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连载】东宫·美人无泪（五）进宫

　　
　　趁着夜色正浓，门口的守卫没有看见自己，宋倾歌悄悄翻过院墙，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失踪的这些天，我们都快急死了！”宋倾歌一进门，蕊香就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简直就要哭了出来，“奴婢担心小姐，却又不敢声张，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宋倾歌柔声安慰着蕊香，心里却是对李景遂厌恶到了极点，都是你这个糊涂太子，害我在醉春坊看到蕊香和冰凝都不敢喊他们！
　　“对了，冰凝她在哪里？我爹回来了没有？”她在房里没有看到冰凝的身影，有些担心。
　　“丞相还没有回来，但是王爷前几日来相府找小姐了……他没有看到你，他就问我们你在哪里，结果冰凝一时心直口快，不小心把你的事说漏了……”
　　“伯玉哥哥知道我生怪病的事了？”宋倾歌心里有些彷徨和不安，“他可有说什么？”
　　“王爷让我们转告小姐，他会尽力寻找治好小姐怪病的方子，让小姐早日恢复原来的美貌，若是小姐的脸不能变回以前的模样，他还是愿意娶小姐，照顾小姐一生一世……”蕊香拉着宋倾歌的手坐下，朝黑沉沉的窗外看去，“不过，小姐不必太担心，刚才王爷让人传话过来，说找到了治疗小姐怪病的方子，让冰凝去拿。算算时间，冰凝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蕊香的话音刚落下，门外青石铺就的小道上就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
　　“蕊香，能治好小姐怪病的药我取回来了！”
　　冰凝推门进来，见到屋里的宋倾歌，连忙迎了上来，面带欣喜之色，“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真是让奴婢好找！”
　　“好了，就别提我不在府里这几日的事了，说起来真是闹心！”宋倾歌接过冰凝递过来的白色小瓷瓶，打开来放在鼻下轻嗅，只觉香气淡淡幽微，十分好闻，“这药真能把我脸上这些讨厌的黑点抹去吗？”
　　“小姐放心，王爷说了，不出三日就能治好你，到时你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随丞相一同进宫去了！”冰凝笑意盈盈。
　　“那就好……”宋倾歌垂眸看向地面，“我就怕他见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会讨厌我……”
　　“没事的，王爷对小姐那么好，小姐你就放宽心吧！”蕊香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朝冰凝使了个眼色，“看小姐面色不甚好，小姐不如早些休息罢，我们就先退下了。丞相过几日就会回来了，小姐可不能让他为你担心……”
　　“好，你们下去吧，我这就歇息……”宋倾歌弯了弯嘴角，扯出一抹笑。
　　
　　见冰凝和蕊香离开，宋倾歌独自坐在铜镜前，缓缓解下了面上的薄纱。
　　手指蘸了点乳白色的膏体，轻轻抹在脸上的那些黑点处，有着丝丝清凉的感觉，淡淡的馨香在鼻下弥散开，宋倾歌脑中再次浮现出那抹白衣如雪的身影……
　　那些浪漫温馨的美好记忆一如初时，让宋倾歌久久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他白衣如画，她正值芳华；他当娶，她当嫁，最后结成神仙眷侣，行遍海角天涯……
　　
　　转眼便到了进宫的日子，宋倾歌脸上的那些黑色小点已经全部消失，依然是光洁如玉的脸，秀美姣好的容颜。丹唇宛若疏雨，眉目如画，明眸盈盈，一缕青丝垂在宋倾歌脸侧，让她看起来分外端然明妍，秀美温婉。
　　身上一袭宽大的淡红色广袖长裙轻盈飘逸，衣袖上绣着的粉色花瓣仿佛被风吹到袖子的边缘虚虚堆积起来的样子，没有半分庸俗，让宋倾歌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淡素雅，宛如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
　　“小姐，”蕊香帮她束好腰间的绸带，“丞相已经先行进宫去了，听说皇后娘娘有事要和他商量……”
　　“爹肯定是和姑姑商量我和伯玉哥哥的婚事……”倾歌低声说着，笑得有些羞涩。
　　冰凝推着她朝门外走去，笑吟吟道，“小姐肯定也十分迫不及待，想早些知道婚期，不如就早些进宫去吧！”
　　“你个死丫头！怎么乱说话？”宋倾歌有些难为情，嗔怪着说道。
　　“就小姐那点心思，能瞒过谁呢？”冰凝掩嘴轻笑。
　　“好了好了，就你这死丫头能说会道，我认输总可以了吧！”宋倾歌一边低着头搓弄着衣角，一边随她们朝相府外走去。
　　
　　绿树阴阴，凉风阵阵。
　　一顶装饰华丽的轿子早已停在相府外的柳树旁，从轿顶四角垂下来的几串银铃，不时随着紫色流苏的拂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掀起轿帘，宋倾歌敛着裙子坐进轿中，看着悠远蔚蓝天穹下苍郁黛青的山峦，她心里轻松了不少。
　　轻轻放下轿帘，宋倾歌合上眼睛假寐，任由轿子缓缓朝皇宫的方向行去，心里却久久想念着那抹颀长的身影。
　　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真好……
　　
　　楼台掩映，花木扶疏，曲径通幽，流水潺潺，周围的景色很是恬静雅致。
　　精巧的亭子四角垂着的青纱挽起，悬空飘荡着，朦朦胧胧的，有些梦幻。
　　纤纤素手提起桌上的白玉茶壶，微倾壶身，清冽的泛着香气的茶水便注满了青花茶盏。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这庐山云雾茶，香气持久而解爽，茶水清澈而明亮，味浓醇和而鲜香，伯玉哥哥不妨多品味一下。”倾歌笑道。
　　“噗——”坐在她对面的蕊香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姐，你这句话都练了几十遍了，为何还是如此好笑呢？”
　　宋倾歌放下茶壶，叹了口气，伏在桌上，颦起秀眉，颇为苦恼地说道，“这么久没有看到伯玉哥哥，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姐对王爷的心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嘛！我们都知道……”蕊香看着她，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王爷和小姐心有灵犀，自然也知道小姐对他的情意……”
　　“你什么时候竟和冰凝那丫头一样，净会耍嘴皮子工夫了。”宋倾歌抬眸看了她一眼，“我看你们两个，迟早把我气死不可！”
　　“小姐怎会被我们气死呢？有我们两个在你身边，你只有笑死的份儿！”
　　“你们都欺负我！”
　　主仆两个人正吵吵嚷嚷时，被宋倾歌遣去打探消息的冰凝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宋倾歌敛去面上的笑意，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刚才和丞相说，你不能和王爷成亲……”
　　“什么？”宋倾歌顿时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在大冬天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透骨都是寒凉……
　　
　　凤仪宫中，铜鹤香炉里燃着万春香，淡淡的烟雾缭绕，阳光透过随风飘拂飞卷的金红色纱幔照射进来，在一片繁华迷离的光影流动中，看不清纱幔后端坐着的宋皇后的模样，只觉得看起来分外神秘。
　　“倾歌，你起来罢，姑姑帮不了你！”纱幔后传来宋皇后沉静如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空寂寥落。
　　“姑姑，您是伯玉哥哥的生母，自然想为他挑选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做他的王妃……”地上的宋倾歌依然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不肯起身，“倾歌自认为和伯玉哥哥般配，而且我们两情相悦，为何姑姑不愿倾歌当您的儿媳？”
　　“你和璟儿的确是青梅竹马，姑姑也知道，你在闺中与他来往甚密……”宋皇后隔着纱幔静静说着，言语中夹杂着几分无奈，“倾歌，姑姑也想撮合你和璟儿成为一对，但是，皇上有意赐婚你和太子，皇命不可违……”
　　“倾歌知道，所以才来求姑姑让皇上改变心意，让倾歌嫁给伯玉哥哥，成为您的儿媳……”宋倾歌垂下眼眸，不卑不亢地说道。
　　“倾歌，皇上不会同意的，姑姑无法帮你，干脆就和你明说了罢……”宋皇后悠悠地叹了口气，“你爹是南唐的丞相，群臣之首；姑姑是南唐的皇后，后宫之主。皇上的儿子不只璟儿一个，你应该知晓皇上的心思……”
　　“皇上的儿子不只伯玉哥哥一个，还有太子……”宋倾歌喃喃的说着，心里却已经隐隐猜出了皇上的用意。
　　皇上担心爹和姑姑在伯玉哥哥身后的势力联合起来，会动摇太子的地位，所以，皇上要将自己赐婚给太子，想借此牵制住爹，让爹两边都有所顾虑，使伯玉哥哥和太子两方的势力平衡……
　　“姑姑，倾歌明白了……”虽已是盛春，暖意融融，但跪在地上的宋倾歌仍觉得身上寒意阵阵，大殿里阴气森森。
　　“明白就好，你回去罢……”
　　宋倾歌从地上缓缓起身，由于跪的时间有些久，膝盖处隐隐作痛，站起来时身形亦有些不稳，勉强才没有在宋皇后面前失了礼仪。
　　从凤仪宫走出来的那一刻，宋倾歌看着天上的暖阳，心里只感觉到无限悲凉之意……
　　
　　御花园。
　　玉露琼浆，曲风和畅，宫廷盛宴，仙乐声声。夜色迷离中，有数名粉衣舞姬挥舞着长长的绸带而来，如娴花照水，弱柳扶风，纤纤细步，腰随风动。
　　宴上不少官家小姐都是随着各自在朝为官的爹一同来赴宴的，听宫女们说，皇上是有意在她们中挑选一位，为伯玉哥哥赐婚……想到这里，宋倾歌有些黯然，低着头走进御花园，独自坐在宴席上不起眼的地方，静静望着树上挂着的宫灯出神。
　　酒至酣时，齐王李璟的声音遥遥从风中传来，“诸位大人，真是抱歉，本王来晚了。”
　　他的声音好似瑶琴奏出的优美音色，华美如天籁，十分好听，引得官家小姐们纷纷回首观望。
　　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眉目疏淡，温雅俊朗。李璟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恬淡自然。一把白玉折扇执在他手中，行走时淡紫色的衣袍曼卷飞扬。衣带飘拂，发丝轻扬，优雅的身姿给人一种温润如风的感觉。
　　他目光淡淡扫过全场，最后视线落在宋倾歌身上，轻轻一笑，宋倾歌亦抬头，只是目光与他交汇的刹那，有些失神……
　　“倾歌。”他从她身边走过时悄悄叫了她一声，笑意清浅。
　　“齐王……”宋倾歌苦笑，看来他还不知道皇上不同意赐婚的事情……
　　似乎是不明白宋倾歌为何对自己如此疏离，李璟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李景遂也在宴席上，因隔得太远，看不清宋倾歌的模样，只是在黑暗中冷笑一声。
　　看着宋倾歌，李璟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慢慢从她面前走过，坐在离李景遂距离很近的地方。
　　宋倾歌望着李璟，眼里溢满了忧伤……
　　
　　酒一杯一杯喝着，宋倾歌只想忘记皇后和她说的那些话，然而，她越是想忘，越是忘不掉。
　　她面前的酒杯又空了，有侍酒宫女前来为她倒酒，却不小心打翻了酒菜，弄脏了她的衣衫。
　　宫女连声赔罪，“奴婢不是有意的，请姑娘不要怪罪。”
　　“没事。”宋倾歌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姑娘随奴婢去换一身衣衫吧，让旁人看见未免有些……”那宫女怯怯道。
　　“嗯，那你就带我去换衣服吧……”宋倾歌淡淡应了一声，从座上起身，跟着宫女一同离去。
　　
　　酒一杯杯下肚，李景遂突然眼神一凛，感觉到身上渐渐热了起来，黄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落，他脸上也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绯色，突如其来的情欲让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竭力忍耐。
　　这酒里竟然下着媚药……
　　“太子这是怎么了？”李景遂身旁的大臣关心道，“太子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找太医来帮你看看？”
　　“各位大人，”李景遂垂眸，掩饰住眼中透着冷冽和冰冷，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朝周围的大臣们拱手道的，“我有些不胜酒力，想早些回府，就失陪了！”
　　“那太子就先回去歇息吧！”
　　
　　然而，走在御花园的路上，被夜风一吹，李景遂感觉身上的燥热没有半分减退，反而越来越热。
　　可恶！媚药究竟是谁派人下在自己酒里的？李景遂的意识渐渐变得迷离，身子烫得如火烧一般，待看到一个宫女朝自己走来，他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