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蛇的哭诉
我一直很不喜欢眼镜蛇。
要不是我在保护眼镜蛇方面有不良记录,也许我就升官了,可以装腔作势地对下属们指指点点,让他们像陀螺样地在我周围转来转去,想尽法子溜须拍马,而我却在暗暗发笑,更加拿捏他们心甘情愿地出尽洋相。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了,尽管我百般后悔也无济于事。我讨厌眼镜蛇的本性也没有得到任何改善,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想起眼镜蛇藏在暗处,冷不丁就咬你一口,要了你的性命,就不寒而栗。再想想蛇在伊甸园的丑恶嘴脸,我就更加觉得蛇是多么恶心可怕,每次见到蛇,自然就会操起棍子要将其至于死地而后快。
不过最近的一段遭遇让我对蛇的看法有了根本性地改变。夏日的眼光已经退去了它特有的毒烈,西边的天空挂出了美丽的织锦,群山在霞光中显示出勃勃的生机。为了消除一天面对电脑的疲劳,我沿着松林里干净的小路散步,脑子里漫无边际地遐想,圆滚滚的屁股、飞舞的裙裾这些乱糟糟的东西在我脑子里搅动来搅动去,好不快活。突然在我前行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条两米多长的眼镜蛇,那个家伙高高地昂起它的头,两只眼睛盯着我,做出要扑上来的样子。我吃了狠狠地一吓,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烟消云散,倒抽两口冷气,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我用力往后跳了两步,连忙寻找棍子,准备将那个可恶家伙送上西天。
奇迹就在我寻找棍子的时候发生了,那条眼镜蛇竟然站了起来,随即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花枝招展,眼睛明亮。我惊呆了,忘记了要找棍子将她(我现在不能再用“它”来称呼眼前的她了)给打死。
“我知道我逃不出你恶毒的棍子,因为我实在没有了力气。”她说,“我也知道你是个好色的家伙,所以我只有变成个姑娘,你才不会对我下毒手。”
的确我是个好色的家伙,我都开始仔细欣赏起眼前的这个美人来了,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在她说话的时候,有几滴泪珠都滚出了眼眶,挂在了粉嫩的腮边。
“你究竟是人还是蛇,你在耍什么花招,不要告诉我你是蛇妖,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的。”
“对,我不是妖,也不是仙,我就只是一条眼镜蛇,不过我们在蜕皮的时候,可以随便变成我们想变成的样子,这是上帝在伊甸园里给我们许下的愿,人间没人知道。”
“哦,有这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遇到你这个刽子手,我知道有性命之忧,只好变了一回来保住我的性命。”
“是这样,我很讨厌,很害怕你们蛇类!所以才要将我遇到的蛇全都打死。”
“其实,你不知道我们蛇的可怜和卑微之处,才会得出那样的结论,你不知道我们蛇也有感情,也有难处,生活也很不易。”
于是蛇,不,准确地说,是这个美丽的姑娘带着眼泪给我讲起她荒唐的生活来了。
她说她八个月就踏上了蛇的部落圈子,离开了本来就不温暖的蛇爸爸蛇妈妈的呵护。在蛇的部落圈子里逶迤蛇行。在蛇的部落圈子里她得没有骨头,柔弱得像一块面筋,还要练就一副狠心肠,一旦咬上谁,就得让其死于非命。
在蛇的部落里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管理她的是一个小蛇王。不管在什么地方见到小蛇王,她都得点头哈腰,面带微笑,拿捏着嗓子向小蛇王打招呼。那怕小蛇王根本不理睬她,她也得像一个职业演员那样表演自己。因为小蛇王心中有数,如果她竟然在某次忘记了表演,小蛇王就会在心里记下一笔帐,在往后的日子里会找出法子来收拾她。
在小蛇王朋友聚会的日子里,她得装扮得妖妖娆娆地上前给小蛇王敬酒,自己也要装出豪爽的样子喝下。小蛇王醉了,她却不能醉,还要小心翼翼地扶着小蛇王呕吐,拉屎撒尿,把小蛇王打点完毕后,才可怜巴巴地回到自己的洞里去呕吐嚎叫。
在她生活的圈子里,她还得在蛇与蛇之间小心地搬弄是非,让比她年长的蛇们相互妒忌猜疑。让他们彼此瞧不起对方,彼此仇恨对方。她得在他们之间穿梭往来,给他们送上笑脸,讨他们的喜欢,几乎装着和他们都是好朋友,间或还要送上些小玩意当礼品,维持这种虚伪的友情,不让自己搬弄是非的把戏暴露。如果有很多条蛇相聚在一起,她得保持自己的淑蛇形象,让其他蛇保持对他的良好形象。如果有小蛇王在,她就会想出各种法子讨好小蛇王,以得到小蛇王不切实际的赏识。
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她得小心地选择自己的婚姻,她不能为了爱情而结婚,在开始谈恋爱时,她就得调查男蛇的家庭和经济收入,与其说是嫁给男蛇,不如说她是将自己嫁给了男蛇的地位和金钱。她得在男蛇的地位和金钱上营造自己可怜的幸福。在嫁给男蛇后,她就抓住了男蛇的七寸,要牢牢掌握男蛇的心情,她尽可以让男蛇小心翼翼,不要得罪自己,否则她会闹得男蛇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不管她怎样闹,但她得容忍男蛇在外面找年轻女蛇的坏毛病,得容忍男蛇勾引其他女蛇的坏习惯,不然她就会处于很危险的境地,男蛇的地位和金钱会从她眼前莫名其妙地消失。她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保住自己在男蛇光环下的虚幻地位,保住自己对男蛇金钱的共同拥有是她的原则,因此她在自己的蛇家庭里同样得谨小慎微。
她一边对我述说,一边眼泪泪涟涟,以至于眼泪都快淌成了一条小溪。我都被她的痛苦遭遇伤心得落泪了。她说:“不过我也有狠毒的一面,有谁需要我咬上一口,我也会很快出击,将其很快毒死,哪怕就是我的同类,那时我简直就觉得自己是一条蛇中的大侠,我很享受这种大侠的感觉,不过机会并不是很多。”
我被她眼中露出的凶光惊得再次倒退了两步。“哈哈,你害怕吧,不光你害怕,好像还没有谁不惧怕我的蛇侠风范!”
说完,那个美丽的姑娘再次变成了一条皮肤光滑鲜艳的眼镜蛇,嗖的一下溜走了,只留下一张白得透明的蛇皮,软哒哒地覆盖在松针上。
惊讶之余,我感叹着做一条蛇的不易,同时也减轻了对蛇的讨厌,我发誓以后见到蛇,一定绕道而走,不再要找棍子将它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