡子！大家暗地里都这么说，再加上眼见着的林枫，确实有点满嘴跑马，少有个正经时候，所以，小若也就相信了。就算同乘一座电梯，她也是背对着，更别提主动说话。而林枫似乎不知道大家都叫他痞子枫，还一副油腔滑舌招摇，仿佛怕人不知道他喜欢拈花惹草。
　　 代送鲜花的懒惰，推不知道刘经理办公室，直接放前台上就想走，签收都差点忘记了。小若听前辈们指点过，那刘经理可是乖张得很，两片嘴唇，动得比验钞机都快，训起人来，你就打消辩解的念头吧。小若刚来不久，论资历当然是该她跑路。她只好硬着头皮捧起花，去经理办公室。刚想摁电梯，后面就有人喊等一下。小若一看，是他呀！又不好不等，只好侧身向里。
　　 林枫走进电梯：“哟，好漂亮的鲜花，刘美丽的？自己送自己，得瑟个什吗？糟蹋好端端的花了！”
　　 小若差点笑出来，这人怎么这么损？不愧叫痞子枫，确属实至名归。她似笑非笑，依旧没理会，只是伸手摁了楼层。
　　 “诶，你木头吗？好歹我也是前辈，太没礼貌了！我要投诉去。”林枫伸手弹弹花束的包装，弄得呼呼响。
　　 “诶，别瞎动，这是人家的礼物！投诉？呵呵，我现在不是在前台接待，再说你也不是客户，用什么理由去投诉？”小若忍不住侧过大半脸回话。
　　 说话的表情和所说的内容不大匹配，让人莫名的感觉亲和。林枫呆了呆，只是一小会，就又恢复了油舌：“原来你会说话呀！别动，你你……我哪儿看见过？你这侧脸，啧啧，比她还有韵味！”林枫一拍脑门：“哪儿呢？”
　　 “别费心了！”小若轻轻扭过头。
　　 “呵呵呵，开个玩笑嘛！不，也不完全是开玩笑，真的挺有味道，就像这花儿一样。”说着，林枫很迅速地从花束中掐了一支过来。
　　 “你干什么？”小若没防他会这样，不禁惊呼，“这是人家的，你也太……算了算了，这样可不好！”小若本想说他太没教养，可还是没说出口，忙整理整理花束。
　　 “呵呵，太好色是吧，总比给那刘美丽强吧？我好歹还会闻上一闻，放她那儿，枯萎得更快，岂不是暴敛天物？”林枫把花放在唇边，动作很暧昧。
　　 电梯停下，小若快步走出。怎么这样，什么人呐？她心里这样想着。
　　
　　 呵呵，什么时候来了这一位？大凡这种情况，公司的女孩，要么借机讨好，也或者狠狠地鄙视我，她这处理方法，分寸恰好，让人不太难受，自觉的适可而止。嗯，不错不错。看着小若前面的背影，林枫心里一动。
　　 公司里的女孩，虽说背地里把林枫贬得一文不值，可实际见面又是一番景象，那嗲声嗲气地！小若看着一阵阵肉麻，一开始却想不出个缘由，后来才知道，销售部那可是最拉风的部门，薪水一般，可要是有单子上手，一季花开，四季满园！更别提免费旅游了。
　　 曾经沧海，小若自以为是过来人了，对男人，已经没有奢望。都说女人物质，男人恐怕还要执着，无论外表怎么样，骨子里的内容物没什么不同，女孩，不过是其眼里的猎物。想要梧桐树筑巢，还是自己栽培吧。
　　 小若不是那种很容易瞩目的女孩，但细看别有一番温暖，所以被安排在前台接待。刚来，说不上人脉，她只能将就干着，能上就上，不能上就跳，先熟悉熟悉再说，这是她的想法，也是她这个阶段所有人的想法。
　　 刘美丽不叫刘美丽，是林枫算不上偷偷取的绰号。她本名刘诗晴，销售部经理，而林枫是她最得力的干将。话虽然如此，众人看来，刘诗晴对林枫，却时常是恨得牙痒痒。原因之一大概就是林枫说话太没遮拦，之二就是他没主动追求不说，还有意无意地贬损。女人是小气的，女强人是理智的，所以，人们以为刘经理就在欲望和理智间奔波往返，难以决断。
　　 小若走出销售部经理办公室，又遇见林枫，她侧身一边。走过小若，林枫眼睛像扫描仪一阵上下掠，又想调笑一番。不等他发声，小若风一样地走掉。
　　 “嘿嘿，送给你，漂亮吧？”林枫从身后拿出刚刚抢来的花朵。
　　 刘诗晴看看林枫，又扭头看看文件架上的那束花，眼睛冰锥一样扎过来：“好玩吗？”
　　 林枫面不改色：“嘿嘿，太沉闷，玩笑玩笑，还真生气不成？”
　　 刘诗晴一甩手中的文件：“玩笑可以开，你也让我有点面子好吧？看看，这月的报表，上头才追问，你解释吧。”
　　 林枫拾起报表，不再说笑，仔细地看了会，才说：“我们组依旧第一呀，而且是正增长，发什么飚？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气候，大环境变了，还像以前那么要求呀？我没那本事，不满意就另请高明吧！”林枫放下报表。
　　 “你？”诗晴差点窜上天花板，“这就是你的交代？成天吊儿郎当，到处招花惹草，当我不知道？要不是看在老同事的份上，我才不冤枉背你这黑锅，你可真对得起我！”
　　 “经理，话可不能这么讲，大家都是打工的，你替我抗荣誉时，可也不曾客气过！”林枫还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急不躁地说。
　　 “你是不是个男人？非要我下不来台，当我女人好欺负，不敢开你吗？”诗晴有点歇斯底里了。
　　 “我是不是个男人，你想证明吗？自己上去自己下来，我可不欺负谁，谁想欺负我，也得拿出东西来让人信服！”林枫也不客气。
　　 已经有人在装作路过——听门缝，诗晴气得跌坐下来，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还怎么说下去。
　　 看经理气成这样，林枫理理衣服，一本正经起来：“您也别这么大气，不是我不尽力，您看你给我的那个人，整一个二，人家稍开点荤素玩笑就给个脸子。不高兴在心里，这世道太认真，谁还耐得烦和你交道？”
　　 “小声点，你别害我！”刘诗晴连连示意。
　　 干销售这差事的难处，诗晴是过来人，焉能不知其中的奥妙？可那女孩是经管办副主任的亲戚，老总特别交代的。又要高薪，还舍不得那点高傲，其实谁还真敢怎么了你？确实难为人，刘诗晴头疼了。
　　 林枫关好门回身，见经理还不说话，他出了个主意：“小苏是个金贵人，那就让她金贵地养着吧，省得搅局。同老总说说，您另给我一个温柔点、专业点的，下月我保证漂亮。”
　　 “要求不高嘛！哪有现成的？销售部的编制早就满员了，你不是不知道，何况又不是政府机关，可以把工资名单摊派出去，你发工资？”这主意太小儿科，诗晴摇摇头。
　　 “凭什么？为公司考虑，还得我买单？你们都是爷，我不伺候了！”林枫扭身就往外走。
　　 “唉唉唉，你等等！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诗晴忙站起来。
　　 “没办法了，你就和老总说，要业绩，还是舍不得那点工资？”林枫回过身，歪头看着经理，“这个账要是算不明白，迟早关张！”
　　 “别胡说！要是这例子一开，怕其他部门效仿，老总的难处就在这儿。”诗晴显得极为头疼。
　　 “哪个部门能和我们比？都舒舒服服坐公司，我们风里雨里，酒里肉里残害自己，当谁愿意？让他们尝尝去。”林枫没好气地说。
　　 “好吧，你也别嚷嚷，我头疼，待会我就去找老总。有的没的为你去踩雷，我这是为谁忙？”诗晴扶着额头坐下。
　　 林枫也不想再斗嘴：“那行，我还得去趟西港，下午给信啊！不然，别怪我乱来，管他哪个的亲戚！”说罢，他带上门走掉了，也不管刘诗晴是不是真的头疼。
　　 一番口舌，林枫还真觉得有点口渴。来到茶水间，他又看见了小若的背影，好像被那谁逮着正说什么。
　　 “你才来多久？没大没小！我说她关你什么事？”小苏抱着肩，满脸的不高兴。
　　 清洁工张阿姨瑟瑟地站着，像是得罪了小苏。八成小若多嘴了吧，谁不好惹？林枫摇摇头，走过去：“哟，小苏，谁让您生气了？”
　　 “那谁，拖把差点拖我鞋子上，说她两句，这位就来管闲事！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见来了自己人，小苏更起劲了。
　　 “我没有，只是说她老人家的，不容易……”
　　 小若话还没完，小苏就眉毛倒竖：“你还敢犟嘴！当我不认识你？前台的！我倒要问问叶经理去，看她怎么调教的人。等着瞧！”
　　 “算了算了，您老有肚量，再说生气容易起皱纹，和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不划算！走走走，我请你喝咖啡去！”说着林枫对小若使个眼色，拢着小苏的肩膀出了茶水间。小若很乖巧地退进里面，免得一起出去又看着生事。
　　 其实，林枫最烦的就是小苏这个嚣张劲。做销售，甲乙都是求利，谁还真的在色字头上动歪心思？总不过几句混话就罢。和气为重，彼此都知道，更犯不着想压谁一头。这姐们，不懂！可背景难缠，只能忍一时。
　　 【二】
　　 春雨绵绵，说起来很诗意，可早春的雨，还是不太招人喜欢，特别对那些有职业着装要求的女孩来说。冷飕飕，凉沁沁的。城市的基础设施很欠缺，没多大的雨，地上也很快积水了。人们纷纷拥挤到小小的候车亭，小若没那个泼辣劲，几下就被顶在了外头。反正是个淋雨，她走过一边，把上衣脱下，顶在头顶，希望快点有车来。公交车没来，却呼啦冲过去一辆面包车，惊叫都来不及，小若从头部以下，被彻底洗了个澡。孤零零，淋湿后的小若，纷纷引来男人猎艳的目光。她避无可避，差点哭出来。
　　 正无助之际，一辆出租嘎吱停下，林枫伸出脑袋：“呵呵，身材不错嘛！可惜position选错了，pose也该讲究些。”
　　 “你？”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感觉什么咸咸的液体流进嘴里。小若掩面转身往街旁跑去。
　　 林枫感觉玩笑可能开过了，忙让出租顺在路边，自己下车跟过去，打算安慰安慰。
　　 小若紧紧把衣服抱在胸前，对着林枫喊道：“你快走开，下流！”
　　 林枫看看左右，指着自己说：“我吗？我干什么啦，就成下流了？”他边说边脱掉外衣。
　　 “那你跟过来干嘛？快走开！”小若很警惕。
　　 “看看，好不容易想做点好事，倒成了下流，那好，我走！”林枫转身就走，没两步，他就嘻嘻回过身来：“嘻嘻，你这样子是个男人都会瞅瞅。就算我衣服臭，总比你展览强吧？还是披上好。”说罢，林枫扔过外套。
　　 这倒是真的，看看裙摆，都贴在腿上，哪哪儿都觉得是凉的。小若披上大大的外套，然后紧紧抱着肩膀，尤是瑟瑟发抖。嘿秋！小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一个气势汹汹的喷嚏。林枫躲避不及：“嗨嗨，嘿，你你……瞅准了？算了，你厉害。”他回头招招手，示意出租车靠过来。
　　 小若一猫腰就钻进车子，林枫倒是没想到，以为还得费点口舌请。他正要跟进去，小若却拉住车门说：“你另找一辆车！”
　　 “凭什么？你以为这里好多出租车，我离你远点还不成？”林枫还是坐进副座，回过头来，“住哪儿？快点的，我还有一堆烂事。”
　　 “哦，蓝铃路公寓。”小若缩回身子。
　　 车很快就到地儿，小若走下车，刚松开外套，晚风一掠，她打了个寒颤。林枫也跟下来，见她瑟瑟抖抖的，就说：“不忙，你进屋换好再递出来。看什么看，真当自己绝色？我不跟上去，就这儿等着！”
　　 虽然林枫以前帮到自己，可还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也许是因为同事们的传言，也许是不喜欢他油嘴滑舌。一路上小若都在想，凭什么帮自己，肯定不怀好意。及至林枫这么说，小若才略感歉意。她用闪电的速度上楼、换衣服，还顺手拿了瓶可乐。
　　 “谢谢你啊，喝口水吧！”小若连衣服带可乐，都递给林枫。
　　 “呵呵，稀奇！这天我不喝可乐，冷！”林枫很快套上衣服，坐进车子，又伸出头来，“记得吃点感冒药，全勤奖金够你买药了！”
　　 车子离开了视线，小若才往楼上走，走到半截，又想起林枫的嘱咐，于是反身下去买药。
　　 喝了药，又逼着自己喝了大杯热茶，小若还是觉得冷。面泡好了，吃了两口没味道，身体又有点发软，小若和衣钻进被子里，蜷缩一团，可还是凉意从前心传到后背，不停地寒颤着。
　　
　　 “刘经理，您和老总说了没有，我被那姑奶奶气死了！再不给换，那就换我！”林枫敲敲门，也没等请进就推门进来了。
　　 “你急什么？老总答应了，只是说，就你那要求，现招来不及，你留意几天，看谁合适，我再和她主管求个情，看能不能放。”
　　 “我可不能再等了。昨天有两处撞车了，我就挑她最熟悉的给客户演示。客户打来电话发火，说她竟然用上了洋泾浜英语，让她再解释解释，反倒明里暗里被挪揄一番。你说，可气不可气？”林枫直咬牙。
　　 “诶！这人啊？好了，今天就处理吧。有没有人选？别太挑剔，过度一下慢慢再找。”刘诗晴连连摇头。
　　 “也只能这样，只要不是那种公主型的就行。你给点参考，我老在外面跑，很多不熟悉脾性。”林枫还算满意这个答复。
　　 “公关部的小贾行不？她主管是我同乡，好说话。”刘诗晴有自己的考虑。
　　 “那姐们？饶了我吧，重给一个！”林枫认识小贾，“整一个花痴加白痴。”
　　 “你还挑三拣四，选妃呐？”刘诗晴撇撇嘴，“自己找，你想好了再说话，我不管。再上不去，以后没扯头了！”
　　 林枫突然想到小若。这女孩看似嘴巴厉害，可骨子里有一种单纯和亲和，让人没来由自觉想干净些。
　　 “前台接待，有个叫小若的，你认识吗？哦，就是刚才的送花使者。”林枫打算让经理出面。在他看来，那丫头不大感冒自己，这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