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茶韵独上高楼】
　　 ——书画家董水荣印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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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有嘉木，董水荣也。
　　 水荣八尺不足。形貌昳丽。俊秀儒雅虽不及齐国谋士邹忌，舞文弄墨却不逊色于潘安。水荣来自福建，闽人。闽人是漂一族，永远在路上，这个传统而时尚的概念给了闽人永不停息的注解。
　　 初识水荣，在2009年，他作为青年才俊被引进到吴江书画院的第一天。暮色渐近，他和一个朋友在吴江日报社门外徘徊，有些许倦怠，兴致却不减。马哥的标致车落在他眼前，很快，至旺山，他和苏州书法圈朋友围坐一起，饮酒，尽展疏狂于樽杯。
　　 茶酒不分家，请允许我先介绍他的酒量。QQ空间里他坦言“然酒量一般，欲恨平生不能痛饮三百杯，仿佛古今英雄，为如此方骋心怀”。遇好友知己同道中人，他乘兴把盏，尽得欢颜。记得碧波荡漾的肖甸湖畔，十八灶旁，我和水荣等南吴门书社诸君意趣相投，酣畅痛饮，水荣显出豪气干云的裂帛之势，创下了一斤白酒的量。而我则在吴宫十二年陈黄酒的青花瓷瓶间，走入了瑶台仙境。围坐的十八人状态俱佳，无人倒睡或者风雅皆失。十八灶，带着浓郁的民间情怀和文人的率性姿态，成就了水荣酒量的制高点——
　　 打住，谈起喝酒，眉飞色舞。然水荣空间里曾对自己下过两次戒酒令，“虽属不惑，但亦有积习难改。譬如饮酒，是夜酒醒，反思深切。”两次戒酒令哪足算啊，依我看，要三次、四次、直至八次，方可郑重其事下定决心。
　　 我亦喜欢水荣坐在红豆杉茶海旁，为我们泡功夫茶。他微眯着眼，闲雅熟识地完成着茶道的每一个流程，烫杯温壶、马龙入宫、凤凰三点头、春风拂面、闻香品茗……我们三五人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心安理得地享受水荣递过来的金骏眉红茶一盏，轻押一口，山川灵秀喷薄而来。双阳说得是，人喝茶的境界，上去了就下不来。水荣把我们的嘴养叼了，若不是福建武夷山的岩茶、红茶、铁观音，很难令我们陶然。凉风，圆月，墨香，琴声，水荣端坐，脸色因酒意成酡红，水流茶盏兼成一气，无半点凝滞，如笔下的书画晕染有致。我们清谈，从魏晋风度谈到当下流行书风，从青草滩说到长汀文学评论家谢有顺，又从文化馆男女风流趣事游走到明年三月三雅集……初无定质，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总是会聊到月西沉、意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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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荣常念叨他的家乡，长汀叶屋，一个美丽的山村。山村孩子常在山里转悠，触目所见的是青山绿树。树的每一种姿态，每一个孤独的念想，每一阵松涛的问候，抵达到少年的内心，就成了生命深处最自然的歌吟。旁逸斜出、藤萝摇曳、老枝虬干、静松声远，无论是哪一种情状，他都了然于胸。山林间回想着天地无声的呼唤，水荣沉浸在大自然野性的丰茂之中，创作的灵感也奔涌而至。
　　 徐徐展开水荣的国画册页，宁谧、疏朗的画面质感，直接传达出画家内心的憧憬。文人雅士观瀑或聆听松风；隐士在竹林下静待朋友来访，湖上秋风，潮落门前，篱笆桑枝外，无不显现出画家对恬淡隐逸山林生活的向往，以及淡淡的惆怅与怀乡感。
　　 “生存的急迫和焦虑带来一张张匆忙麻木的面孔，不知道在那样面孔的身体里，除了对名利的疯狂追逐，是否还留有一点时间对珍贵东西的失落进行偶尔打捞，是否还留有一点空间可以温情的抗拒或冲淡什么。只有山水与山林会让我心里充溢着更新鲜更深刻的感动和疼痛。”十分惊诧于水荣的随笔，他像一位诗人，有着敏感的神经和疼痛之心，他领略了树的孤独，默想着那一抹黄色的忧伤，树仿佛就是他自己，他自己也成了一棵树，在画面上孑孓独立、望远憔悴。
　　 这组写意山水画是水荣近期完成的作品，或许是他有意要跳脱传统文人画的技法和布局，一丘一壑、一草一木中他融入了更多自我的风格。这些山石林木成了人情、人格、人性的化身，这不仅使得传统山水的笔墨言语在新的语境下焕发出光彩，还更富有情思，更有一份高昂的人生意志。
　　 水荣在画面上常落款“叶屋山人”。一叶，一屋，一山，一人，极尽禅意。设想水荣在城市高楼的一隅派铺开笔墨，尘埃散去、喧嚣遁去，妻儿也已熟睡，窄小的空间惟剩了这恍若自天边流泻而下的阵阵神远。
　　 “绘画在于我，也许还只是起步，但我自信会比书法走得更远。在追求清雅的意境中，我会渗透一些雄浑的元素来使之气韵磅礴。”水荣抿嘴笑了，他嗓音中有些许颤动的尖音，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述的坚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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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水荣有作家梦。偏偏上了美术专业。交作品时，老师却对他的落款大加赞赏，夸奖他的字写得不错。于是在一番鼓励声中习字，结婚成家后，正式结缘书法，与长汀“弄墨潭”志同道合者挥洒淋漓。书法家李双阳慧眼识英雄，将其牵引至太湖之滨、垂虹桥下。杨柳依依，芳草萋萋，水荣担任吴江市书画院副院长、南吴门书社秘书长后越发勤勉。他推崇艺术个性，行草书中往往流露中奔放、不拘小节的真情，结构沉着，点画飞扬，颇有颜真卿雄浑醇厚风范。
　　 水荣大学自考时的导师朱以撒，既是福建书法名家，又是散文名家。我常在《散文》杂志读到朱先生的美文。文字很耐嚼，充满书卷气，它铺衍了传统的慢生活，尤其凸显了心灵不受边缘生活干扰的单纯。今年我有幸在胥江运河边见朱先生，其温润内敛，谦和淡定。水荣也忆起当年朱先生对他说得一句话“每月写一篇书法评论”。农村出来的孩子，若想在评论上有所成就，其艰难程度大于他人，朱先生的话虽朴素平实，却实实在在劝勉了水荣在创作同时勤于思考，去系统关注当代书家，从而在书法理论上搭建自己的体系。
　　 闽人执着，不轻言放弃，灯昏月暗，仍在伏案，在阅读与研究中探索当代书法的成因。2011年，水荣在《书法家》开辟专栏，连续发了11篇书评，将苏州当代青年书家作了较为全面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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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墨茶韵，是水荣的QQ签名。
　　 择水而居，是闽人漂一族的生活常态。水荣的人生意趣和追求亦是在水间徘徊。能够想像水荣在吴江县城来去匆匆，接送孩子、办公室处理日常事务、创作、带学生、偶尔应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孤独隐忍的，他扛住了生活的苦难，把爱和欢笑留给了妻儿。
　　 “八月，我的喉炎，让我觉得黑夜如白天一样长。妻子的手术，让我来回于医院与家庭奔波。
　　 八月，母亲和我兄妹三人聚集在我吴江的家园，过了一阵热闹生活。
　　 八月已过，九月已是秋天。这是我最欢喜的一个季节。”
　　 他忍不住在QQ空间里吐露了内心的情绪，敏于行而讷于言的水荣，在最欢喜的季节里又看到了金灿灿的光华。我喜欢读这样的空间日志，不矫情，不虚夸，但有平凡的真实和感动。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水荣是有抱负的，他要成大事业，做大学问，所以摈弃了虚浮的妄念，只沉浸在晶莹的艺术境界里。高处不胜寒，独自面对茫茫天涯，他与旷古的沉默展开了一场又一场心灵上的对话。
　　 回到酒吧，酒也是三点水。水荣在高楼上坐久了，便推窗出户，和文朋诗侣放浪形骸、纵情达旦，于是便衍生了开篇十八灶动人一幕。
　　
　　 【一首诗，一曲词，一片浓墨】
　　 ——书法家张六弢小记
　　
　　 或许我偏爱诗词，用文学的意像来诠释书法家张六弢。
　　 或许张六弢身上的文人气甚重，率性、风骨、张扬、俊逸，使人不得不把岁月推回到那个天趣横溢的时代。
　　 又或许文学与书法同源，一出生，她们就是孪生姐妹，讲究韵味、讲究唯美，讲究留白，讲究听命于内心的节奏感。
　　 闲话少说。第一次见六弢，是在乍雨乍晴花自落的春天。宜兴竹海，一群文人，借着花事，张罗着喝酒。酒真是个好东西，第一个酿酒师是谁？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它能使旧知再次倾诉衷肠，能使新友相见恨晚，能使才情得到发挥，能使欢娱极致，使天下氤氲溶溶。举杯，投箸，那般蕴藉，那般妥帖，还有其他什么可以比拟？
　　 六弢的名字早就听苏州的书家说起，只不过还是有点小意外。太过帅气清逸，一点不似66年出生的人，倒像宋初的晏殊。晏殊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情韵是相似的，闲逸温婉的环境，写出来的词秀洁典雅，天然一段风流相。六弢白净，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双眼皮，戴副眼镜，酒窝落单，据他说有不对称之美。那晚，酒喝多了，说得都是酒话，也没时间看书法，即使看，大概也只觉得满纸烟云。幸亏回苏州后写了《提月·温壶》一文，有文字为证：
　　 “书法家张六弢，初见，气韵潇洒，落拓不羁，然自有文人清骨。饭桌上，他留了一句经典的话：“外表儒雅，内心也曾狂野过”。《2046》上海书展中，显其海派的孤高。酒后一群人涌入六弢工作室，惟恍惟惚，其中有象；又似宝玉在太虚幻境闪转腾挪，忘了浩浩红尘之劫。”
　　 我再次确认下，六弢留给我的第一面是宋初令词的感觉，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闲雅，是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的情思。
　　 第二次见面，盛夏，高柳乱蝉嘶。这一次定定心心，先到“氿空间”工作室入座。一踏进门口，我是有点小惊吓，上次酒喝多了所见之景是一片混沌朦胧相，没想到“氿空间”布置如此纯粹、性情。朱红底色展板，大面积空间割裂。陶罐、瓷瓶，紫砂壶，欧美经典曲目的CD，落地书柜、屏风、砚台、一川碎石大如斗的狂草、灵动疏朗的小楷。摆件参差错落有致，呈现出中西合璧的语境。。
　　 “坐吧，喝壶阳羡茶。”书家们谈书论道时，我穿梭在“氿空间”里回味良久。“氿”,宜兴学者考证，解释为泉水从山的侧面流出，久而久之，此处就成了泉水汇集之地。那积聚了天地多少之灵气！真正让人艳羡不已。
　　 且看六弢在《关于氿空间》里的诠释“氿空间素身自处，琴瑟相合。香茗清茶，悠然与喧嚣红尘以外；往来谈笑，时怀多愁善感之心。”
　　 暂且容我在氿空间里做个南柯一梦吧！梦见书生在挥毫泼墨，那凝霜的芦花眺望着江心洲上的芳草；梦见洛阳纸贵，全城老少奔走相告；梦见在流淌着音乐的草坡上放声歌唱，菡萏花开，舒展自若；梦见新丰美酒，或者红泥小火炉，书中无日历，寒尽不知年。
　　 细细走，慢慢品，六弢的书法浑然展开。竟不由联想到唐代诗人李贺，这个鬼才，招招不按常规走，完全打破汉字排列的方式，独步舞台，诗风奇崛、诡异。六弢也是，打破平衡，步步见险，字字求怪，他完全是在自由畅达地玩，在享受书法的极度狂欢，在盛大和美妙的意象中腾挪跌宕。昆仑玉碎凤凰叫。他从摇滚中吸纳动态、节奏元素，从本真的生活中释放自我最纯真率性的赤子心。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性喜自在的六弢，是快乐的信徒，于己于人，完全听命于内心的召唤。转益多师是汝师，他广泛吸收六朝汉魏的碑帖，以碑为舟，以帖为桨，轻松自若地遨游，又因对明清浪漫主义书风的眷恋，他的作品中不时显露出王铎雄劲奇肆的笔力、赵子谦婉转流丽的舒展。
　　 当夜，纵酒、酣唱。六弢唱谭咏麟的老歌，声声流光溢彩，与美酒会注一处，晕乎乎理不出头绪来了。琉璃钟，琥珀浓；再添皓齿歌、细腰舞。活脱脱是李贺和六弢两位才子的较量，不知谁更有瑰丽幻象？谁更有豪宕气魄？
　　 再次谋面，立冬，无一点寒意，却是有秋水无痕的爽洁。姑苏李公堤老东吴，三五好友，小酌。慢慢喝，续续聊。聊六弢当初年少时对电视书法的迷恋，把自己关在房间一练就不知晨昏；也聊在影剧院工作时如何将夫人小戴的芳心俘虏，在小戴眼里，六弢不仅是个文艺青年，而且是个英雄，是个撑直腰杆说真话的英雄。别看平时笑嘻嘻笑嘻嘻，酒窝漾得比太湖水还旖旎，但论起事来钉是钉、铆是铆，毫不含糊。
　　 宜兴好地方啊，我无端感慨了，姑苏当然能跟它比，但姑苏也有不及它的所住。一座不大的城市，文风鼎盛，气场宏大，这是千百年来的历史文化孕育。作为书协的主席，说些真话，倒是非常应该的了，如何坚持自己的个性，如何引领青年书家正确走向，六弢在这些问题上极具原则性。虽放浪形骸、语惊四座，但句句都是循着艺术发展的筋骨和脉络。
　　 湖面清冽，人间烟火纷繁，李公堤火树银花，数不尽画舫笙歌。若要再打比方，那六弢就是元曲大师关汉卿，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不管六弢愿意不愿意，我已经这样设喻了。好了，就此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