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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戏窝子轶事


作者:至水一凡 举人,3423.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93发表时间:2013-04-17 10:33:03

戏窝子轶事
   楔子
   首阳县是西北五省以秦腔人才辈出而闻名的文化大县,更是以好兴唱戏出了名。三五个村子就有一个剧团,几乎每个村民小组都有一个自乐班。好戏的程度那是端着饭碗就着秦腔吃得。黑天白昼的野地里你都能听见有人吼秦腔的声音。所以人们也称首阳为“戏窝子”。从正月到腊月,一年四季都有过庙会的堡子,过庙会必然要唱戏,不然整个堡子的人走出去都会脸上无光,更怕人说:“你堡子过会不唱戏得是挨不起?”所以就是累断腰杆子挣钱也要把面子撑起来,不能落下“挨不起”这个话把,让人家笑话。就这豪爽的性格也落下了“二杆子”、“楞娃”的名声。其实首阳的“二杆子”“楞娃”那也是和秦腔一样名扬西北五省的,这个人称“戏窝子”的地方,也有许多动人的故事呢!
   (一)
   袁德仁原是退休回来告老还乡的退休干部。大概是闲的心慌,去年农历四月初一地母娘娘诞辰庙会的时候,请了首阳县头牌正旦凌红裳的剧团在堡子里唱了三天四晚的大戏,花了多半年的薪水捞了个庙会会首这个位子,想必是有官瘾呢。气的原先的会首桂三老汉逢人便说:“这我儿有钱,你看他烧得、张得。”张二叔家的小狗对他说:“桂三叔,人家当上比你强,唱戏不收钱,大伙有戏看,你当上光能干指头蘸呢,还是趁早收势吧。”“说你娘的脚呢,狗日的小狗。”桂三老汉骂骂咧咧的走了。
   时间这个龟儿子一刻都不慢,这袁德仁当上会首不知不觉快一年了。这不,四月初一地母娘娘的寿诞一转眼就快到了。今年春暖,干了一个冬天,又干了一个春天,在临近五一节才落下一场痛雨。快小满节气了。渭河平原的洋槐树花才雪英般的开了,缤纷的花朵一串挤着一串,香甜的味道淹没了渭河畔的角角落落。麦子正在吐穗扬花,油菜籽已经结荚,那绿色的长荚正在膨胀,里面的籽粒正在成熟。燕子像个精灵似得在麦田上飞过。
   吃过早饭,踏着湿漉漉的清新,桂三老汉走出门了。看着这绿色的田野,自言自语的说:“这雨下得真是值钱多了,好雨知时节,还是老天怜惜人。”
   “是啊,三哥这雨下得好。早饭吃了?”牛老汉搭腔过来,“三哥今儿个几?”
   “你傻了是咋的?你不听昨晚中堡子的花炮放的震天响呢,人家二十八会,二十五晚上就挂灯了,你说今儿个几?”桂三老汉反问道。
   “可介二十六了啊。三哥,这好的天气天刚下了雨,走看戏走。”牛老汉说
   “我哪有你清闲,闲转着还有票票呢。我一个农民,一地的活路还等我做呢。”
   “如今那点钱能弄个啥?谁不知道你儿子每月一万多,你假啥呢?攒钱得是给你买水晶石棺材呢?地里繎得也弄不成啥,走,看戏去,上午我请客,戏台子底下想吃啥喋啥,紧饱,我掏钱!”
   “能舍得?说话不算数是地上爬的。”
   “只要你去,谁骗你是王八!”牛老汉发起誓来。
   “那行么。叫我给你嫂子说一声。”桂三老汉朝屋里喊道,“芬他娘,我看戏去了,晌午不回来吃饭了,有老牛请客呢。”
   还没等老婆回应,两个老汉便朝村南边的堡子走了。
   (二)
   早上起来,袁德仁的老婆打开门楼的门,正要把洗脸水泼到街上,突然发现门侧围了很多人在看墙上的广告。
   “红霞他妈,看啥呢?”袁德仁老婆问其中的一个女人。
   “你不知道?”那女人反问道。
   “不知道。”袁德仁老婆糊涂了。
   “你们家今年又给地母娘娘唱戏呀!你不知道?”
   “啊!……”袁德仁老婆手里的洗脸盆子咣当一声掉在水泥地上扭身向家里跑去,差点被门槛勾得趴在地上。
   “你个死鬼,你给我出来!”袁德仁老婆气急败坏的喊道。
   “你得是有疯病呢,大清早的吼啥呢?”袁德仁一边猫着腰勾鞋子一边骂着走了出来。看着老婆气歪的脸问道“是谁把你馍边给掰了?”
   “看把你张狂的,当个烂怂会首不知道你姓袁了。我问你得是发烧把脑子烧瞎了?”说着伸手去袁德仁的头。
   “骚情啥呢?我看你犯病了。”
   “我病了,我看你才病了。羞你先人呢,白杨林子能给地母娘娘唱戏的人多得是,就你能行,去年花了近三万给你先人争光了,今年你又要折腾。”
   “咋回事嘛?”袁德仁纳闷的问。
   “咋会事?你到门口看看去!”
   袁德仁勒好裤带来到门口,人越围越多。看见袁德仁出来,很多人都以不同的辈分喊开了:“德仁,这积德行善的事就数你了!”说着给袁德仁竖起了大拇指。“德仁叔,你拿工资,钱多得花不完,唱戏好啊!”
   桂三老汉挤在人群里正乐得冷笑呢,被牛老汉在背后拉了一把,俩人溜出了人群。趁往回走的时候,袁德仁才看完贴在门侧的写在黄表纸上着:
   海报
   为庆祝地母娘娘四月初一诞辰之喜,我袁德仁出资特邀凌红裳剧团唱大戏三天,以谢天降甘霖,地母厚恩。望乡友相互转告。
   袁德仁
   农历三月二十七日
   袁德仁看完海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谁干的?揍我的沟子呢。他习惯性的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伸上来摸着自己的下巴,抬头往人群里扫去。这时,正往回走的桂三老汉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相撞,桂三老汉奇怪的神情看了他一眼急忙回过头去走了。袁德仁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老婆的骂是挨定了,可这事咋收场呢?袁德仁溜回屋子,又钻到被窝里了。老婆做好了早饭,怎么喊,他也不起来,骂也不吭声。无奈之下,老婆打电话让他儿子回来......
   (三)
   袁德仁这些年引以为豪的就是他的儿子了。首阳县某局袁局长,那可是个大权在握的人物,在这首阳县里谁见了不陪个笑脸?袁局长做起官来那也是得心应手,一颗印把子耍的风生水起,本人也真是首阳这海里的游龙了。见人和善,说话和气,一张微笑的面孔是既得官运又得人心。
   儿子接了电话没敢停就回来了。反正是局长,人闲着的时候,官也闲着,车也闲着,正好利用一下,人问起也算是考察民情。
   “爸,你咋啦?”儿子笑眯眯地问。这笑容都成了儿子的职业习惯了。
   “你爸个烧包,钱跳呢。今年又要给娘娘唱戏呢!”老婆怒气冲冲地说。
   “妈,你甭生气了。”儿子还是笑眯眯的“这是好事,我支持。”
   “啊......”看着儿子,袁德仁老婆一脸的迷糊。
   “妈,你去忙吧,今天撕软面,我可很久没吃你做的浆水面了。”儿子边说着把他妈搀扶了出去。
   炕上的袁德仁见老婆出去了,才一骨碌从被窝爬出来。
   “秉义,给爸泡杯醴茶。”
   一会儿,儿子笑眯眯的端着茶杯进来,递到他手上。
   “儿子,爸着了人家的道了。”袁德仁神秘的对儿子说。
   “咋回事?”
   “爸做这个会首真是鬼迷心窍了,今早起来,人家给咱家门口贴了海报说咱家今年又给地母娘娘唱戏哩,这是给爸下套了。你看这事咋办呀?”袁德仁说着垂下了头。
   “就这事?。”儿子问。
   “这还不是事啊?去年都花了爸近三万呢。那可是半年的退休费,你妈都恨死了。”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让明礼想办法,到时候当好你的会长,看戏行了。”
   “就这么简单?”袁德仁有些狐疑。
   “就这么简单!明礼那儿我给他说。你不操心了。你把庙会的几个头召集一下,就给他们说唱戏的钱不用给大家摊了,只要大家听你的就行。”
   “哎。”袁德仁还是不放心但儿子官大,能这么说,肯定行,也就不言传了,心还是悬着。
   儿子吃过浆水面,给他妈手里塞了五百块钱说:“妈,今天走的急,我口袋就这些钱,你拿着给你和我爸留着,买些好吃的,把身体保养好。”
   “不用钱,再说了你爸还有工资呢,钱你就甭管了,只要你爸不折腾,妈就能多活两年。”
   “我爸的事,你就甭管了,我都说好了。把自己照看好!我走了。”正说着儿子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儿子招了手,打开车门上车走了,袁德仁和老婆的脖子伸了半天才返回家……
   (四)
   庙委会是村里的第三套领导班子,有时这个班子的号召力比村委会还大。这些人离神仙近,谁不怕神仙?但袁德仁的班子也是在村支部和村委会的大力支持下工作的。庙会的事情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用村长明礼的话说:这事既是提高村上的知名度和实力的一次活广告,也是活跃农村文化生活的一次机遇,全村上下要坚定不移,大力支持。从另一个角度支持了庙会的工作,也就支持了袁局长的工作,支持了首阳县人民政府的工作。在村支部、村委会和庙委会三级领导下,庙会的海报,从纸张上、从白杨林子人的嘴上四散开去。
   吃晚饭的时候,袁德仁边吃边看着首阳电视台的秦腔节目。庙会的事情在村长明礼的安排下基本就绪。明礼已经打电话给凌红裳剧团把戏定了下来。明日搭台,明晚挂灯。心安下来了,看着电视,听着戏,袁德仁的心里乐滋滋的。放下碗,跟电视里的唱腔哼了起来。正哼得起兴,突然插播广告扫了老汉的兴。“把它家的。”老婆收拾着碗筷。袁德仁趁着这个空子,上茅房去了。正提裤子呢,就听老婆喊:“他爸、他爸,快来……”
   “又咋咧?”袁德仁提着裤子跑了进来。
   “快看,电视正播咱庙会的事呢。”
   “啊!在哪?”
   “电视上刚放呢。”
   只见电视屏幕上还有大会办公室和日期的字样,把个袁德仁后悔的恨不得把那泡尿揽回来。“把他家的,迟不尿早不尿,关键时候尿来了,真是……”
   “看把你急死了,一会还有广告哩。”老婆用筷子摁了一下他的头说。
   半个小时后的广告,袁德仁是背诵般的记在心里了。他突然觉得播广告的女播音员的声音是那么甜美,在对着甜美声音的回味中,他也香甜的睡去了。
   (五)
   “德仁伯,你咋还睡呢,能睡住么?赶紧起来,这么大的事你也能睡住。我明礼哥叫你呢。”正做梦呢,福佑在窗外喊开了。
   “喊我做啥呢?”
   “唉,你是会首,给你过事呢啥事都要你坐点子哩,赶紧走吧。”福佑催促道。
   袁德仁急忙爬起来,抹了把脸,便急急忙忙跟着福佑往外走。
   “眼镜、眼镜……”老婆喊着追过来把眼镜递给他。
   庙会的办公室设在村小学的门房里。看门的是明礼他五爸茂才老汉。门房共三间。里边的一间,住着明礼他五爸,另外两间原来开了个小卖部,后来政策不允许,关了。现在闲着地方也宽敞,打着村委会的旗号,明礼就把学校的王校长拿下了,临时借用做了大会办公室。从学校借了桌子、椅子和凳子,顺势把王校长的饮水机都搬来了。戏台就搭在学校操场,给神唱戏呢,谁敢挡?
   袁德仁从庙门口过时看见几个年轻人在用白灰撒线呢,走进学校,操场上已经被白线圈成一个个方块,他不明白弄这些是什么意思?看到学校门房上挂了块黄纸写的:白杨林子村庙会组委会的牌子,就进去了。明礼正和小学的王校长说话。看见他进来,俩人都站起来说:“叔,你来了。”
   “来了,叔问你,叫人撒那些白线做啥呢?”
   “有用呢,叔,你一会儿就明白了。”
   正说着呢,明礼的手机响了。
   “喂,你找谁?”
   “……”
   “是我,是我。”
   “……”
   “那行啊,热烈欢迎,热烈欢迎。”
   “……”
   “哦,咱可是个穷村子,唱戏不容易,也是为了活跃城乡文化生活嘛,还要贵公司大力支持。”
   “……”
   “嗯,嗯,行咱们见面谈,对你们大公司支持农村文化生活,也是功德事情啊。”
   “……”
   “好,我一会儿和村支部、村委会成员到村口欢迎你们!再见。”
   刚挂了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一番对话,连续四五次,袁德仁看插不上嘴正准备出去转转,福佑领了一群人进来了。
   “村长哥,这些人来办摊位哩。”
   明礼手一扬,福佑就知道了。
   “三天每个摊位收五十元,交了钱就给你们安排摊位。”
   “这么贵,周围那个村子唱戏有这规定呢?”有几个人争辩着说。
   “那也行,不交钱的就等两天摆。”显然这些明礼已经安排好了。
   有两个人退了出去,其余的为了有个好摊位都交钱了,福佑边收钱边开收据。然后带他们出去安排摊位了。袁德仁这才明白了撒白线的意思了。
   “叔,你去吃早饭吧。”还没等袁德仁开口,明礼先说话了。
   “收这钱怕......”袁德仁心有余悸地说。
   “叔,你甭管,放心吃饭去吧。”明礼把袁德仁从门里搀出来。
   袁德仁来到庙前,刚才交钱的两个人在大门两边撑起了两个香火摊子。进门他的两个副手在庙门口撑了两张桌子,弄了黄纸正写着布施榜呢。
   “会长来了,来坐这。”两个副手站起来给他让座。“你还没吃吧,我给你端饭去。”
   一个副手去了厨房,从里面端出一碗稀饭和一个碟子,里边是咸菜和两个蒸馍“快吃吧,一会儿人多了就忙和了。”
   “就是,夜个黑电视把咱庙会的事都做广告了。多亏你有个好儿子,给了咱白杨林子多大的面子。庙会做广告,在咱首阳县可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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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编辑了这么长时间的小说,这是其中让人满意的一篇小说。小说全都是用关中的方言写成,读起来有韵有致:“如今那点钱能弄个啥?谁不知道你儿子每月一万多,你假啥呢?攒钱得是给你买水晶石棺材呢?地里繎得也弄不成啥,走,看戏去,上午我请客,戏台子底下想吃啥喋啥,紧饱,我掏钱!”“是谁把你馍边给掰了?”“看把你张狂的,当个烂怂会首不知道你姓袁了。我问你得是发烧把脑子烧瞎了?”这些纯纯正正的关中话,读起来就像浓厚的酱汁,让人满口生津的。小说的故事也很好,现在很多地方乡村都办庙会,开始都是村人自己掏钱,钱没有少花,效果却不好,现在由年轻人用市场方式去经营,反而红红火火的。欣赏。【编辑:兰陵美酒】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4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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