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春天，清明，一对母女行走在烈士陵园。
　　 女孩身上背着一个画架，每到一个墓碑前，便轻轻放上一幅图画，画面上是和平、积极向上的雏菊花。她们每停顿时的碑文上分别详细地刻着：
　　 唐杰，祖籍北平，1940年参军，1944年壮烈牺牲，28岁。
　　 王迎九，祖籍四川，1939年参军，1942年壮烈牺牲，23岁……
　　
　　 午后的乡村，阳光携着丝丝暖意，洒在村外朝阳的小山坡上，嫩草杂枝中，几簇黄盈盈的迎春花在微风中摇曳。
　　 留学归来的唐杰支开画架，悠悠地开始调色晕染。这算是他回北平之后，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安静下来作画的地方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叔叔，你画的真好看。”
　　 不知什么时候，唐杰身边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身材纤细，稀少的头发，左右梳了两个发辫。唐杰牵过她的小手坐到一块光滑的石块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唐杰热情地和这个小女孩攀谈起来。
　　 “我过去叫枣枣，现在叫做陈坚强，妈妈起的。”小女孩认真地回答唐杰的问话。
　　 “哦，陈坚强，你几岁了？”唐杰点着头继续问她。
　　 “六岁半，你几岁了？”片刻后，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反问他。
　　 “我呀，你猜我几岁了？”唐杰看着小女孩的眼睛笑眯眯地等待她猜。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自信地说：“我看呀，大概十六岁。”
　　 唐杰笑了，用手抚摸着孩子的头，自忖：可爱的孩子，这也许是她这个年纪知道的最大的数字了。
　　 他不愿意让小女孩失望，肯定地点头对她说，“你说对了。”
　　
　　 他们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小女孩仔细打量着唐杰，而后，伸手摸了摸他眼睛上戴的黑边眼镜，细声地问道：“叔叔的眼睛怎么了？”
　　 “哦，叔叔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所以只能戴着它了。”唐杰用小女孩能听明白的话回答。
　　 小女孩惊恐得差点跳起来，片刻后，仰着头心疼地问：“是被日本鬼子打的吧？”然后神秘地凑到唐杰耳边说，“叔叔别怕，妈妈说了，爸爸去打日本鬼子了。我爸爸打枪可厉害了！总有一天，小日本会被我爸爸赶跑的。可是，我还是想爸爸”。说完，小女孩低头咬着下嘴唇不再说话，一双酒窝在她清瘦的脸颊上深深地旋着。
　　
　　 “陈坚强，告诉叔叔，你长大后做什么？”唐杰揽过小女孩弱小的肩膀轻轻地问。
　　 她用十分明亮而又及其严肃的双眼望着唐杰说：“像妈妈那样的，做军鞋，我现在已经会捻麻绳了。”说完，她做出了一个捻麻绳的动作。
　　 他们重又沉默起来，唐杰在痛苦地思索，怎样才能排解小女孩的悲伤思念，怎样来解释有关将来的问题。
　　 “叔叔，你是在画对面的迎春花吧？”
　　 小女孩打破了沉默。在唐杰点头之际，她开始朝对面山坡上跑去，边跑边说：“我去给折来，近一些，叔叔画的清楚。”
　　 春天里，乡村午后的阳光下，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蹲下来，使劲折起一枝迎春花，远远地朝着唐杰摇啊摇。在她刚要弯腰折第二枝的时候，刚刚还很晴朗的空中，一架日本战机呼啸飞过，瞬间而来的爆炸遮天蔽日……
　　 唐杰爬起来，摇了摇头上的灰土，把眼镜擦了擦。狼烟散尽，小女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坚强——”
　　 唐杰朝着前面的山坡飞似地奔跑，他跌坐在女孩曾经呆过的地方，一簇迎春花在弹坑里冒着烟……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睁着愤怒的双眼，张着能喷出火的嘴，仰头冲空中呐喊——
　　 “小日本，你奶奶的……”
　　
　　 那年春天！！！
　　 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