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
　　 “蛇郎蛇郎，他们说，端午节的时候，饮雄黄酒，就能够驱除蛇虫，是不是真的啊？蛇郎蛇郎，你若是饮了那雄黄酒，会不会现出原形啊？”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在空中荡过来，荡过去。这种天气，荡秋千，是再好不过的，只不过，那女子，却并没有坐在秋千上，而是双手各抓着一根细柔的柳枝，迎杨柳清风，飘过来，飘过去。
　　 柳树的绿荫底下，一个半醉半醒的男子睁着惺松的睡眼，喜滋滋地看着那女子，笑道：“你真烦，怎么那么多问题，人家才刚刚冬眠醒来，脑子还没有清醒呢。”说着，他又抓起了身边的一个酒杯，看了一眼里面的半盏浊酒，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喝了雄黄酒，就会现出原形，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不如，试试看啊。”说罢，就一仰脖子，将那杯酒给灌下了肚子里去。
　　 暖意，从这棵树梢，荡到了那棵树梢，转瞬之间，整个天下都变得暖融融的，那树下的男子，嘴角也微微地上扬，笑意，也从他的脸上，荡漾开去。
　　 “蛇郎蛇郎……”
　　 “烦人烦人……”
　　 “蛇郎蛇郎……”
　　
　　 （二）迷路雁不归
　　 “红。这是鲜血的色彩。满目飘零的桃花，模糊我的视线，又有谁曾想到，这醉人的粉底之下，掩藏着的罪恶。八条人命，都是富甲一方的豪绅，难道金钱就一定要与丑恶的心灵联系在一起吗？又莫非一定要用这样残忍的方法毁灭这丑恶的灵魂不成？哦，不，他们死得倒都十分安详，没有一丝痛苦，似乎还醉心于穷侈极奢之中，只有喉咙上那一点红心，是结束这肮脏生命的唯一手段。这杀手是唯美的，用这种方法杀人于无形之中，或许只在谈笑间，樱红小口中溅出那么一缕红丝，刺中对方。她甚至吝惜用她的纤指去碰一下那充斥铜臭的躯体。这就是胭脂镖，只有弱柳之姿的女子才能用它，因为她们纯洁如水。这墙上娟丽的笔迹，历数死者犯下的种种罪行，条条在理，书写所用的居然是价值连城的名贵胭脂‘九制碎心红’，这种胭脂只有城南的陈家老店有售，店主说，一个叫岳胭脂的女子，多次来买过大量的碎心红。难道她就是胭脂杀手吗？不管怎样，不能让她再杀人了。不是那些人不该杀，而是这样猪狗不如的人，不配死得如此壮美。唉，明明是撩人心魄的纯红亮丽，为什么偏偏要取一个令人寸断肝肠的名字呢——碎心红。”佘朗嘴里喃喃自语，做出了自己的推断。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名叫岳胭脂的女子，她肌肤赛雪，双眸含情，最令人勾魂摄魄的，是她唇上那一抹艳红，佘朗知道，那就是著名的九制碎心红。
　　 于是，他就黏上了岳胭脂，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佘朗别的本事没有，可是，若是论这黏人的功夫，他认第二，这个世上，没有人敢认第一。
　　 他一直跟踪岳胭脂，希望能够在她再次下手的时候，将她逮个正着。他不是捕快，这件事情，本来轮不到他多管闲事，可是，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个世上有人用如此唯美的方式杀人，不管那些人有多该死，都不应该用这种手段，美应该是善的孪生姐妹，而不应该和杀戮，联系在一起。
　　 跟着岳胭脂走到了一片密林前，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周围空无一人，岳胭脂却停下了脚步，缓缓地回过了身来。佘朗心知不好，赶紧找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就听见岳胭脂淡淡地一笑，缓缓地说：“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佘朗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就那么听话，乖乖地从藏身的树丛中，钻了出来。明人不说暗话，他朗声道：“你好啊，胭脂杀手。”
　　 岳胭脂先是一愣，旋即淡淡地一笑，道：“你说什么？”
　　 “别再掩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就是胭脂杀手。”佘朗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便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岳胭脂淡淡一笑，明月映照在她的红唇上，映出了一层异样的光辉，她说道：“凭什么呢？”
　　 “凭这一切的巧合。”佘朗将自己的推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说了那么多，又能说明什么呢？”岳胭脂静静地听完，缓缓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能说明你就是胭脂杀手。”
　　 “既然你那么肯定我就是她，为什么不抓住胭脂杀手呢？”
　　 “我并不是想要抓你，正相反，其实，我还十分欣赏你，只是，我想请求你，不要再以暴制暴了。况且，我还没有亲眼看见你使用胭脂镖呢，如果让我看见你使用胭脂镖，我想，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岳胭脂看着佘朗，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如果我真的是她，那么，当你看见我用胭脂镖的时候，胭脂镖已经刺入了你的身体，就好像头顶的明月一般，当你看见月光的时候，它已经照在了你的身上。你想，到那个时候，你还有命在吗？怎么抓我？”
　　 佘朗听见这话，也笑了，他笑得很欢快，仿佛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了欢乐一般，他笑着说：“你不会杀我的。因为，胭脂镖只杀为富不仁之人。”
　　 “你永远也不会看到我用胭脂镖。”岳胭脂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根本不是胭脂杀手，所以我当然不用胭脂镖。但是，我会用我手中的剑，杀你。”
　　 佘朗淡淡一笑，道：“好吧，不过，我也告诉你，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看见你用胭脂镖为止。”
　　 岳胭脂愣了一下，旋即冷冷地说：“如果我要回白莲山，你也跟着我去吗？私自闯入白莲圣地，就是死路一条，你不怕吗？”
　　 佘朗也是一愣，不解地问：“白莲山？”
　　 岳胭脂冷冷地说：“不错，我并不是胭脂杀手，但是，我却是白莲教的白莲圣使，所以，我劝你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速速离开……”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一下抽出手中的宝剑，月光照在剑身上，竟然映出了一层白芒。
　　 佘朗却似乎并没有被她吓倒，他轻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关系，只要跟在你的身后，和你这个白莲圣使在一起，有人敢杀我吗？除非，你用你的胭脂镖杀我。”
　　 “我说过，我不是胭脂杀手，不会用胭脂镖，而且杀你也用不着胭脂镖。”岳胭脂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又回到那古老的话题了。”
　　 佘朗却突然转换了话题，轻轻地说：“其实，你应该笑，天真烂漫地笑，那样的话，你看上去，才会更加漂亮。”
　　 岳胭脂不回答，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开始向密林深处走去。一路上，佘朗的嘴都不闲着，兜来绕去地，只是在套话，他希望岳胭脂能够亲口告诉他，她就是胭脂杀手。
　　 “啊，又回到原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岳胭脂停了下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她发现，自己已经第四次看见这棵歪脖子怪树了，也就是说，她迷路了，又或者说，她遇见了鬼打墙。“看来，这片神秘的迷林，今晚是出不去了。”岳胭脂自言自语，似乎十分焦急：“我早该知道了，这是连方向感最强的大雁都不敢进入的迷林，所以，才会有一个名字，叫做雁不归。这一次，耽误了行程，生怕误了白莲大会，迫不得已才选择穿过这片林子，走这条近路，现在，看来反而是舍近求远了。”
　　 “原来你知道这里是雁不归啊，而且，你真的迷路了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想在这林子里面兜兜转转呢，所以，刚才你几次都选择了错误的路线，往歪路上走过去。”佘朗在旁边似乎是有点幸灾乐祸。
　　 岳胭脂一听见这佘朗似乎是话中有话，连忙回转身来，急急问道：“莫非，你知道出林子的路？快告诉我！”
　　 佘朗却突然席地而坐，懒洋洋地道：“这里没什么不好的啊，丰草长林的，万壑松风和涧水，千年豪杰壮山丘，多好的风景啊。这正是：‘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你别在那里酸腐了，要是误了白莲圣会，教主责怪下来，我，我性命难保啊！”
　　 佘朗这才坐正了身子，正色道：“真的这么严重吗？”
　　 “是啊，你快告诉我吧。”刚才还冷若冰霜的岳胭脂，此时言语之中，竟然带有几分哀求的语气。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胭脂杀手，我就告诉你，该怎么走出去。”岳胭脂着急，佘朗可是一点都不急，慢悠悠地说着。
　　 岳胭脂忽地又站了起来，冷冷道：“别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地上的路，会让人迷，天上的路，可是不会错的。”说着，她指着天边的几颗星辰说：“那是北斗七星，一直往北走，别管脚下的路，一定可以走出去的。”说着，甩开大步，就要出发。
　　 佘朗乐呵呵地目送着她，可是，岳胭脂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此时，她的眼中，竟然闪烁着一丝绝望之色，因为，四周起雾了。森林里的雾，说来就来，而且，来势汹汹，很快，别说辨认天上的星辰，就算是想要看清楚四周的草木，都变得不容易了。
　　 再看佘朗，却已经升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笑着说：“反正走不了，不如，留下吧。”
　　
　　 （三）真真假假世间相
　　 篝火熊熊地燃烧，照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的，显出诡异的色彩。佘朗有意无意地拨弄了两下火堆，淡淡地问了一句：“干吗那么急着回去啊？难道，你们教主，真的那么厉害，晚去一会儿，就会杀了你吗？”
　　 他看了一眼岳胭脂，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过了良久，终于开口说话：“你不知道，耽误了回程，代价，有多大。”说着，她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那浓重的雾霾，道：“有一句话，叫做瞬息万变，你没有听说过吗？你看，刚才还是星空万里，转眼却已经变成雾气弥漫了。我要是不能及时回去，或许，死的，还不只是我一个人，整个江湖，恐怕都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呢。”
　　 她的话，让佘朗脸色一变，他沉默了片刻，道：“这么说的话，或许，我就明白了。”
　　 他清楚了，岳胭脂却被他的这句话说得糊涂了，她愣愣地问：“什么，你清楚了什么？”
　　 岳胭脂越是想要知道答案，佘朗就越是顾左右而言他，他又开始说起了那几个被胭脂杀手杀死的富翁。“这几个家伙，还真是死有余辜，说实话，他们每个都是恶贯满盈，罪有应得，据说，附近的老百姓，在吓唬孩子的时候，都会用他们的名字呢。”
　　 “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岳胭脂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竟然有几分颤抖。
　　 “当时我就想，这些恶人所做的坏事，那是罄竹难书的，而且，尽人皆知啊，有必要再那么一条条写到墙上去吗？”他微笑着看着岳胭脂，道：“后来，我突然灵机一动，想到，莫非，凶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昭示什么，而恰恰相反，是为了掩盖什么。”
　　 岳胭脂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露重的关系。
　　 “后来，我就想办法彻查了一下这些富翁的家产，结果发现，那个胭脂杀手，几乎将所有从富翁们家中劫来的东西，都分给了贫苦的老百姓，可是，却自己留下了一些东西。很奇怪，那都是一些中草药，很名贵、很少见的中草药，只有这些富翁才有的中草药。我发现，将这些中草药合在一起，竟然是一个药方，但是，却并不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而是，用来杀人的毒药。”
　　 听到这里，岳胭脂突然身子一弹，从火堆旁飞身跃开，腰间的宝剑，已经出鞘，她冷冷地问：“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佘朗却一点都不慌忙，继续有条不紊地说着：“犀牛角、麒麟血、凤凰翎、青鸟涎……这些东西，都不是用来配制寻常毒药的，那是专门给那些所谓的百毒不侵的人下毒用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还缺少一样东西，你始终都找不到，那就是，金蛇胆。”说到这里，那佘朗的身子突然一长，整个躯体，以一种常人想象不到的姿势，开始摆动起来，双腿渐渐地长在了一起，俨然，便成了一条蛇的尾巴。
　　 岳胭脂看得惊呆了，她的手颤抖着，几乎把持不住自己手中的长剑了。
　　 佘朗冷冷地说：“我说过，你会在我的面前，使用胭脂镖的，不是吗？金蛇，就在你的面前，不用你的拿手武器，你怎么能够杀得了我呢？我叫佘朗，你，也可以称呼我作蛇郎。来吧，来取我的胆吧。”
　　 岳胭脂的身子抖得厉害，她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其实并非人类，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蛇妖。
　　 见岳胭脂不动，佘朗继续说道：“听说，你们白莲教的教主，正在练一种神奇的功夫，如果练成，不仅可以百毒不侵，而且还能够化身为妖，长生不死。我没有说错吧。可是，这个世上却有一种毒药，能够将他置于死地。虽然配方里的药，都很难找，可是，为了自保，他便开始天南海北搜寻这些配药，并且让自己的护法和长老，分别收藏这些药。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被你杀死的那些富翁，其实都是白莲教徒。好了，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坦白地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身为白莲圣使，却要杀你们教主。”
　　 岳胭脂再也支持不住了，她颓然地坐倒在地上，手中的长剑也落在了地上，她缓缓说：“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胭脂杀手。其实，我的父母，都是被白莲教主杀死的，为了报仇，我忍辱负重，投身贼人门下，后来，终于被我知道了这个药方。于是，我便开始苦练胭脂镖，终于练成。这一次，我杀死了四大长老和四大护法，从他们那里取到了药物，虽然还有最后一味药没有取到，可是，我依然想要试一试。我杀死了长老和护法，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去的，我必须在信使到达之前，回到总坛，尝试一下。”说着，她看着佘朗，惨然一笑，道：“其实，我不光是为了报自己的仇，这也是为民除害，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