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半山腰一伙人就东倒西歪躺下，一个个像吃蘑菇中毒似的，瘫软在草丛上像泥团。有的说快累死了，老虎在屁股后面撵也不往上爬了。有的说坡顶上摆着一桌酒肉等着也懒得爬上去了。韦明仁喘着粗气说：“那要看是什么肉。如果是鸡鸭鱼肉，那老子再饿也不爬上去。要是有人肉呢？天啊，人肉知道吗！就是坡顶上有一个光屁股女人在那等着，那打死老子也要爬上去！”老覃冷笑说：“要是坡顶上有光屁股女人，那就是疯婆子，让你抱你敢抱吗？”韦明仁说：“疯婆子就疯婆子，抱个光屁股的疯婆子，总比晚上抱被子睡强吧！”大家就跟着起哄，说要有疯婆子得多来那么几个，最好是一人一个，不然，等下还不为了抢疯婆子打起来，还没抱疯婆子自己就头破血流了。正七嘴八舌嘁嘁喳喳说个不停，突然听见从山那边传来一声枪响，把大家吓了一跳。同时，一伙人也齐刷刷地从地上爬起来了。韦明仁说：“有人打猎。”老覃瞟了韦明仁一眼：“你怎么知道有人打猎？”韦明仁说：“听枪声就知道，这是打猎的粉枪打的。”老覃还是将信将疑，本来就有点瞧不起韦明仁，这时候要他相信韦明仁的判断看来还真有点困难。不过，韦明仁当武装民兵多年，每年都参加训练，打靶打掉的子弹都跟他的体重差不多了，他的判断应该是不错的，老覃不把他放在眼里是另一码事，在这方面没必要跟他抬杠。又传来一声枪响，这回不等韦明仁出声，老覃抢着说：“这才是粉枪打的，我一听就听出来了。”韦明仁哪能就服输呢，接过老覃的话说：“这枪声是从刚才那个方向传来的，打枪的是同一伙人。他们就在山那边。”他指着前面的一个山头。老覃没理睬韦明仁，他松了口气说：“是打猎就不怕，就怕打人。要是他们向我们开枪，那才吓人哩！”他说着就一挥手，命令大家跟着他向那边的山坡冲过去。大家就跟着他冲上去，好像坡顶上果真有酒肉或疯婆子等着。
　　 两县交界的地方并没有明显的标志，有的以山岭顶端为界，有的以小溪小河为界，还有的以某棵大树为界。不知是谁把大树砍掉，双方为界线的争议持续好多年。跑步翻过山坡，来到一片茂密的茅草地。果然如韦明仁所说，是有人在打猎。那几个端着猎枪的人，正想由溪对岸涉水过这边来。见我们一大帮人赶到，当中还有人端着步枪，他们退回岸上，不敢轻举妄动。韦明仁认得他们，他对老覃说他们是马山那边的人。老覃向那伙人发问：“为什么打枪？”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说：“我们刚打伤了一头野猪，跑到你们那边去了。我们要过去把它捉回来。”韦明仁冷笑说：“别说一头野猪，就是你们的闺女跑过来了，也别想要回去！”那人用恳求的语气说：“我们过去把野猪捉住，马上就回到这边来，不会碍什么事。”韦明仁还是没有好气地说：“这边是我们的地盘，不许你们过来！”那人苦苦哀求说：“我们真的把野猪捉住就回来了，不会干别的事。”韦明仁端起枪，将枪口对准他们：“你们想过来，那就先问老子手中这杆枪答应不答应。”老覃瞪了韦明仁一眼：“动口不动手，你这是想干什么？”韦明仁说：“跟他们有什么道理可讲的？”老覃说：“现在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你要是动武，上面追究下来，你有几个脑袋去担当呀？”韦明仁挨近老覃小声说：“这是吓唬他们。把他们吓走了，那头野猪就归我们了！”老覃这就不吭声了。那伙人见我们这边稍有犹豫，就又求情说：“我们真的只是过去把野猪要回来，不会干别的，我们用脑袋担保，说的都是实话。”韦明仁用恶狠狠的口气说：“看见你们就说是捉野猪，要是不看见呢，你们早把我们这边的树木砍光了！捉野猪，嘿嘿！不怕死的，你们过来呀！”那几个人见我们这边人多势众，还摆开一副誓死保卫领土的架式，便悻悻地走了。大家遁着溪边野猪流的血迹，在半山腰一丛茅草中找到了那头受伤野猪。野猪足有一百多斤重，此时趴在草地上奄奄一息。大家乐得笑咧了嘴，一路把野猪抬回来，一路蹦蹦跳跳，小孩子过年似的。
　　 一头野猪抬回来，够大家忙的。老覃亲自下厨掌勺，一边手操锅铲炒猪大肠，一边手抓起一块滚烫的大肠往嘴里塞，手上的锅铲叮叮当当没有停，嘴里唧夸唧夸也没有停。他要抽一支烟，把锅铲交韦明仁暂代劳。这家伙也是手嘴并用，害得老覃一支烟才吸一半就扔掉，将锅铲从韦明仁手上夺回来。他问韦明仁：“放盐了吗？”韦明仁一块大肠才咽下去一半，话说出来也像嚼大肠一样嗑嗑巴巴：“……放……”老覃往锅里撒了一把盐。韦明仁一拍大腿：“……放……”老覃又往锅里撒一把盐。韦明仁一边把卡在喉咙的那块大肠咽下去，一边做了一个放盐的手势。老覃又往锅里放一把盐，韦明仁一跺脚，这才把话说出来：“我放过了！”
　　 难得有这样的大会餐，一顿狠吞虎咽开怀畅饮后，好多人都醉倒在餐桌旁。老覃醉而不倒，说话舌头已经不利索，他还在大碗大碗地斟酒。这人有个毛病，逢酒必醉，醉了就发火骂人，然后伤心痛哭一场，死了父母似的。一碗酒咕嘟咕嘟灌下去后，他没有把碗放桌上，而是高高举起来，猛地往地上一砸。胆小一点的人见此情景，吓得赶紧躲开。胆大一点的人却围拢过来，知道好戏开场了。老覃霍地从餐桌旁立起，用力过大，身子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他粗声粗气说：“你们几十个人都归我管。你们说，老子的权力大不大？”大家异口同声说：“大！”“大个屁！”老覃跺了跺脚，话一出嘴就喷了一口唾沫。“妈的，大队干部算老几？五年前老子差一点就要到公社当干部了，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妈的，就差那么一点点！”韦明仁揶揄道：“是差那么一点点，你他妈的就差那么一点点！谁叫你摸女人的胸？还让人看见了！谁叫你白天在地里摸女人的胸，那女人还不是你老婆!不是你老婆,你要摸,那你就晚上摸，你摸哪都成，谁看见呢？”老覃说：“我那是喝醉了，喝醉了多手多脚，能算吗？”韦明仁说：“谁知道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呢？”老覃说：“不醉我能干那种蠢事吗？我都快到公社当干部了，要是不喝醉，妈的老子是傻子呀？”韦明仁说：“你还觉得你不够傻吗？都到那时候了你还忍不住要摸女人的胸，要是我宁愿摸母狗的嘴巴让母狗把我的手狠咬一口，我也不会去摸女人的胸。”老覃说：“喝醉了不算嘛。这政策也该改一改了，喝醉酒干的事不能算。”韦明仁说：“要这么说，人家喝醉去你家把你老婆搞了，那也白搞啦？”老覃两眼血红，攥紧拳头，要打人似的，往桌子猛敲：“不公平！他妈的不公平！老子就要当上公社干部了，就那么点事给刷下来，真他妈不平公！……”他两手掩住脸，呜呜大哭起来。韦明仁讥笑道：“你还有脸喊冤！妈的，还没当公社干部就敢大白天的在地里摸女人的胸，那女人不是你老婆！要是当上公社干部，有权有势，你他妈的还不大白天的路边把人家老婆搞了！”大哭了一场后，老覃连满脸的泪水也不抹一抹，端起一碗酒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喝下一碗酒，他一抹嘴巴，两眼往众人扫了扫，盯住那几个妇女，眼珠子闪出一道磷火样的绿光，一边解开裤腰带，一边大喊：“弟兄们！酒足饭饱了，下一个节目，我们集体发疯！”那几个妇女忙扔下饭碗，慌惶躲开。老覃就追过去，将跑在后面的梅花推倒，便扑上前，抓住梅花的手。梅花想推开他，却没有他力气大，被他紧紧地抱住。韦明仁站起来，想走过去将梅花拉开，身子却被狂风吹似的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都是喝醉了酒的，韦明仁没能站稳，老覃却反应敏捷，手脚比平时做什么都利索，眨眼工夫就把梅花搂进怀里。这下子，她突然不动了，被驯服了似的，待老覃哈哈大笑将手伸进她的胸脯时，她忽然猛地将他推倒在地，拔腿跑进宿舍，把房门关了起来。有人对韦明仁说老覃耍流氓怎么不管，韦明仁说老覃这是喝醉时的过火行为，就像他刚才说的喝醉酒做这种事不能算数。韦明仁是林场第二把手，既然他这样说了，大家就没有把这事当一回事。
　　 林场种的蔬菜不够吃，得派人到深山里采蘑菇改善生活。梅花来林场的时间比较长，对地形比较熟，这活就由她去干。她跟老覃说，她一个人进山不成，得有个伴，而且必须要个男的，怕遇上坏人好对付。有几个大汉子自告奋勇想去，老覃没让他们去。老覃对那几个彪形大汉说：“瞧你们一个个吃起饭来像饿虎扑食的样子，叫你们跟她进山，老子担心你们一饿就把她吃掉了。”叫谁跟梅花进山去呢？老覃摇头晃脑数指头把几十个人排了一遍，最终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由我跟梅花一起进深山去采蘑菇。
　　 梅花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年纪，却已结过两次婚。她十六岁就嫁人了。第一个老公身强力壮，跟她睡在一起后就一天比一天瘦弱下来，好像她白天是人而到了晚上就变成吸血鬼，把男人身上的血一口一口地吸个不停，不到一年男人就病死了。有人议论她干那活太厉害，一上床整夜都在干，不干到半夜鸡叫就不罢休。这样别说是个男人，一匹强壮的公马也干不了这样的活，不给折腾死才怪。更多的人们倒相信土神仙的说法，说她长的是克夫的相，谁娶她都不会得好死。第二次结婚，老公倒是活得好好的，就是生小孩时没能生出来，胎死腹中，连续两胎都是这样。老公说事不过三，这第三次机会太宝贵，他恐怕没那么大福份，还是让给有福份的男同胞吧！有克夫的相，又不会生小孩，这可是男人们最忌讳的事。想娶她的男人是极少了，但想找她玩的男人并不少。原来娶她做老婆是一回事，找她玩又是另一回事，这是有本质区别的，想找她玩时，男人们就没有忌讳了，也就不怕了，天不怕地不怕，好像娶她才冒风险，玩她就不冒风险。难怪她一说要找一个男人跟她进山去，那么多人抢着要跟她去。看来还是领导老覃英明，对心怀歹意的人洞若观火，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诡计，没让他们得逞。
　　 说实话，刚听老覃说叫我跟梅花进山时，我并不乐意。倒不是我有什么忌讳，而是觉得跟她进山不好玩。从外表上看，如果站在那里或坐在那里不动，她简直就像个稻草人。她总是穿一身黑衣服，本地民间用植物染成的粗黑布料，上衣宽松，裤子也宽松，裤筒里可以钻进去一个小孩，类似于前段时间街上女性流行穿的裙裤，我怀疑设计裙裤的人是从以前那种宽松裤子得到的灵感。她头上要不是戴斗笠，就是缠上条头巾，也是黑色粗布的那种头巾。整个人就一张脸露在外面了。平时她话很少，几乎不跟人交往，感觉她是一个没有什么趣味的人。跟这样一个人结伴进山，还不如跟个泼妇，到处骂骂咧咧，满嘴脏话也成，还能解点闷。瞧她一天到晚不冷不热不笑不哭的，整个人看上去阴阴沉沉，跟着她有什么意思呢？这是我从外表对她作出的判断。是我判断错了。跟她进山以后，我对她的看法很快就改变了。她不是稻草人。
　　 峡谷有一条小河，沿着山脚下弯弯曲曲绕来绕去，羊肠似的。小路也是沿着河边走。山坡上，长着一片一片树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磨菇有的长在腐烂的树根上，有的从地上乱草丛中长出来。我发现她不像稻草人，是从下大雨开始的。在峡谷里遇下大雨，得马上去找岩洞避雨。这山里面的雨跟平地上的雨不一样，同样是从天上洒落下来，往山里洒落的雨点更加大，也下得更加猛烈，好像老天爷发疯了，非要把这山山岭岭淹没掉似的。避雨的岩洞很窄小，只勉强可以容纳两个人，坐在里面，转身都会碰在一起。钻进岩洞，两人的衣服给雨水淋湿了。岩洞里本来就潮湿，下了大雨就有点阴冷。这时候坐在阴冷的岩洞里，身上裹着湿漉漉的衣裤，就会感到很冷，身上打起颤来。还好，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身上带有火柴，还用塑料薄膜包住防潮。而岩洞显然是供人避雨的地方，也是进山的人经常避雨的地方，岩洞的地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干草和树枝，这样就可以燃起火堆来烤火。她动作很麻利，火堆很快就点燃了。她叫我把湿衣服脱下来，拧了在火堆上烤烘干再穿上，这样就不容易着凉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旁若无人地把外套脱下。她只穿一牛外套，里面没有内衣，这么一脱，她胸前那两个乳房就暴露无遗了。
　　 我猛然两眼一睁，感觉像在做梦。
　　 其实，本地有一种习俗，未婚男子一般是不会迷恋生过小孩女人的乳房的。而生过小孩的女人也不在乎男人看她的乳房。都说做姑娘时把乳房藏得像藏金子一样，生过小孩后乳房就像园子里结在木瓜树上的木瓜，敞开怀来过往男人都懒得瞧一眼。这种话我是听多了，不能说没有受到影响，此时我也想把梅花的乳房当木瓜树上结的木瓜，如果好奇就多瞧几眼，多瞧几眼就足够了，谁会把木瓜树上结的木瓜看来看去，看多久也不懂得看个够呢？然而，她脸前那两只挺拔的乳房毕竟是有血有肉的活灵活现的物件，不是木瓜树上结的木瓜。
　　 我脸上热辣辣的，心怦怦剧跳。这决不是烤火的缘故。地上的火堆是越烧越旺，柴草噼拍作响，火苗咝啦啦咝地蹿起老高。但我对这堆火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只感觉使我脸上发热的，是对面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诱人的景色。她很自然，跟身上穿着衣服一样，一再催我脱下衣服烘干。见我没有反应，她笑了笑说：“你怎么像个姑娘似的，怕脱了衣服叫我看你的胸吗？”听她这样说，我脸上更是发烫，还在发愣着。她看着我，又禁不住笑了笑：“你还真变成个姑娘了！快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胸啊！”我笨手笨脚地脱下衣服，将脱下的湿衣服摊在膝盖上。她也将烘烤了半干的衣服摊在膝盖上，把手伸过来抓起我膝盖上的衣服，帮我把衣服拧了拧，教我说这样才烘干得快一些。我脑子已想不起别的事，只感觉到眼前那景物像闪着灵光，诱导我进入一个玄幻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