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二十八-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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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节之后，校长召集各学院正副院长开了一次合校讨论会，刚开始的关于是否合校的民主性投票没有任何悬念，在压倒性的赞同声浪中，零零星星的反对似乎显得不合时宜。苏业鸿既没有投赞成票，也没有投反对票，他弃权了。校长见大局已定，正式宣布合校，然后向众人征集合校方案，并讲明截止日期。苏业鸿率先递交了一份详细的合校方案，接着做了简要的阐述。唐建强同样递交了一份方案，可是没有在会上介绍。散会的时候唐建强特意走到苏业鸿旁边，朝他得意地笑笑，说：“苏副院长啊，我看你写的方案很详细嘛。”苏业鸿没吱声，继续往前走，唐建强接着说：“苏副院长是个清高之人啦，就算你不愿和我说话，不过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费这么多心思写方案，上头是不会看的，就是做草纸人家还嫌糙呢。”苏业鸿心里大怒，可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走路。唐建强哈哈大笑，和苏业鸿分开走了。苏业鸿没走几步，又开始觉得头在发晕，身子在发麻，他伸手扶住楼梯栏杆才勉强站定，旁边的一些领导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他，他连忙说没事，众领导见他脸色不好，围过来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本钱只能革自己的命；不要太在意学校的事情；工作是国家的，身体是自己的；一切都是浮云云云。苏业鸿表示感谢，心里却充满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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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奶奶在女婿家里住了几天就要走了，虽然苏兰非常舍不得外婆，外婆也不想离开外孙女，可是她在杭州老家还有两个小孙子需要照顾，不能离开太久，只得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苏兰。黄奶奶哭着说，不要伤心，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节了，父女俩一定要回老家过年，要高高兴兴地回去，还千叮咛万嘱咐苏业鸿不得逼苏兰做她不想做的事情。苏业鸿唯唯诺诺，惟命是从。苏兰拉着外婆的手，不想让她走，良久，才松开了手。她目送着外婆的背影，泪眼婆娑。苏业鸿也感动得鼻子发酸，他知道兰兰和外婆的深厚感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从某种角度来说，黄奶奶既是兰兰的外婆，也是兰兰的妈妈。
　　撮合杨梓华和苏兰的事情暂时不敢提了，自己拟定的合校方案是否能够实施也是未知数，如果学校的事情是板上钉钉，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人快活去；可是女儿的事情自己有能力决定却不能决定--眼看着女儿和那个孙明哲越走越近，自己只能干瞪眼，瞎着急。他不禁有些心灰意懒，常常半夜惊醒，披衣起床对着窗户独自叹息。
　　放寒假前的一个星期，学校关于合校讨论的红头文件下发各院了。苏业鸿看到合校的诸多方案里根本就没有自己拟定的那份，而且大部分都和自己的初衷大相径庭。苏业鸿把文件扔在桌上，颓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自元旦以来都是阴天，呼啸的西北风狠狠扫荡着地面的一切，像一把剃刀一般飞速刮过每个人的脸庞，却吹不散阴霾和乌云。现在正值期末考试，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忙忙碌碌的。苏业鸿低着头，缓缓走在校园的小道上，不时有学生跟他亲切地打招呼，他则回以礼貌的微笑。他来到计科院研究生宿舍前。这是一栋裸露着红砖的四层老房子，和本科生宿舍相比，前者是穿着红袄子的矮个子，后者是穿着花衣裳的大个子。计科院本科生见到硕士生后往往打趣地说，别看你学历比我高，不过我个子高，还穿着花衣裳，咱们扯平了。研究生宿舍每个房间住三个人，相对于本科生宿舍的八个人，条件算是非常好的了。杨梓华宿舍里原本还住有两个人，不过他们因为要跟导师做北京的一个项目，一直出差在外，所以整个房间就被杨梓华独占了。
　　苏教授进杨梓华宿舍的时候门虚掩着，杨梓华正戴着耳机优哉游哉地听着电脑音乐，丝毫没有注意导师进了他的宿舍。苏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见是苏教授，连忙摘了耳机，站起身来，说：“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快请坐。”说完赶紧给苏教授找椅子，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收拾书桌。
　　苏教授坐下后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这儿啦，不欢迎啊？”
　　杨梓华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条件比较差--我这儿连茶叶都没有。”
　　苏教授摆了摆手，笑着道：“我要喝茶，就不会来你这了。你这屋子收拾得还不错，至少，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比有些男生寝室强多了。”
　　杨梓华微微一笑，把门关紧了，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苏教授看着他道：“喔，口气不小！”
　　杨梓华说：“我们的考试都完了，我闲着没事听听歌，放松放松。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您有什么安排没有？”
　　苏教授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说：“还能有什么安排？以前的安排不仅没有一个实现，反倒是南辕北辙。”
　　杨梓华意识到合校方案的事情肯定出了问题，而且很严重，他说：“老师，现在都快放假过年了，工作上的事情可以缓一缓，您辛苦了一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苏教授点点头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啊，可是这两件大事差不多都办砸了，我心不甘啦！”
　　杨梓华一直以为苏教授说的只是合校方案的事情，现在听说还有另外一件大事，他不知道，想问可是又怕导师伤心，于是劝他道：“您太认真啦。其实，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舞台越大，小丑们越猖狂，他们的错误和失误就会越来越多，暴露得也越彻底。所以，我们需要忍耐和等待，机会一定会有的。”
　　苏教授长舒一口气，沉思了半晌说道：“我每次都能在你这儿找到我需要的东西，看来你的经历不少，这与你的年龄不太相称。”
　　杨梓华苦笑一声说：“因为经历，所以懂得珍惜；因为挫折，所以总结和思考。对于男人来说，历练的代价或许很高，但不一定是坏事。”
　　苏教授微笑着点头，问：“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
　　杨梓华回答说：“下个星期，火车票我已经订好了。工作方面，还有最后一次班会，我想跟班上的学生再聊聊天--对了，在回去之前我想请您吃一顿饭，也算是对今年的一个总结，可以吗？”
　　苏教授说：“好--”叹了口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间又过去了一年，有些事情可以了结了，可是有些事情不仅无法了结，更让人难以释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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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孙明哲追求苏兰遇到阻碍的同时，严绍成却加快了进攻的节奏。他以前是经常开着宝马车到学校来找苏兰，发现苏兰并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后，便改乘公交车或地铁，大老远奔波过来只为见她一面。而苏兰每次见到他就匆匆避开，他就追上去和她说话，她不理他，他也不灰心。她的好友都劝她给严绍成一个机会，人家作为成功人士，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要一句话都不搭理。其实苏兰并非有意刁难严绍成：她现在虽然喜欢孙明哲，可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估计和孙明哲不会有结果--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就不顾一切的人，她疼爱父亲，不想伤他的心。即使她不愿为了顺从父亲的意思和杨梓华在一起，但也不会忤逆父亲和孙明哲走到一块。她本来就被这两个男生搅得烦恼丛生，现在又插进一个严绍成，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苏兰自己也明白，严绍成是众多女孩子心中理想的对象：外表俊朗、温文尔雅、事业成功、年轻有为。可是她和他在一起，听他谈小资情调和商场游戏，她除了微笑着点头之外，心里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点反感。
　　她很痛苦：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又要时时提防自己厌恶的人，还要处处避开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想她应该再和严绍成好好谈谈。
　　曾经有两个月，严绍成每天早上七点就准时来到苏兰的楼下，站着等她，然后陪她去上课或者去图书馆。放寒假前的一个周六，他知道她已经没课了，可他仍旧照常等她。苏兰也知道严绍成会过来，她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后透过窗帘的缝隙就能看到斗志昂扬的严绍成对着她的窗口张望。她下了楼，刚出现在楼道口，便看见严绍成微笑着迎了上来。
　　“我已经熟悉你的脚步声了，不管你穿什么鞋子。”严绍成得意地说。
　　苏兰淡淡一笑，严绍成看了心花怒放，说：“你终于笑了--我好久没有看到你的笑容了，看来冬天快要过去，春天就要到来！”
　　苏兰说：“别耍嘴皮子，我们到校外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严绍成连忙点头。
　　严绍成带着苏兰来到一家具有洛可可风格的咖啡厅。两人坐下来后各点了一杯咖啡。
　　严绍成说：“我和你从来没有来过这，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儿来吗？”
　　苏兰摇摇头。
　　“十二年前，我和我的初恋女友--其实不一定算女朋友--在这间咖啡厅相遇，之后又遇见了几次，然后她就移民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苏兰疑惑地问：“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有，当然有。因为你长得像她，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非常像她，我甚至怀疑，你就是她，偷偷从加拿大回来，给我一个惊喜。”
　　苏兰低头微微一笑说：“这也太老土了吧，”顿了顿，接着说，“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难道你不相信我？你应该知道，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以前的那个她是虚无缥缈的，而你是真实的，你就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
　　苏兰摇了摇头，直视着他说：“你眼里的我是你理想的初恋情人，是她的影子，而真实的我不是你眼里的我--你了解我吗？”
　　“我越了解你就越迷恋你，虽然你不是完美的，但我能确定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女孩。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吃法式大餐，喝蓝山咖啡，品路易十三白兰地，戴江诗丹顿手表，听意大利歌剧，周末一起去香港购物和旅游呢？”
　　苏兰微微笑道：“学长，你真的不了解我。我对你说的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我不是你理想的对象。我觉得像你这么好的条件，在深海找一个比我漂亮的女孩根本就没什么难度。而且我现在还在读书，我想认认真真地完成学业，没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你说得并不完全对--吸引男人的是女人的美貌，但能留住男人的，是女人的气质和修养。很明显，并不只是你的美貌吸引了我！我发自内心地喜欢你，你说要完成学业，这个没有关系，我可以等，我有耐心。”
　　苏兰摇着头道：“我刚才说过，你不了解我，你真的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的性格，不清楚我的喜好，也不明白我的择偶条件。我认为，爱情并不完全是靠追求来获得的，对于我而言，如果一个男人适合我，那么即使他没有追求，我都会喜欢他；反之他再怎么追求，我都不会有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严绍成点头，说：“对的，可是你现在并不了解我，怎么就知道我不是适合你的人呢？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你和我互相了解。还有，你刚才说你想以学业为主，那你和孙明哲……”
　　苏兰叹了口气，说：“你别瞎猜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至于以后怎么样，我并不清楚；我和他虽然确立了恋爱关系，可是这种关系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学习。我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孩，我不会玩感情游戏，我的感情只能属于一个人，我现在喜欢他，就不可能再喜欢别人。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应该懂了！”
　　严绍成妒火中烧，可还是笑着说：“我们今天不要说这个了吧，说点开心点的事情。”
　　苏兰斩钉截铁道：“不，我今天和你出来就是专门说这件事的，我不想伤害你，希望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我们还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关系简单点对大家都好，大家都开心嘛。”
　　严绍成默然无语。苏兰看了看手表，说：“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回学校，我先走了。”说完就去埋单，严绍成忙站起身去付账，不过还是让苏兰抢先了。严绍成紧跟着苏兰来到街边，说：“我送你回去。”苏兰说：“大白天的，不需要送。”严绍成坚持要送，苏兰说如果他再坚持她就生气了，严绍成方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