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九严寒，清晨五点多钟，呼啸的寒风带着刺骨的阴冷肆无忌惮的向她袭来，揪乱了她的头发，撕裂了她的嘴唇，再将无形的钢刀般的锋利划过她的面孔和十指。
　　 此时，处在寒冷包围中的她，正在学校围墙外那条小街的对面忙碌着。她的脖子上围着小女儿丢弃的大红旧围巾，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碎花棉袄，腰上系着个蓝色围兜，手臂上戴着套袖。
　　 炉子终于点起来了。
　　 这是一只半人高的黑乎乎的大烤炉，烤炉的上沿有一圈小平台，炉子进入生产程序之后，她便在一边放上了三两只刚刚烤熟的山芋算是广告，另一边再把六七只生的挨个儿放着，她脚的右边放着大概半蛇皮袋已经洗好滤干的生山芋，左边是一只白色的方形泡沫盒。
　　 天冷了，吃烤山芋的人多了，她把接下来烤好的山芋，弯腰放入双层的泡沫盒里，天气太冷，山芋也得保暖。尽管不停顿，她还是感到冷。之后她把两只手拍一拍，再用力地搓一搓，同时两只脚又交替跳了好几下，然后把围着脖子的那条旧围巾紧一紧，顺着往两腮布满了冻疮的已经麻木了的脸颊轻轻敲打了几下。
　　 连着的几个动作，寒冷似乎被驱赶走了。接着，她往前躬一下身子，侧头往右边不远处的加工灶方向看一眼，哦，墙上的电子钟告诉她时间已是六点半了。她清清喉咙开始了吆喝“卖山芋，新出锅的山芋，又香又甜的山芋。”嘴里一边吆喝着，用铲子往烤炉里加了点煤，又把几只生的山芋放进了烤炉。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往这边走来，她举目一望，“哟，来啦？来来来，我已经为你们烤好了，喏，就在盒子里。”说完，几个学生已经走近，她手脚麻利地为他们拿好，包好，嘴里不忘叮嘱一声“慢一点，当心烫。”
　　 大概三十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学校上课了，而这时街上的人流还不是最多，趁着这个机会，她和边上卖早点的大娘打个招呼，再花上十分钟一溜小跑回到婆婆家里，伺候婆婆上厕所、梳洗，吃饭。一切完毕，再帮婆婆盖好被子，嘴里说一声“妈，你躺好，我先替你按摩一下。”说完，一双手隔着被子，替婆婆把两只脚上上下下按摩了一番。二十分钟后，嘴里又道“妈，你再睡一会，现在太冷，一小时后我再回来，弄你起来，好吗？现在我出去行不行？”
　　 “没事的，慧英，唉，亏了你了。你去吧。别急。”于是，她再急急忙忙往附近的烤炉而去。
　　 陀螺样的忙碌，陀螺样的劳累，像这样忙碌的日子，婆婆口中的惠英，已经不知不觉度过了三个月。
　　 三个多月前，七十岁的婆婆突然小中风，在县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后，婆婆不愿意挤在鸽子窝样的小套房里，于是，慧英告别老公和一对女儿，就陪着婆婆来到了这个老家小镇。老公的弟弟、弟媳妇远在北京的工地，打电话给她这个嫂子说“工地上的事情耽搁不起，嫂子，妈妈的事情只有靠你了。”
　　 她是一个四口之家的主妇，大女儿今年十八，出生后不久的一次意外，把孩子的智力打了个对折，除了能够煮个半成品的饭，出门都得有人陪着。小女儿今年刚刚初二。老公名叫盛康，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小职工。她以前算是厂里的文武小全才，时乖命蹇的她，厂子关了门，她也只好下了岗。满肚子的小锦绣解决不了家里捉襟见肘的窘境，穷则思变的她学会了烤山芋、做早点，平时里勤扒苦做，卖茶叶蛋、卖山芋、卖早点、卖冷饮，根据季节的不同颠着做，这样小日子虽然带点紧。倒也稍有回旋。
　　 到了小镇后的她，除了伺候婆婆不敢闲着。先是接下了附近一家螺丝厂的包装活，那不累，每天晚上花上四五个小时就行了，就是来钱太少。白天她想在照顾好婆婆的前提下再动动脑筋，毕竟偌大的一个家，靠着老公的那点点工资诸事艰辛。
　　 这天，她把周围的状况一打量，看到不远处的中学，灵机一动，就又抄起了兼带卖烤山芋的营生。贫贱夫妻百事哀，谁有好日子不想过啊，好在烤山芋的器具都是现成的，动起手来也不难。一开始的老公牵挂她太辛苦，会一两天回来搭把手，后来渐渐的看她做上手了，看看老娘恢复得也是一天比一天好，里里外外被惠英弄得井井有条的也好像放下了心，回来也就少了。自从一个月前，她把这一段时间赚的钱让他拿回去以后，这不，一个月没有来了。惠英理解工作上的人，肯定不如她这种自由人自在，前天老公打来电话又说这段时间抽不出空，她安慰说“你忙你的，这里不要牵挂，妈很好，你放心。”
　　 安抚了电话里的老公之后不久，又接到老公弟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嫂子辛苦了，眼下马上就要春节，不日就会带着弟妹回来。到时候，会让嫂子好好歇歇。惠英寻思着，歇倒是不需要，整整三个月没有回家了，家里缺少了主妇还不知道怎么乱呢？眼下又面临过年，万事不备，得回去看看了。
　　 二
　　 再说慧英的老公盛康，自从老婆去了小镇以后，家里好像陡然变了。每天不用再忙忙碌碌的起早摸黑干事，生活的节奏变慢了，心境也变得安逸起来。小女儿早晨睁开眼吃了饭就去了学校，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会回家，他只要每天早晨买好了简单的几个菜，够他和大女儿吃就行。通常早晨他就把米、菜洗好，中午，大女儿会把放好了水的饭煮好，他再炒一两个菜就行，有时候甚至早晨就准备好了，中午只要微波炉一转就OK。这样一来，空出来的时间就像放风筝的线，长了。
　　 把握着打发不光的时间，他有了闷的闲情逸致，闷了就想找乐子。大女儿一天到晚不会有几句话和他说，即使说了也没有乐趣。再不然看电视？看来看去，好像也失去了引力。于是，他走出了家门，街上溜溜，棋牌室看看，倒也自有几分逍遥，可是，说到底心里还是一个空，这空还无法用语言表达。
　　 这一天，吃了中饭的他，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有点长了，空着也是空着，于是，他一个人晃晃荡荡的来到了街上。闹市的拐角处，新开了一家小型的理发店，名字还叫得挺美的， “秀艳格理发店”，去看看？
　　 “哟，大哥，理发呀？”前脚刚刚踏进，一位三十岁出头、柳枝儿样的少妇走了过来。招呼他去了里间让另一位小妹替他先把头洗了，时间不长，这边少妇已经为他把椅子拍干净。
　　 “大哥，坐这儿，我替你理发，保你满意。”少妇袅娜的身段扭出了如花的美丽，声音如天籁萦绕在他的耳边。
　　 “你这小师傅，好像外地人吧？”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腾起一股微妙的热浪，他有了投石问路的悠闲。
　　 “嘻嘻，大哥好眼力哟，我是安徽人。不要叫我师傅，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声音柔绵绵、软酥酥的。
　　 “哦，安徽到这儿很远的，来了几年了？”这个头剃了多久了？美少妇大概在做时间的拉面，那仔细的功夫真是了得。他就那样坐在椅子上东拉西扯的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好像对方问起了他的工作，也许是神差鬼使，他竟然信口胡诌是在税务局做的。
　　 “哟，大哥哎，你怎不早说？好了，今天我免费。头回生，二回熟，能不能给个电话我？以后有事的话，小妹我也好去找找你啊”嘴里说着，两只手似是无意的又轻轻往他的脸上拢来，随即俯下身子，若兰吹气般一边在他的颈前项后用嘴扫去那些碎发。一边说“大哥，我一个人在这里做事挺难的，你以后要帮帮我哦。我叫胡秀艳，以后你可以叫我小名艳艳”一连串的动作，挠痒般把盛康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挠成了盛开的罂粟花。
　　 “好说，好说，有事你可以找我”不知是出于无聊还是出于好玩，手机号码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溜出去了。
　　 三天后，盛康正上着班，有电话打进， “大哥，我是艳艳，秀艳格的。还记得不？”
　　 “哦哦哦，记得，记得。”那是一次难忘的理发，再说时间还不长，他真的没有忘。这边话还没完，那边又是一句。“哎呀，大哥，我还以为你忘了小妹了。我现在就在XXX门口，你能来一下吗？我有一件小事要麻烦大哥呢。”
　　 “好的，十分钟以后，你等我。”鬼使神差，急急忙忙和同事打了招呼，出门跨上摩托车，他就朝着指定的方向疾驰而去。
　　 急急忙忙的赶路，见面，面前的女人怎么梨花带雨？他的心隐隐的酸胀。“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吗？”他放下车子，像个老熟人似的问。见问，她哭哭啼啼就往他的身上扑来，温香软玉，他抱又不是，不抱好像怠慢了什么，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门的味道。
　　 “不要哭，有话请说。”看着这个叫艳艳的女人哭得抽抽搭搭的，他的心酸胀之后是不忍，怜香惜玉了。
　　 “我老公找来了，现在就在我的理发店里，要我跟他回去。”
　　 “咦，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至于舍不得我吧？老公来找你是好事啊。”他半真半假着。
　　 “你不知道，我这一次是偷着出来的，在家里，他一直打我，打得我好惨的。”说着索性“呜呜呜”的哭出了声音，看着来来去去路人眼光里的问号，他把她拉到了僻静的地方，问“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请大哥帮忙，替我找一个地方，先租个房子，那个理发店我是回不去了，等他走了以后再说。”
　　 “这简单。我来想办法。”
　　 一切就如做梦般的奇妙。这一天的后来，他为她垫付了一部分钱租了房，她为他献了身。
　　 有了第一次的肌肤相亲，之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很快，她和他成了彼此的红粉情妹、临时丈夫。在盛康的眼里，艳艳年轻漂亮还善解人意，就连房租她都不让他一个人支，他是在无意中捡拾了一颗明珠。在那女人那里，钓鱼得钓大鱼。四十刚刚出头的盛康一张并不讨人厌的面孔，黑油油的三七分头发，温和亲切的说话语气，诙谐幽默的谈吐，每一样都让她入迷，更何况他还有着这么一份好工作。
　　 三
　　 有了艳艳，盛康不再对老婆牵心挂肚，心里边，脑子里都是小美人的影子，现在他和艳艳每天都会联系，手机成了她和他的红线，走起路来都有一种飘的感觉，三天两头他会去一次出租屋。在那个暖窝里，她是他怀抱里绽放的木棉花，她是他心中的春天，她是他眼中的天使。
　　 小女人很腻、很乖、很浪漫，这一天上午，她又发来信息要他去吃午饭。他一碗芹菜一碗饭打发好大女儿，摩托车十五分钟的时间也就到了。进了门的他又是一个惊喜，台上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她装扮妖艳而迷人，关上门就是一个长长的吻，然后娇滴滴的凑近耳朵问“老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生日？哎呀，怎么不早说？”他意欲出门买礼物。
　　 “我的傻瓜，今天是我们认识三个月。”说罢，两只柔柔的手，已经勾上他的脖子。
　　 “哦，这么快？”他一边拥住娇娘，一边拉着她往床上而去。
　　 “嗯”娇滴滴的声音配着暧昧的动作，她把一条腿伸进他两腿之间，在他的山峰边游来磨去。“老公，我想今天下午和你拍几张照片去，好么？”
　　 “好啊，你要拍什么样的？”他把手伸进她的胸部，在那里梭巡着。女人羽绒大衣里边就是伊甸园的神话，一对玉兔在他手里活蹦乱跳着。“我们下午就拍去，宝贝。”
　　 “我要拍婚纱照。”
　　 “行，宝贝，依你。”暧昧之后是浪漫。下午四点，他载着她，她抱住他的腰，一辆摩托车去了城东照相馆。
　　 四
　　 同一天，惠英早早的收了摊，替婆婆里里外外换了衣服，伺候着起了床，吃了饭，就忙起了她的事。她先把婆婆扶到自己的房间里，把一张躺椅放到太阳照得着的地方，铺上一条被。然后安抚好婆婆躺下再盖上一条被，脚边放个小凳子垫着脚。
　　 今天的天气很好，三两天之后她就要回去了，得把婆婆的床整理一下，洗洗晒晒，家里也打扫一下。她扎上毛巾裹着头，先把被子晒出去，用一只大盆，泡了满满一盆的衣服，床单，被套，把屋里屋外先打扫干净了，再挽起衣袖。婆婆这里没有洗衣机，只能用手搓，她稍稍调了点热水干了起来，十一点多了，她再急急忙忙做好婆婆和她吃的，饭后，她再收被铺床，换上她新买的床单和被套。
　　 伺候婆婆躺下后，她又去了那个学校门口，得把那只烤炉拖回来。回了自己家之后，这个烤炉还得用，惠英不想走的那天丢东拉西手忙脚乱的。她把拖车的口对着烤炉的边，再请边上的人相帮着把这个沉重的家伙弄上了车，拖是不成问题的，十分钟后，到了婆婆家的院子里，她调动了所有能够派上用处的工具，最后，先把拖车固定了，用绳子把那大物件挪了下来。
　　 一切搞定，第三天的下午，惠英回家了。离开了三个月的家，到处都显示着女主人不在的狼狈，大女儿窝在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看到妈妈回来砸吧着眼睛走到面前笑笑，喊了一声“妈妈”，又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时候外面已是五点多钟了，她打开冰箱门里边是空的，心里寻思着这段时间老公不知道是怎么个忙乱了，又连忙去菜场买了点菜。做好了晚饭，外面已是天黑了，看看盛康还没有回来，她才拿起电话拨通了他的手机，“喂，盛康，你怎么还不回来呀？等你吃饭呢。”
　　 “哦，你回来啦？今晚单位里有事，我不回来吃了。”那边的盛康，一手搂着艳艳，一边对着手机回答。
　　 娘儿俩吃饭了，大女儿突然冒出一句“开心”惠英一愣，难道她不在家的时候，盛康对孩子不好？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