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力近来像个刺猬，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家长老师同学都纳闷儿：王小力这是怎么了？他以前是个很随和很好相处很知道用功的学生啊。
　　 王小力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只是觉得心里憋得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衰仔上课和他说话，老师偏偏只批评他；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作业写得不认真，老师要罚他重写而衰仔一个字没写老师却不管不问；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课间同样嬉笑打闹，老师偏偏将他的名字上了通报栏……
　　 王小力想疼了脑壳也想不通，想不通心里就闹意见，看谁谁都不顺眼，除了不敢顶撞老师外，父母同学他能谁都没有好脸色。
　　 王小力最终还是找到了衰仔。这天，天气格外晴，阳光是那么的好，风儿是那么的轻柔，小鸟儿叫得是那么的欢快。连续几天的阴霾天气，猛然看到这样好的太阳，王小力觉得连日憋闷的心舒畅了些，他想到了去找衰仔问问清楚。
　　 王小力在操场上找到了衰仔，他正和皮娃拴柱等几个学习同样烂的同学提着撮子扫帚懒洋洋地在收拾卫生，看到王小力，衰仔的眼神恍如看到了外星人：“哟，哥们，你咋来啦！怎么？要加入我们？不会吧，老师会批准你不上课来打扫卫生？”
　　 王小力没理他，嗡声嗡气地问：“你说，上节课明明是你先同我说话的，老师为什么只批评我？”
　　 “呵呵，你傻了吧？老师舍得花力气管我？”衰仔把手中的扫帚一扔老远，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语带嘲讽地说。
　　 “咋不舍得？你也是学生，我也是学生，为啥老师就只看我不顺眼？”
　　 “真想知道？”
　　 “想知道，你说。你不给我说实话我饶不了你。”
　　 “别别，你看我这小胳膊细腿的，哪经得住你一摔啊。你若真想让老师不找你的茬我给你支一招，不过，我可丑话说前头，到时后悔了别找咱哥们的晦气。”
　　 “少婆婆妈妈的，你小子快说。”
　　 “好，你听着啊。你干脆这节课就别回去，老师准找你，到时你就说你不学了，老师咋整你也别松口，熬过这三五天，你就自由了，就没老师看你不顺眼了。到时，你就和咱哥们一样，不用上课，不用做作业，纪律马马虎虎的不惹祸就行。”
　　 “当真？”王小力眼睛亮了，心也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不用上课，不用写作业，不用被批评，这诱惑，太大了。
　　 “当真，你看咱哥几个，不都这样混的吗？混到毕业就OK了。”
　　 衰仔捡起扫帚，和拴柱皮娃几个踢踢踏踏推推搡搡地回教室了。
　　 王小力到厕所里躲了一节课。
　　 王小力一节课没露面，问谁谁都不知道，急坏了班主任林老师。一下课，撂下备课本，他就拨通了王小力父母的电话，还没对上话呢，有学生报告：老师，王小力在厕所里。
　　 林老师一听，电话也不顾得打了，心急火燎地将王小力拽回来，一问，啥毛病没有，就是不想读书了，这可把林老师气坏了。林老师平时没少在王小力身上下功夫，王小力脑子慢，接受知识的能力差，林老师就利用中午空闲的时候给他补课，有时忙得连家都顾不得回，中午饭就在学校食堂凑合一顿。没想到，王小力冷不丁地却唱了这出。
　　 “你真的打算毁自己？”林老师盯着王小力的眼睛发问，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他习惯说“毁自己”这个词，他跟好多个学生说过好多次不学习就是毁自己这样的话。
　　 王小力没敢抬头，鼻子里“嗯”了一声。他知道林老师对自己好，他觉得有点对不起林老师，他怕看见林老师失望的眼神。
　　 上课铃响了，林老师说：“你回去好好想想，若你还有万分之一想学的念头，那就不要毁自己，否则你要后悔。”王小力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叫做“感激”的情绪，赶跑了被衰仔鼓动起来的豪气，他很真心地说了声“谢谢”，答应林老师一定好好想想，就闷闷地回了教室。
　　 看着他蔫蔫的样子，衰仔冲他挤眉弄眼，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咋了哥们，还没开始就熬不住了？看来你不是那块料，还是乖乖地当你的好学生吧。”被衰仔一激，王小力心里腾起一股火气：“瞧不起人？等着瞧！”
　　 整整一节课，王小力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数自己的手指头。这节课好长啊，好难熬啊，以前咋没觉得呢？他抬头看看那挂在黑板上方的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走着，走得很沉稳，不急不慌的。“忍着，习惯了就好了，不能让衰仔他们瞧不起。”他安慰着自己，强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到自己的手指头上。
　　 后面，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但仍清清楚楚地传到王小力的耳中。王小力知道这是衰仔拴柱几个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几个难得有哪一节课不说话的。王小力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凭什么他们上课可以说话、搞小动作，我却偏要老老实实地坐着？反正决定要混了就混吧。这样想着，他忘了对林老师的承诺，偷偷摸出了把小刀。
　　 王小力想也和衰仔他们一样在桌子上刻字，这样多少可以打发点时间，不至于干坐着那么难熬。可他的运气实在有些差，刚拿小刀在桌子上刻了一下，立刻就遭遇了老师一记严厉的卫生球。毕竟他刚决定要学着混，心理承受力还不够强，脸皮也不够厚，让老师拿眼一瞪，心里一发慌，乖乖地就停了手，讪讪地又将小刀放回去了。
　　 只一会儿功夫，他心里又不平衡了，他不明白，坐在后排的衰仔和皮娃明明在偷偷地玩纸扑克，为什么老师却看不见，莫非，衰仔们会隐身术障眼法？他莫名地对拉他学着混的衰仔产生了几分怨恨，他想举报正玩扑克的衰仔。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兴奋，并马上付诸了实施。可是，无论他怎么递眼色、打手势，老师就是无动于衷，相反倒是很凶地朝他呵斥了几声。他心里气极了，却终究不敢表露在脸色上，稀里糊涂也不知怎么熬过了这漫长的一节课。
　　 有了这这节课的经验，后面的几节课好过了些。他一直保持着趴在桌子上数手指头这一招牌动作，渐渐的老师们的脸色越来越冷，至下午最后一节课时已没有老师再朝他的座位多看一眼了。
　　 林老师一直没有再找他，他心里有点失望，觉得老师可能放弃他了：莫非这就过关了？这样就熬出来了？他想着，可是，心里一点儿都不高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他忽然想起了含辛茹苦的母亲。这个时候，母亲一定还守在酱菜摊前，为那几毛钱的小利锱铢必较吧。他的母亲是个勤劳的女人，她有一手腌酱菜的好手艺，全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是靠母亲早出晚归摆摊卖酱菜来维持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值是很高的，他的成绩曾一度是母亲的骄傲。想起母亲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和那双粗糙的手，一丝愧疚升腾起来，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放学铃响了，王小力没情没绪地收拾着书包。“又不用写作业，收拾啥书包啊。”衰仔吹着口哨经过他身边时调侃了他一句，他黑着脸狠狠地将书包砸向那张欠揍的面孔，吓得衰仔一溜烟跑远了。
　　 一阵喧嚣之后，教室沉寂下来。“都走了？没有管我了？”望着空荡荡的教室，王小力感觉鼻子酸酸的，有一种被抛弃的绝望从心底滋生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洇了眼眶。
　　 “怎么，没走？混了一天了，感觉怎么样？”王小力听声音知道是林老师，他知道老师是特意留下来陪他的，心里又一酸。
　　 “还……还行。”王小力没敢抬头，他怕眼泪流出来。
　　 “行什么啊你行，睁着眼睛说瞎话！”林老师突然发怒了，“你根本就不是混那块料，马上，从今天晚上开始，你给我规规矩矩地该干嘛干嘛，听到没有？ ”
　　 林老师的声音很大，前所未有的大，吓得王小力心里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就点了一下头。这一个头点下之后，他觉得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以前想不通的那些问题在这一刻全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