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粉情愫
“卖藕粉拉——卖藕粉!”听着浑厚的男音沿着小巷叫卖的声音,我似乎已回到了童年……
记忆中,我的小手紧紧地被奶奶攥着,穿过虽然狭窄但也光溜溜的小街,来到村中的奶奶庙前。那里正在唱戏,人多极了,只记得眼前都是腿——粗的、细的、直的、罗圈的,都涌向那片空场子。
我和奶奶就坐在台前的平车上。那时姐姐头天里就占下的位子——将家里的小平车推到这里,两端支上板凳,车上再放上几只小凳子,就宣告唱戏这几天,这里就是我们的位子,别人是不能抢占的。别小看着车子,能坐好几个人那。这不,邻家的几个亲戚就挤在上面。奶奶给足了邻家面子!
唱什么戏,我并记不住,我喜欢听锣鼓敲得震天响,也喜欢看涂了各种脸谱的、穿了古代服饰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但最令我激动的是看周围村子的人如潮水般的往这里赶。每当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场子周围的房上、树上、墙上也全是伸着脑袋的人时,我就莫名地激动,真想冲到台上,对全世界的人大声喊:“我们村唱戏啦,快来看啊!”但我没有,我只是站在车沿上看,看着那四面涌来的人潮笑着,激动着……
戏就在一阵铃声后开演了。好象先是村长致什么词,接下来就是画了浓妆的戏子出台了……我不喜欢大白脸和鼻子上画一抹白的,那些多半是坏人。我顶爱看“小姐”的出场,她们一出场,我就开始品评她们俊不俊,声音润不润。我最怕“小姐”哭,她一哭,我也哭,惹的周围人不看戏了,都看我。
戏散了,我们一时半会是出不去的,我也不急着出去,耳畔似乎还响着锣鼓的咚咚哐哐、“小姐”的如泣如怨的唱腔;眼前仿佛有“小姐”那轻盈盈移动的莲步、飘悠悠舞动的水袖。
出不去就瞅,看黑压压的人群四下里散去。戏场周围一溜儿全是卖小吃的:炒凉粉的、捏糖人的、冲茶汤的……我最难忘的是冲茶汤的了。
“茶汤”这个名字也不一定记得准,只是当时土话就是这个音罢了,现在再也没有这样的小吃摊子了。
终于出来了,奶奶就拉我来到一个茶汤摊前,找个凳子坐下。只见一个粗大的火炉上,团团摆放五、六个大铁壶,壶身细长,壶嘴细而尖,“嘟嘟——”地冒着冲天的白汽。
“一毛的。”
“中——”
一个系着蓝布围裙、戴着蓝布袖头的老头爽朗地答应着,随即左手拿过细瓷碗,右手麻利地从旁边的布口袋里舀出一勺子桃红色的藕粉,放入碗里。又伸手舀了半勺,一边舀,一边说:“老姐姐,自家人,多给你点啊——”
接下来是我百看不厌的:老头将碗放在小桌上,伸手从炉上拎下一只响得最欢的壶,轻轻一倒。天啊!似乎有神助似的,根本不必瞄准,那滚烫的开水便准确地进入碗里,丝毫没有溅出。而那碗里就象变魔术似的,刚才的桃红的藕粉此刻就打着旋涡变得粘稠而发亮了,呈现出粉红色。接着,老头拿小勺轻轻一搅,往我跟前一推,满满一小碗飘着甜香味的藕粉便成了。
我用小勺溜边舀起藕粉,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顷刻间,那滑滑的、润润的、香甜的藕粉就滑入我的肚里,一股热乎乎的感觉便蔓延了全身……
而今,那情、那景,恍惚还在昨天:那碗莹莹的泛着光泽的粉红的藕粉,似乎还在那冒着热气的碗里悠悠画着弧线,不时变幻着图形,勾引着我的津液汩汩涌向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