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骤风狂，整整一夜也未降息。时令正是农历三月，歌曲有云，三月的小雨应该是淅淅沥沥的。都说春雨润物无声，此刻听着窗外的声响我却多了份疑心。宁静的夜晚，雨滴一颗颗砸在路面、窗台、雨棚上，特别清脆。一点一滴砸醒了我的睡梦，一度迷离的脑神经反而愈加清晰起来。这场雨搅得我无法入眠。
　　 早上起来，雨依然下得很欢，路面已开始积水。午后时，雨终于停了。孩子说，成天呆在家里太闷，空气也不清新。好久没有回老家了，利用这几日的休息回去看看，也顺便爬爬山。离开老家时，孩子才两岁。对于老家，他断不会有多少记忆，也说不上有多么热爱。他的感情里很多缘于我的故事，当然还有城市未有的山山水水，喧闹之外的宁静。
　　 孩子年幼时，无数次缠着我讲述我童年的故事。每一次都很虔诚，还时不时插上几句。儿时的他，我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就是他生活的中心。我的一切，他都在乎，甚至于急于知晓。
　　 我们村子的背面就是一座小山，小山有个传奇色彩的名字——仙子山。据说与汉川的仙女山曾是王母的金童玉女，触犯了天条被贬下凡尘，因贪恋凡尘的繁华而生根。山名的传说是否有历史的渊源，我们无须考证，也没法考证。小山一直都在我的记忆里，东南的山体一年四季都是裸露的，山上的草皮、刺丛被勤快的村人收拾得很干净。山上有很多可供食用的东西，春天的时候，刺丛嫩嫩的，入口略有酸涩的味道；挖地根，得先认清它的叶子，椭圆的叶子，叶脉泛红，根须剥开嫩白，清甜可口。秋天有野茶果，漫山遍野都是，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野生的茶树上，煞是好看，青的涩、红的甜。山的西北有成片的松树林，四季常青。松针含有厚厚的油渍，很是刺人，干裂的松果，落地的松针都是很好的燃料。用于生火做饭可省时省事，决不会有青烟冒出，熏得眼睛难受流泪。
　　 出村子向东，大约五、六里地就是长河。站在高处远望，长河如玉带一般镶嵌在这片土地上，长河的两岸是稠密的村落。这里是孩子的乐园，孩子于此舞动春天。开阔的地势，滋生了孩子无穷的乐趣。成群的孩子奔跑、追逐，一只只风筝在蓝天翱翔，它系着孩子的欢笑。夏天的时候，小船悠悠，欢笑悠悠，孩子去那摘菱角。河水清澈见底，水草鲜绿，鱼儿在自有游弋。粉红的荷花如少女一般婷婷玉立，微风吹过，一个荷叶的清香送入肺腑。冬季的时候，河床结上了厚厚的冰块，胆大的孩子还会在冰上舞蹈。周末的时候，我们经常去河对岸玩耍。
　　 我就读的中学背后也有山，绵延很远。但比起我家屋后的小山要大不少，也不止两三个山头。山上的松树、杉树俯仰生姿。课余的时候，我们坐在树林里读书，与好友谈经论道。校园的右侧是一大片梨园，春天的时候，满树的梨花如雪花一般洁白耀眼，闭了眼，空气里飘着的都是香甜的味道。记得那时有段经历很特别，一天晚自习后，同班的男生约好去梨园摘梨，黑灯瞎火的，他们在慌乱中一股脑儿摘了不少的梨，回到教室的时候才发现梨还未成熟，特别涩口，只好把梨全部扔进了厕所。第二天，梨园的主人前来声讨，学校下令要彻查此事，弄得学生惶惶不可终日。梨园的主人说“吃点梨没什么打紧，就是别浪费了。”最后，此事才不了了之。不过，从此梨园就变成了禁地。
　　 我与孩子去找寻曾经的小山，通往小山的路被阻隔了，一座大型的炸药库横在我们面前。怎么办？绕道而行吗？得花很长的时间。于是，小心翼翼地顺着围墙根走。路面很滑，几次险些摔倒，好不容易走出了那片泥泞。看看脚下的鞋，已沾满了绛红色的泥土，裤管上也有零星的泥浆。抬头，上就横在了我们面前。如何从最熟悉的地方上山呢？我想仔细观察一番。可是雾很大，能见度太低，十米开外的地方就很难看真切。春天的时候，很少这样起雾的，即或是秋天这样的大雾也很少见。可是，现在这样叫我无法确定此时的位置。我们试探着走了一段距离，右边是墓地，依稀看见几块墓碑，左边是一块香樟的苗圃。我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觉得是异乎寻常的陌生。我担心走错，只能决定打道回府绕道而行了，虽然远但总不至于走错。
　　 绕道走了半天的光景，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路。此时，雾已散去，山的轮廓也逐渐分明起来。一片香樟的苗圃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原来，我们绕道而行居然是做了无用功。孩子笑了：“妈妈，你不是说你以前天天来这儿的吗？怎么你连路都不记得了？”是啊，曾经无数次，你在梦里牵动了我多情的记忆。我怎么忘了？是城市的繁华让我抛弃了你，还是你的改变让我认不出你了？！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吧。
　　 我再次说起儿时的记忆，看看孩子，全然是一副迁就的表情。目光游离，懒洋洋的、不咸不淡地接上两句算是应和我的热情。我忽然明白，我曾经的世界，他无从经历，也无从感知。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遥远而荒诞的梦，与他无关。日渐长大的他，有了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经历，漠视我的世界也不足为奇。
　　 那山、那水，养育了我、滋润了我，山水的灵性温润了我细腻敏感的心灵。那山、那水、那故乡，曾经与我相依相伴，她见证了我青葱的岁月。我爱她，因为这里曾镌刻了我的青春，流淌了我多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