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专栏*散文】风里,念你
阳光被风吹皱,落成地上恍惚的影子。
一群鸽子从天空飞过,风吹响鸽哨,惊醒竹林里睡着的雪。
春天静悄悄地来了,像涉水而过的芙蓉,还带着水气,清凉开始向骨髓侵蚀而去。
时间从容不迫地一路向前,一切恍若还在梦中,身外,戏已上演,嬉笑怒骂在密集的鼓点中老成生命的斑痕,随着影子一起陷进明天的诱惑里。
空谷里的风,带着寺院的烟香与钟声,在春天里游弋跌宕。
一条蜿蜒的石径向山的更深处伸去,像一本书的情节,引人追问。
踩着块块条石一路行去,风让衣袂飘飘,这个片段千年前是否已经有人演过?
没有叶子的树像一个个禅定的僧者,披着风雨千遍的袈裟,立在尘世一处聆听风声的转折。
不知名的鸟从天空飞过,丢下一声鸣响,跌碎在佛的门前,风温柔地将它吹散,一切就这样随心自然,好像所有过往就这样来就这样去,那些尘世痕迹只是一个念想,随着佛香灰飞烟灭。
山峦向远方伸展,在目光穷尽的地方与天相连。
风悠悠而来,青丝乱舞衣袂飘飘。天机阁上,谁在聆听天机?檐下的铜铃叮叮呤呤,清越的声响漫过春色,一路奔向心灵。
碧水绕山清。石径的另一端伸进流淌的河,像躺在岸上的花茎。风拨弄着流水,涟漪一圈一圈扩展,像人世的缘,它无从拾起。
踩着石径,看着清清流水,想象它在水中的花姿,不知这春天是否可以唤醒它沉睡千年的旧梦。
岸在水之畔,水在岸之沿,像一幅画上的青春,静默中相守,安然中相生,不离不弃。不远处,一朵小小的红花,在风中摇曳,这早春的精灵把红生的像血,一如那画上不可或缺的印鉴,证实着生命的价值与存在。
城市像一个跳舞的女子,用各种舞姿展示着自身的美好。
街灯一盏一盏亮起来,追逐着黑暗,微笑着看它们仓皇逃离。
一对情侣相互依偎着慢步,娇美的女生手上捧着玫瑰,淡淡地花香随着他们渐行渐远,一路年华一路芬芳。
风依旧悠悠地在城市里飘飞,像未曾离开过一样。同样的风景,不同样的人。
谁的歌突然响起,“一席流水淌不尽年华,岸的梦依旧未醒,那花还在风中,我站在季节里安静地等,一世啊不算远的路程……”
歌在唱,声在飘,一切恍然如梦,那些没有开始和即将开始的情愫如泉般,汩汩流出清冽的酒,香了醉了迷了……那些关于你的思念如蝴蝶般在心中飞舞。
可以茂密的是森林,有时也是心。
恍惚中,街上的那些男子个个都成了你,那些回眸时留下的微笑,像一面面镜子,夺去了日月的光华,隐没于我的心间。
青丝乱舞衣袂飘飘,风像一首歌,反复吟唱着盛世的华章。
车水马龙的街市,人与人在彼此身边流过。
红灯的路口,绿灯像菩提树的花,在路的两岸,对来往如水的人流,随风落下一朵朵花瓣。那些落在肩头、发上、脚下的花瓣如光阴,芬芳着一路而去的背影。
我们就这样站在对岸看见彼此,在相遇的刹那,交换了手上的花瓣,然后喜悦地随着人流,在潮汐般的人世错身而过。手上留有彼此的温暖,眼里留有彼此的振颤。
熟悉的片段,是否我们前世就如此有过?或者,前世我是风,吹过流水抵达岸上那朵花的心间?
你我终于遇见,在这纷扰的尘世,佛不曾遗忘你我的缘。风依然悠悠,水依然东流,在尘世的岸上,花等待春天。
站在繁华深处,你是否依稀看见日落的西窗前,捧着咖啡的素衣女子,唇间似乎将你的名字念过千遍。
何年何月,这已蜷缩在纸张里的情节,被谁撕了去,落在红尘阡陌中,被风吹起,飞呀飞呀,飘进水里,湿了字迹,终将禁锢的魔咒解去,一切慢慢还原。
水依旧流淌。
岸依旧相依。
花依旧绽放。
风里,谁轻轻地想起千年结下的缘。
四月,江南处处开满了鲜花,就连小路边,那细碎的小花也在幽幽野草中伸出头来,张望春天的演出。
今夜,为你,我独自前行。走一条安静的路,去寻一帕你走过时丢落的丝巾。
月光流了一地,一瓣花在眼前从容落地。我接不住生命的衰落,只好任它落向地面,独自去感受空气中因它而起的阵阵涟漪。
夜空无比深遽,星辉点点,流落于尘世几许清寒。
地上,和我亦步亦趋的影子,不知疲倦地追数着我的步履。不知哪个年月,我的生命会被它全数数尽,然后消泯?!
一路走去。小街、窄巷、灯火、树影,像生命的背景一样,裹着尘缘俗事的记忆,陪我一同衰黄于光阴之中。
城河的桥上,我看见流水中的月亮,像许多年前谁遗落在河底的夜明珠,正在对水诉说它那些无法忘怀的悠悠往事。
你说:爱像通灵珠玉,生于运破于命。
泥污沉睡的河,安静地流淌着倒影里的繁华。河面上,那三两点星光是否是谁碎了的爱?
我不由一惊,忘了这四月的春寒。
风里,你站在城市的路口问我。流水一样的人群,没有谁知道我的心在颤抖。
于是,想起你我没有戏剧的认识。
那是个樱花如雪的春日午后,幽深的小径在你身后放开风的翅膀,灰色的围墙正读着《诗经》里的短句,釉色的草在兴奋地鼓掌。你如一个仙子,轻扬水袖,拂去光阴里那面铜镜的蒙尘,印入你姣美的容颜。我仿若看见翩翩蝴蝶在尘世的画卷上脱下粉衣,然后倒在季节中甜美梦去。心海在那瞬间波澜壮阔,风浪拍岸里,我听见身体内有骨骼在呼唤圣战,只因你美丽的笑容,漫过经脉侵向骨髓。
一直怀疑那条小径藏着某个秘密,关于你我的秘密。只是我未曾找到答案。
也许是慌乱,我弄掉了手里的书。你轻轻一笑,好像看穿我的秘密、又或者你本就是从那书中走来一般。停在我的身边,只为与我认识。眼神交汇,我们终唤醒彼此生命里那些关于爱的沉睡。
尘世里,我那些因生而起的疼痛与忧伤,纷纷跳水。于是,湿淋淋的衣袂上缀满了晨光中的露珠。在风清云淡的红尘深处,我安静地站着等待朝阳的亲吻,微笑着看光阴在眼眸里一点点逝去。
你问:爱若去了,你会否伤?
我答:夜色会否害怕黎明的曙光,谁也不知夜的心野,梦是否就是它的阳光。
纸上,关于你的故事
一章又一章
尘世静悄悄地长
如含苞的花蕾,在指尖
一朵朵次第开放
在水般的流年里,我开始为你写诗,但并不奢求你能在某天抱着琵琶为我清唱。
稠密的尘事太过厚重,压住纸的轻狂。我在上面反复书写那些生命过往,终摆脱不去你下在我身体内的魔咒,任你在梦中反弹着琵琶飞入敦煌。于是,那飞天的轻盈,成为我不灭的惆怅。
风歌,曲曲连唱。指上,时光如松针,刺破指肚,血珠慢慢长胖。曲指,将它弹进繁华的盛世,破碎在城市深处,成一块山盟水逝的印记,在雕塑的脸上,一年又一年,越久越清晰。
世界如此美好,阳光温暖如花在开放。
我牵着你的手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口,红灯灭绿灯亮,背影相依相望。
天格外晴朗。
越过医院的窗,我看见鸽子在天空飞翔,云里云外,声声鸽哨清越响亮。
你来看我,手里握着洁白如幻的百合。
你坐在床边与我闲话,谈起最多的还是命运与时光。你握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对我说:外面的春光像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是新娘,站在那里等你这个新郎。听你这样说,我的心微微湿了,衣襟上有风捧着我深深的忧伤。
生命的脆弱敌不过变故的权杖。指点江山的总是握着权势的人。病痛像小丑,却能偷得梳理身躯的权杖,打乱生命的游戏规则,治人于咬牙切齿的磨难中。
你握着我的手,闭着眼睛轻声祷告,我听见你请求神将我的病痛转移于你的身体。
我从泪光中,看见你将冰心放入我的壶中,而后捂着胸口对我灿烂地笑。
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是流星,却不能碎在城市的烟火中,被淹没的痛苦像肿起的足踝,迈不进人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