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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年


作者:shanshan198269 童生,690.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75发表时间:2009-02-20 21:21:36

1.父爱
  
   城市的建设日新月异。秋民回来不久,胡同就要拆建。秋民和秋香得到政府一笔不少的补偿,还有建成后临街的两个铺面。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好运气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并且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他从胡同里把兰琴带回家。秋香拿到补偿款的那天,笑了。笑得不能停下。她见到许多毛泽东的头像。她第一次发现她爱上毛泽东。爱上他的头像。
  
   丛琛坐在秋民的肩膀上,像她见过许多小孩坐在他们父亲肩上一样。父亲的手很有力,他扶着丛琛的身体,在风中打着转。风一阵阵地吹进她的脖子,她觉得天空离她很近很近。
  
   丛琛迎接她来到世界的第七个生日。她发现自己真正像一个孩子。母亲与她的对话开始产生变化。她已经不需要她们之间成人般的对话。她开始产生母亲温暖的雏形。兰琴会对丛琛说:“今天,你犯了错。不应该这样做。”而不会是那样对她说:“丛琛。你错了吗?还是我错了?”她会明确地指导她,而不是询问她。她发现母亲眼睛明朗的光芒。
  
   秋民对丛琛说:“你想要什么?不管是什么,爸爸都会答应你。”
  
   丛琛回答:“我想照相。照一张有我,有秋香,有兰琴,还有秋民的相片。然后放在我和兰琴的房子里。那么晚上,兰琴也会见到你。”秋民摸着丛琛的头发,对她说:“秋民答应丛琛,一定会在你十岁生日那天,住进比兰琴房子更大,更宽敞的房子。”丛琛望着秋民自信扬扬的脸。或许监狱的生活没有打败这个男人的斗志,反而在某个程度上激发这个男子的潜力。她见到他眼睛里的野心,想要征服这个世界的强烈欲望。还有他眼底对她,对兰琴深深的爱。
  
   秋香说过,因为兰琴喜欢吃新鲜的花生。这个男人会不辞辛苦,在产花生的季节,隔三岔五地下乡去买。丛琛抱住父亲,他很年轻。二十七岁的男子,年轻得脸上根本没有皱纹,而他的心确不是普通男子到达的深度。他身上的热气传送到丛琛的心里。第一次她觉得这个即将来临的冬天不再冷。她见到电影院对面有着露天阳台的楼房,她隐隐感知,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住进这样的房子里面,在阳台上练习乒乓球或者像干部的孩子那样学弹钢琴。
  
   秋民带着丛琛去电影院旁边的影楼照相。柜台后有一名少年,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片幽深的海域。表面有温暖湿润的东西生成,显得忧郁。
  
   他见到秋民,眼睛一闪而过某些丛琛当时说不上来的感觉。他的手指很白,有些透明。他开好票递给秋民。然后带些不确定地问秋民:“你是秋民哥!北街胡同的秋民哥?”秋民望着他的小脸,望着他满脸的希冀。秋民点下头。
  
   “我是陆军。跟在你和大头哥后面的陆军呀。”
  
   秋民一听,渐渐退色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他爽朗地笑:“你是小军呀。长这么大了,难怪眼熟得很。怎么现在成摄影师了。真不错!”
  
   陆军笑开来,露出像大大那样的梨涡。雪白的牙齿闪着光,他的忧郁在瞬间散开,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丛琛第一次见到可以把阳光与忧郁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结合如此完美的男孩。
  
   陆军。丛琛记住了他的名字。
  
   秋民面对镜头的时候有些拘谨。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面目的表情。他的脸总是让别人看不真切,暧昧且迷离。他把丛琛高高举起,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在笑,露出完美刚毅的下巴。丛琛不会这样放过秋民,她照许多的相片,然后觉得不够,把陆军从相馆里借出来,去野外拍照。大片大片的菊花在风中摇摆,枯黄的草儿,飘扬的柳枝,还有清澈见底的小河。寺庙的后面阁楼可以瞧见江南最细仔的景色。小桥流水,烟雨人家。大师级人物的山水画在这里定格成真实的画面。丛琛吸气,她觉得眼睛有些疼,秋民开心的笑,在阳光下没有任何的阴影,她知道他是快乐的。她希望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能够快乐。
  
   秋民从雁城一个朋友那里买来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是改良的。它的支架是橙黄色的,有些地方还包裹着柔软的海绵。后面的背座很矮,整个自行车都很小,很别致。像照相馆的道具,不过这个能骑能走,两个轮子比一般的自行车要宽,上面还有些防滑的小刺。
  
   “丛琛。喜欢吗?”她从来没有见到这么漂亮的单车,在这个小城里,从来没有过的漂亮单车。虚荣心悄悄在丛琛的心里升起。她望着秋民帅气的脸,笑开来。他拍拍她的脸,“来,爸爸教你骑单车。”
  
   七岁那年,丛琛学会骑单车。秋民舒心地笑起来。他把单车推入草丛,然后示意丛琛睡在他的大腿上,他从草丛里扯出一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蓝天白云,轻风拂面。他轻轻哼起童谣,丛琛睡去。
  
   秋民说:“丛琛。六年,你是怎样地长大?恩,有不有人欺侮你?没有父亲,心里会不会难过。爸爸答应你,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丛琛在梦里说:“秋民。丛琛就那样长大。秋香说,有一滴露水就会养活一株草。我天生是草,生命顽强。没有人欺侮我,因为我很渺小。”
  
   霹雳叭啦的鞭炮声震得耳朵发麻。大年初一,丛琛被近距离的鞭子声惊醒。听见外面传来男人粗犷的声音。一片喧哗。丛琛起床,发现家门外站满着年轻的男女。他们手里提着许多东西,簇拥地走进房间。这些人,她以前没有见过。他们见到丛琛,裂开嘴巴笑着。有些还会亲切地捏捏她的小脸,然后往她的怀里塞进一个红包。兰琴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红通通的,像一只大苹果。秋民过来拥抱她,亲她的脸颊,又引来一阵哄闹。
  
   这些都是秋民的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出事以后,他们都去了外地。听说他出狱了,在他回来后的第一个春节从全国各地跑回来。他们都很年轻,丛琛有些不明白他们的友谊,一个朋友值得他们大费周章吗?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害怕。丛琛知道秋民身上有一种魔力,甚至有人愿意为他肝胆涂地。
  
   秋香很开心,她仿佛回到当初在胡同里的生活。大清早胡同里,差不多大的孩子倾巢而出,聚在一起游戏或者高谈阔论。
  
   热闹的早餐后,秋民带丛琛出去放鞭子。除了冲天炮,彩虹筒,他们还带着自己做的雷鸣。用手一拉,就往外扔,然后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刺得耳朵生痛。有时候,他们会故意使坏,丢在大姑娘的脚边。突然的轰鸣,吓得姑娘花容失色,胆小的姑娘还会哭泣。丛琛不喜欢这样。她非常不喜欢他们可恶的恶作剧。
  
   “秋民。你还没有长大吗?为什么玩这样的游戏?”丛琛扯着秋民的衣角。他回过头来望着丛琛紧皱的眉头,他的心趔趄一下。他见到她眼底的固执和升起的正义。良久,他笑了。他发现他的孩子正在以她的方式纠正着他们某些行为。原来,孩子的心非常透明,可以达到治疗的作用。他大手一挥,对他的兄弟发着号司令。他们“嘻哈”了一下,便不再使用手中的武器。
  
   这年的冬天,蓝城下起了雪。是丛琛第一次见到雪。秋民给她买了可爱的红手套,她伸出手接着雪花。雪花如起舞的棉絮,飘呀飘,然后飘在她的手心里。她看见它们透明的边沿,闪着点点细碎的光,然后慢慢融化,慢慢变成水珠,慢慢变得虚无。丛琛想起那个下午,她见到的男孩,他的脸颊很白。虽然因为运动他的脸颊有着红润,可是也掩不住他病态的苍白。
  
   她打开她的怀包,里面装着一只黄色的球,上面的名字渐渐模糊。望着雪花,丛琛觉得心痛。
  
   秋民合上丛琛的怀包。抱着她来到这个城市最高处。开始堆雪人。秋民说:“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是想见见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然后没有受到污染就已经离开。在最冷天离开,可以见到最美的雪花。”丛琛掉下一颗泪。然后她把球镶进雪人的胸膛。他是一个完整的人。有头,有四肢,还有心脏。秋民抱着丛琛。摸着她的头发。丛琛说:“他叫安平。是第一个冲着我笑,跟我说话的胡同外的孩子。”
  
   秋民点头。他的心在瞬间发生改变。他的孩子,他要他的孩子骄傲。
  
   2.离别
  
   新年伊始,一切有好的迹象。蓝城太小。秋民的心有更大更广的世界。他在城西最繁华的街道开了一家投影院,电影院的生意因为他开的影院,而变得萧条。兰琴已经不再去电影院上班,她停薪留职,当起老板娘。秋香也不再摆摊,在投影院的隔壁开一家歌厅。北街胡同的人终于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开辟了自己的领土。北街民哥在蓝城渐有名气,连政府官员,有时候也来捧场,全民造富的风潮席卷这古老的国土。财大气粗成为城市的新贵,丛琛发现自己的生活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来得有些措手不及。
  
   秋民有个兄弟叫阿富,七年前偷渡香港,现已经拿到香港的身份证。这次回来想要秋民过深圳,一起闯事业。秋民想带兰琴走。她抚摸着他英俊而又意气风发的脸,淡淡地笑开。然后摇头。
  
   “秋民。我不想过颠沛流离的生活。蓝城的事业是你的根基,我要在这里为你守护。任何时候回来,这里都是你的家。”
  
   “兰。这里可以请人做,还要秋香。你带着丛琛,我们一家人不要再分开。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吃苦。”
  
   兰琴,还是那样平淡地笑。她发现自己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老了。她已经习惯蓝城的生活,习惯这里的流语蛮长。她发现他还是那样的年轻,她无法掌控。她也不想再掌控。就如秋香说,她是一个闷骚的女子,内心渴望爱。可是又如山岛由纪夫说的那样,为了被爱,所以选择不爱。她无法忘记父亲死后,母亲的伤心欲绝。太相爱,有时候会是一种负累。她并不想成为谁的赘。这么多年她唯一想清楚的是这些,而眼前年轻剽悍的男子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为爱奋不顾身的男子,爱情渐渐退去颜色。他需要更广阔的情感寄托。
  
   秋民粗糙的手轻轻抚摸兰琴的脸,把她的音容笑貌深深刻在心底。瞬间他开始明白这个女人。她守护自己,守护着心。爱情燃烧以后,她渐渐明白爱情。明白爱情需要守护又需要各自的空间。她了解自己,像了解一件穿很长时间的衣服。他的离开,是需要她的承诺,任何时候的一个完整的家。这是他对丛琛的诺言。他知道兰琴渐渐成为一个他触手可及的女子,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笑了。他觉得这次分别不再难受。
  
   丛琛问:“秋民。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夏天好吗?你陪我渡过冬天,可是还没有陪我过夏天,还有秋天和春天。可是这个城市春天和秋天太短暂。所以我需要你陪我渡过夏天。”
  
   秋民蹲下身体笑着弹丛琛的脑袋,这个精怪的小孩。现在就这么聪明,长大了会是一个磨人的家伙。
  
   “丛琛。爸爸答应你。不过你要叫我爸爸。”
  
   她试了几次,丛琛终于轻轻地叫他“爸爸”。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紧紧地抱着女儿。他发誓一定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秋民走的时候。兰琴没有哭,丛琛也没有哭。哭得最厉害的是秋香。秋民摸着她的背,笑着,“那么大了,还哭脸。会让丛琛笑话,找一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吧。”
  
   蓝城的春天来得很快。转眼,白色萧条都已退去。整个城市沐浴在新绿之中。大片大片的桃树开满粉红的花儿,压弯了树枝。兰琴笑着对秋香说:“你也应该找婆家了。”丛琛突然从她们的胳膊下钻出脑袋,她说:“秋香。你喜欢陆军吗?我觉得让他来当姑父比较合适。他长得真好看,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秋香拍了拍丛琛的脑袋,“看来秋民带坏了丛琛。说话越来越没有遮挡。”她的脸却红了。丛琛满脸贼笑。
  
   兰琴开始试着管理放影厅,她认为一楼180多平米只是为了开票,太浪费资源。她找来秋民没有出去闯的兄弟,然后找到文化局的某个领导,批了一个电子游戏室的营业执照,一楼就变成了游戏厅。
  
   丛琛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城市的富有,许多年轻人一天无所事事,就是泡在游戏厅,可是他们从不匮乏金钱。她看见许多满脸阴郁的年轻人守在游戏屏幕前,无聊地翻牌,这是一种最简单的赌博机器,压分,赌大小和单双,可赌大赌小。有时候,他们甚至不把钱当钱用,丢一叠钱在柜台,买几千分,就那样不管输赢地玩着,甚至无聊到用脚按着键盘,输得连眼睛都不眨。陆军就是其中一个。丛琛喜欢坐在他的身边,看他玩游戏。他有十分修长的手指,秋香说那是艺术家才会有的手指。
  
   “陆军。你有很多钱吗?”
  
   他冲着丛琛笑,眼睛里的水光荡开来,有温暖的液体流淌。他说:“你还小,不明白。我身后有两只手,我倒下了,一人一只就可以把我扶起来。”
  
   “那两只手是谁的手?”
  
   “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太能干。我用他们的钱天经地义。”
  
   “如果他们老了,不能赚钱,会怎么样呢?”
  
   “还有其他的手。会有的。总会有的。或许上辈子有人欠着我,今生要来还账。”然后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丛琛并不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
  
   而后,秋香过来。平时大大咧咧的她,在他面前有些收敛。她摸着丛琛的头问:“什么事情,笑得那么开心?”
  
   陆军收拢嘴角的笑,有些冷淡地偏过脸,认真地对着游戏屏幕。秋香有些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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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的人称设计十分独特,几乎是没有什么辈分之别的。这也就是说:这小说里面的人,由心里折射延伸出来的对别人的感官辩察与思维,都是站在平等的人的角度来展示和触及的,无论是爱是恨,是亲还是疏。这是小说给我的第一感觉。另外,小说的语言功底也相当老到。【责任编辑: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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