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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沉默的望柱


作者:月儿常圆 榜眼,2864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085发表时间:2013-04-13 23:30:04

沉默的望柱 世间万物,一旦赋予其特殊的含义,或成为某种事物的象征,便将像凡人成仙成佛一样的升华和超越,成为不平凡的事物。我的家乡就有这么一事物,它就是乡亲们口中时不时念叨着的——望柱。
   大人们在向我提及望柱时,没向我讲述有关望柱的典故或传说。虽然我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诸如牛脑壳坡的传说、狮子坡的传说、石棺对石鼓的传说、石龙过江的传说等诸多传说故事。这些传说故事散发出浓重的神秘,像秋冬时节清晨弥漫的浓浓白雾,不但笼罩了整个汪家街,还笼罩了村前的小河、牛脑壳坡及周围其他山坡。触目所及,皆是白雾。这也是这些典故和传说有着巨大的磁力,能强烈地吸引我的缘故。
   大人们提到望柱,是因为他们到某个地方去,要经过“望柱”,或者是告诉他人行走的方向,偏偏这人要经过望柱,然后朝或东或南或西或北方向前行。所以,在大人们的口中,望柱是一个地名,或者是一个路标。
   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我对地名和方向不大感兴趣,除非是在迷了路的时候。我感兴趣的是有关望柱的传说故事。然而当我向大人们问及时,大人们似乎不假思索地回复道:“望柱就是望柱!”
   大人们说这话的神色与语气,与鲁迅先生《故乡》中杨二嫂嗤笑迅哥儿,“仿佛嗤笑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差不多。而他们说这话的意思,如果仿本山大叔小品中的经典台词来说,则是“这个是必须知道的”,或“这个是应该知道的”。可是我偏偏不知道,于是,迷茫和困惑写满脸上,比汪家街的吴麻子,小麻子脸上的麻子还要多,其显眼程度,比我们进入青春期脸上长的满脸青春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为什么,大人们对我的迷茫与困惑视而不见,他们在说了这句话后,便王顾左右而言他了。
   像这样的情形,我是见惯不惊的了。
   比如,我们居住的汪家街,它为什么叫汪家街而不叫秦家街?因为居住在汪家街的人,大多数姓秦,只有三四户是外姓。而这几户外姓人家中,没有一户姓汪。顾名思义,汪家街的人本应该是姓汪,或者大部分人姓汪才对的。现在这情形,像我们写的文不对题的作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带着这问题问过汪家街的好些老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不知他们所谓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说。我觉得两者都有,不过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
   我暗自揣度,我们秦氏门中并非这里的土著,而是在湖广填川时像鸟儿一样迁徙到这里,然后就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代一代生息繁衍下去。听老人们说,当年黄氏祖婆曾带了三个儿子来到这里,这三个就是族谱上写的通才公、通茂公、通贤公。他们一来,就抢占了相当大的地盘。不知有人是见他们抢占的地盘太宽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就来抢占他们的地盘。当时大批移民蜂拥而来,那种混乱不堪的局面是可想而知的。王法在这里根本起不了作用,能起作用的就是各人的拳头。凡是遇到事情,都靠拳头说话。这跟后来一位伟人说的“枪杆子里出政权”差不多。
   自己占的地盘被别人强占去,那可是剜心头肉的啊!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呢!于是,黄氏祖婆又回湖广去搬救兵,把大儿子通圣公带来了。通圣公是练武之人,那拳头自然硬得很的。他一来,率领三个兄弟及家人,又将别人强抢去的地盘抢了回来。不知为什么,通圣公一直没结婚。由于他在秦氏门中居功至伟,我们秦氏门中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今后不论是哪一房人,清明节都要来祭奠他。
   追溯的这段历史,我们似乎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先前,我们祖先没到汪家街来时,汪家街住的确实是姓汪的人家。后来,我们祖先来到这里,强取豪夺,把汪姓人从汪家街赶走,鸠占鹊巢了。可是,我们的始祖为什么不把汪家街改为秦家街呢?想来是在他们那个时代,这算得上是丰功伟绩吧!就像英法联军侵略中国,他们在抢劫圆明圆大量珠宝后,一把火把圆明圆烧了个精光,他们把这当作自己丰功伟绩。他们的头目巴特勒为了让自己能功载史册,名垂千古,致信法国大文豪雨果,想请雨果为他歌功颂德。没曾想富有正义感的雨果在《给巴特勒上尉的一封信》中,不但没为他歌功颂德,反而骂他是强盗,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是历史的罪人。当然,我的祖先是不能跟英法联军相比的。他们只是为了生存犯了小小的过错。兴许是后人觉得祖先们这样做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毕竟在中国,几千年来讲的是儒家的仁义礼智信,这种近乎于匪盗的行为,是在跟家族抹黑,不值得炫耀的。于是对于大家为了不让祖先丢丑,便对汪家街的历史三缄其口,最后让它被历史的风吹拂掉。
   像汪家街这样迷失了自我,丢失了历史的事物还很多。比如,汪家街河对岸的玉成,远一点的三块石、七姊妹等。虽然我们想知道它们名称的由来,然而它们和它们的历史像蛰伏于地底冬眠的动物,销声匿迹。
   于是乎,有好些东西,便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个无意义的汉字,与字典里那些失去了生命力的汉字一样,现实生活中已找不到它们的位置。就这样,汪家街、玉成、三块石、七姊妹等名字,便成为没有具体内容的空壳。就像我小时掏耗子洞掏出的被老鼠吃掉的花生壳,表面看起来完好无损的,其实花生米已被耗子吃掉了,只是个空壳。
   这也不由得让我想起秦时的阿房宫。这座秦人集中国之力修筑的宫殿,“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其规模之巨大,结构之精巧,布局之恢弘,世之罕见,令人惊叹。殊不知,楚人一炬,化为焦土。从此,阿房宫便成为一个名词存留在人们的头脑里。真令人“独怆然而涕下”。
   我知道如果一味地想从大人们那里得知望柱的情况,相当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于是,我像大人们说的:“使口不如自走,求人不如求己。”而我所能解答的,只能根据“望柱”这个词来推论。这自然属于闭门造车,望文生义,可当时的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结果,我的脑子里闪现出一幅奇异的图画来: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的山头上屹立着一根很高很高的擎天柱,人们老远老远的便能看见它。其功用像大海上的航标,为路人指引方向。
   这世间,一个人很容易迷失方向,甚至是迷失自我。大人们解释是“撞了道路鬼”。大人们很聪明,他们总是把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与鬼神联系起来。鬼神是什么呢?千百年来,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的。就像人们开玩笑说的,什么东西最好画?答案是鬼最好画。原因是谁也没见到过鬼,随便乱画都行。科学家更聪明,他们对鬼神只用两个字来解释——迷信。我们这些后生小子便把科学家的这两个字当成法宝,就像大人们说的神话故事里的神圣仙佛、妖魔鬼怪随身携带的法宝一样,凡是不能摆平的事,只要一祭起法宝就能摆平了。是以神圣仙佛、妖魔鬼怪是离不开法宝的,他们离开了法宝,就跟凡人无异,甚至还不如凡人。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是凡人修炼到一种境界后,死而复生的产物。像凤凰涅槃,浴火而重生。重获新生的神仙,也就由物质变成了非物质,由实变成虚的了。有个比方很恰当,成了神仙的人,就像他在生时的影子。试想想,影子能拿起东西来么?当然不能了。我们每次听大人们说起鬼啊神啊之类的,都说那是迷信。结果自然是受到大人们的呵斥:“你们娃娃儿晓得个屁臭!”在大人们的呵斥面前,科学家的理论也显得像一张白纸般的苍白无力。因为此时的他们,就像神仙失去法宝一样。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我们还是回到原题上来吧。这就像一个迷路的人,在绕了很远的一段路后,又绕回先前的那个位置。这时,他才猛然醒悟道,哦,原来我迷路了。
   迷路是一个很令人伤脑筋的事。对于迷路的人来说,他们一门心思所想的,就是找到正确的道路。有谁会想一辈子在这迷失的路上行走呢?除非这人有病!此时,能有为迷路的人指引正确道路的事物,那该是多么叫人惊喜的啊!在迷路人的眼里,它就是自己的救星呢!
   汪家街就有这么一个事物。它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物——一株老榆树。它虽然它没有牛脑壳坡上成为传说的两株黄柃树高大,可也有我们三个小孩子牵手那么大,其高度,在我想象中,应该和望柱差不多高的。在我们这方圆一带,还没有一株树能与它匹敌的呢!它真的称得上是我们当地树中的巨无霸了。即便有些黄桷树在大的方面可与之匹敌,可它们的树干都爆裂开来,里面空空的,像被掏了心的比干丞相,触目惊心中令人不寒而栗。至于在高度方面,它们是无法与老榆树相比的。如果将它们与老榆树放在一起,它们只能是匍匐于老榆树的脚下。别说是树,就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万物之长的人类,他们对老榆树都是保持着仰望的姿态,就像仰望神灵一样。然而老榆树在人们心中并未能成为神灵一样的东西,这是因为它太普通。在我们这儿,榆树是最常见一种树,而且它没什么利用价值。在功利主义者的人类面前,榆树这是致命的。它后来被砍伐掉便是明证。
   然而老榆树并非是一无是处。自然造物,都会有它生存的价值和意义的。老榆树枝繁叶茂,是鸟儿的天堂,它为汪家街创造出独特的风景。这道风景,是隐逸之士情有独钟的。东晋的陶渊明以五柳先生为号,我想,如果他那里有株这样的老榆树,他一定会改号为老榆树的。遗憾的是,汪家街没有陶渊明似的人物,因而没有人能看出老榆树人生的价值来。这也像唐朝韩愈慨叹的,千里马没遇上伯乐。人世间的人与事,总是这么阴差阳错,使得人生圆满只能是美好的愿望罢了。老榆树还像安详地躺在汪家街后面竹林地里的先人一样,阴佑着他们的后人。只不过老榆树的阴佑是实在的,可以感受到的。在炎热的夏季,汪家街的便会聚集在老榆树下,在享受老榆树带来阴凉的过程中,谈古论今,摆家常龙门阵,小孩子像天使一样嬉戏游玩。大人们总爱说,小孩子是属猴的,因为他们没有片刻安宁的。其实老榆树还有一个特殊的作用,就是能为迷途的小孩子指引回家的方向,使他们迷途知返。只是它的这个作用,汪家街的大人们早已淡忘,就像年代久远的先人,谁也记不起他们来了。而能记得的,只是眼前。
   我记得儿时,我和小伙伴打猪草、拾粪、拾荒、割草等,有时走远了,便会迷路,分辨不清家所在的方向。我们并不着急。因为我们知道,只要爬到一座山的山顶上,极目远眺,就能看见在远方,老榆树像亲人一样地热情地向我们招手。我们心里便有了想扑倒在老榆树怀里哭的冲动,感觉就像扑在父母的怀里一样,温暖而舒适。这种温馨的感觉驱散了我们心中的焦虑、彷徨和忧伤。
   我虽然认为望柱像老榆树一样,能为迷路的人指明方向,只不过,老榆树就在我的身边,低头不见抬头见,因而我与老榆树有着难以割舍的近乎亲情的情感。而望柱就不同了,虽然我知道它就在这方圆一带,可它究竟在东南西北的哪个方向,我是分辨不清的。其实我也并不想去分辨清,因为即便分辨清了,又有什么作用呢?这就像大人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望柱像一艘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定格在了那里。
   时光流逝,用一句带有文学色彩的话来形容则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眼见的我已到了知天命之年。我在一次宴席上,听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大家称其杨公公的说到了望柱。
   此时,我心底储存的有关望柱的疑问和猜想,全都像惊蛰后苏醒过来的冬眠的动物,纷纷从泥土中爬了出来。
   我问了问杨公公的年龄,方知其八十有余,已是耄耋之年,知其饱经风霜,阅尽人间世事。我便向他询问起望柱的情况来。
   杨公公没像汪家街的大人们只说一句“望柱就是望柱”,他向我讲述了望柱的情况。
   杨公公说,这望柱是为一位将军立的。
   我听杨公公说是为一位将军立的,猛然觉得这望柱可能是王柱,便问杨公公,这望柱怕是王柱哦?
   杨公公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不是王柱,是‘望柱’。”
   我说:“可能是这位将军带兵打仗,立了大功,被封为王,皇帝为了表彰他的功劳,便下旨立了这么个柱子,因此应该叫王柱。而‘望柱’又是什么意思呢?”
   杨公公虽然觉得我这话有些在理,而他又无法对望柱做出解释,不过他仍不赞同我的王柱的说法。他说道,我听老人们说的都是望柱,不是王柱。
   我想,大家之所以把王柱称作是望柱,也许他们并不知道,王柱的“王”还有个读音是wàng。初中选自司马迁《史记》里的《陈涉世家》这篇课文,里面写吴广装狐仙大声叫喊“大楚兴,陈胜王”。这“王”就读作wàng,意即“当王”。想到这里,我为自己能为王柱正名感到很是自豪。
   我没与杨公公在是望柱还是王柱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这一方面是出于对杨公公的尊敬,另一方面是我想听有关望柱的其他情况。
   杨公公又接着说,望柱上刻有字的。
   “望柱上还刻有字?”我吃惊地问道。
   杨公公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说,我亲自去看过。
   “那上面刻了些什么字?”我急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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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从自己家乡所在地的名不符实的名称——汪家街,家乡的坐标点——老榆树,邻村的望柱——是王柱还是望柱等,进行了考究推证,明察细寻,深度挖掘本地历史文化和人文景观,唤醒和记录了当地人日益淡忘直至泯灭的记忆。这对于发展地方文化,开发当地旅游资源,都是极为有益有效的一项成果!作者认真细致的研究态度和简练流畅的文笔,值得学习!欣赏,推荐!【编辑:姜光丽】【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4142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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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姜光丽        2013-04-13 23:31:55
  望柱沉默着,历史也沉默着,而本文把它们同时唤醒了!
2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3-04-14 09:44:14
  谢谢姜光丽编辑细心地评点!
痴情于文学,向文友学习 在纸媒及网络发表文章二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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