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小说】一个负心汉酿成的家庭悲剧
列夫.托尔斯泰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下面所讲的故事,从一个侧面验证了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题记
一
2006年8月某日,我正聚精会神地阅读有关养生文化的书籍,专家对养生之道的新理念令我佩服。据专家说:“养生是一种文化,博大精深。善是养生的阶梯:上善若水,养生之本;善养父母,滋养福根;善待他人,以增福光;善待动物、植物,以求灵气”。只有具备了善良的心态,才可以谈养生;只有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平和的状态,才能够去养生。
专家说得何其好啊!我伏案深思。
突然,电话铃响了。我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喂!是孙老师吗?”
“是,请问您是……”
“您猜猜。”
我想了半天猜不出。话筒里传来了笑声:“您忘记了?我是您的学生方明,在北方学院咱俩一起还搞过专案呢!”噢,我想起来了,在北方学院我确实有一位这样的学生。他说:“我这次去海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打算返校时到您家去拜访。”
我高兴地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对方电话挂了。
我放下电话,觉得自己好笑。像接待外宾时马路两旁站着的小学生,手举红绿纸做成的两国国旗,一边不停地抖动一边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我的这位学生方明,1964年入学,是我的得意门生。文化大革命中我和他情投意合,还一起搞过某干部的专案,从此我俩成了莫逆之交。毕业后方明留校工作,他学习勤奋,刻苦钻研,业务提高很快,曾派往国外深造,听说最近他已升为教授。他的将要来访使我非常高兴,我期盼着学生的早日到来。
二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我见到了阔别30多年的方明。看到昔日年富力强、英姿勃发的学生,如今两鬓染霜,我不禁感慨万分。
方明见我白发苍苍,但精力旺盛,得知我晚年生活丰富多彩,儿女事业有成,连外孙女都已大学毕业,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非常羡慕。闲谈中我们由现在说到过去,由地方谈到学校。他说:“我非常佩服老师对婚姻、家庭的处理,人要有善心,要讲道德,不能为一己之私欲抛弃家庭子女。”
我听他话里有话,追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三
1978年恢复高考,我去彭城招收新生。在众多考生中我看中了一个农村考生。他的考试成绩出众,数理化几乎满分,我想:“多不容易啊,这么多年离开学校竟考出这样好的成绩。”我第一个将他录取,他的名字也起的好,叫沈有为。
入学那天,我曾找到沈有为并约他谈话。他戴一付近视眼镜,细高挑,较瘦弱,不善言谈,是一个地道的农村青年学子。我问他:“家里有什么人?”
他说:“父亲6年前去世,家里有母亲和一个妹妹。”
我又问:“学业丢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能考出这样好的成绩?”
他说:“农村不比城市,文化大革命期间没有什么事干,我除了参加农业生产劳动,一有空闲就拿起书本复习功课。”
沈有为学习卖力,成绩突出,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尖子生,并得到柳成林教授的赏识。他毕业后留校工作,成为柳教授的得力助手。一年后他成了柳教授的乘龙快婿。
教授的独生女儿叫柳茹,也是北方学院的高才生。她和沈有为是同班同学,一起很要好,两人结为伉俪是人们意料中的事。沈有为和柳茹同来同往出入校园,招来许多羡慕的眼光,一时间成为学校的美谈。
突然有一天,一个农村妇女领着一个5岁的女孩找沈有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方明停了停,喝了口茶又继续讲下去。
沈有为见到这个女人,先是一愣,很快又平静下来。他笑着对岳父岳母说:“这是我的妹妹小芳。”
这个女人听了感到愕然,慌忙解释说:“大妈,我不光是他的妹妹,我还是他的妻子呢!”
柳教授听了不解,柳夫人听了更是摸不着头脑,柳茹听了差点晕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事情还得从1958年说起。
四
1958年,湖西大田村来了一位女干部苏秀,是江南大学的教师,因在整风运动中说错了话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村干部把苏秀安排在贫农沈二卯家,令她与沈家同吃同住同劳动。
沈二卯夫妇都是老实人,他们不分左派还是右派,是干部就得热情关心照顾,他们对苏秀像亲人一般。苏秀来大田村时已有3个月的身孕,她划成右派后怕连累丈夫主动提出离婚,只身一人来到苏北农村。由于苏秀水土不服,加上劳累过度,她怀孕7个月就生下了女儿小芳。农村医疗条件差,苏秀生产时又受了风寒,产后得了“产褥热”,不到两个月就撒手离去。临死时他把小芳托嘱给沈二卯夫妇抚养。
沈二卯有一个独生子叫有为,夫妻俩早盼着添个女儿,可是二卯的妻子生下有为后再没有生养,今日从天降下一个闺女,两口子乐得合不上嘴。
有为比小芳大3岁,二人同吃同住同玩,亲密无间,村里人都夸沈二卯有福气,儿女双全。
有一天,小芳和同学跳猴皮筋,她不小心将一名女同学撞倒,两人争执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一个说:“你好,你好,你是没娘的孩子。”
小芳说:“我有娘,你才是没娘的孩子。”
另一个说:“她不是你亲娘,你娘早死了,你是捡来的。”
小芳听说自己是没娘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回到家,小芳一边哭一边追问娘:“我班同学说你不是我亲娘,我亲娘在哪里?”
娘搂着小芳,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生气地说:“别听小孩子家嚼舌头,我就是你亲娘。”小芳听娘怎么说,止住眼泪,但她从何处来、亲娘是谁却一直萦绕心头。
小芳12岁那年,沈二卯得了肝炎,久治不愈,后来转为肝癌,不久去世了,家里的重担全落在娘一个人身上。小芳该上初中了,论学习她在班里数一数二,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她是上大学的苗子,将来大有发展。可是小芳为了减轻娘的负担,她对娘说:“我不想念书了,我要回家帮娘干活,供哥一人上学吧。”
有为和娘听了,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在沈二卯去世前,爹娘已把小芳的身世说明,为纪念死去的苏秀,遂将沈小芳更名为苏小芳。当有为知道自己与小芳没有血缘关系时,心里很高兴,于是两人走得越来越近,关系更加亲密。爹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那时农村穷人家的孩子娶媳妇难,光聘礼就得上万元,这还不算盖新房、置家具。现成的儿媳妇在家里,怎不让老两口高兴。于是沈二卯摆了一桌酒席,请来了族人和村干部,给沈有为和苏小芳订了婚,从此二人的关系亲密无间、非同寻常。
父亲去世后,小芳和娘在家干活供哥哥上学,有为高中毕业,正赶上大学停止招生,他赋闲在家。沈有为一心想考大学,很少参加劳动,把家里和地里的活全推给小芳和他娘,自己成天躲在屋里看书。
农村人的法治观念比较薄弱,以为沈有为和小芳订婚等同于结婚,在老百姓眼里他俩早是夫妻了。沈有为和苏小芳虽然没有同房,但亲密程度如同夫妻一般。
1978年沈有为考上北方学院,他娘觉得儿子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于是她对儿子说:“我老了,想早点抱孙子。”
沈有为像一盏油灯一拨就亮,在上大学前夕,他和小芳同了房,但是他俩一直没有领结婚证。
五
自从沈有为上了大学,生活开支大大增加,家里更加困难了。小芳没日没夜地干活,还是满足不了有为的需要。好在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各项政策放宽,允许农民自由买卖,挣钱的路子也多起来。
生产队喂羊、喂牲口收购大量青草,每斤2分钱。微山湖西岸杂草丛生,苏小芳每天早晨天刚亮就起床,带几个馍和一壶水,拉着平板车与几个妇女结伴去微山湖割草,一干就是一天。苏小芳一天来回走一二十里路,累得腰酸腿疼才挣几块钱,为啥?不就是为供有为上大学嘛。
1979年,苏小芳生了个女孩取名叫盼盼,盼望父亲学成归来建设家乡,盼望农村早日富裕,家庭幸福。
盼盼满月后,苏小芳把她交给奶奶,自己去微山县学习编织苇蓆。
微山湖两岸盛产芦苇,每逢秋季,一望无际的芦花随风飘荡,整个微山湖像笼罩在茫茫雪原之中。芦苇收割后,大车小车的芦苇源源不断地运往微山、沛屯等地进行深加工,以提高经济效益。
苏小芳学习了一个月就掌握了编蓆的全套技术。她从湖西芦花村买来优质的苇子,用手扶拖拉机运回,垛在家门口像座小山似的。
每天清早,她将苇茎用水浸湿,去皮、压扁,再用专门刀具破成苇蔑,将院子打扫干净,一个人坐在地上开始编蓆子。她把苇蔑密匝匝排成一溜,然后横向有规律地穿进穿出。随着身边的苇蔑不断减少,苇坯蓆愈来愈大。横向编到头,周围打上花边,不到一个时辰,一张漂亮洁白的芦苇蓆编织成了。
苏小芳不但白天编苇芦蓆,有时晚上趁着皎洁的月光一编就是小半夜。她想尽量多编些苇蓆,多换些钱供沈有为上大学。为了多攒些钱,家里养的母鸡下的蛋,她也舍不得给老人、孩子吃,都拿到集上去换钱。除了过节她家很少吃肉。她想再苦再累也值,等盼盼她爸大学毕业后日子就好过了。她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欢天喜地,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1、2年过去了,盼盼已会吚呀、吚呀学话,会喊妈妈爸爸了。苏小芳人变瘦了,脸晒黑了,可是干活的劲头不减。不过有些事让她感到奇怪,沈有为去北京上大学以来,第一年书信不断,谈北京的美丽,大学生活的紧张有趣,谈思念家乡和妻子、女儿。后来书信渐少,说是太忙。近来一年半载也接不到一封信,而他的开销却与日俱增。为了凑钱,苏小芳更忙碌了。
1982年沈有为大学毕业回过一次家,他只告诉家里,说他留校工作,在家只住了半个月就走了,一别两年杳无音信。娘见不到儿子,又无书信,怕他出事,小芳也担心他一人在外照顾不好自己。苏小芳思前想后,决定去北京探望丈夫。她打算在北京多住些日子,帮他拆洗干净被褥,料理料理家务,说实在的,两年多不见有为了,心里着实想念。
苏小芳满怀希望带着女儿来北京探望丈夫,万万想不到,他不认自己是妻子。小芳感到迷惘、委屈,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道有为与这家人的关系,也不便多问,只是淡淡地对两位老人说:“我俩虽说是兄妹相称,但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他妈收养的义女,已结婚多年了。”
她停了一下,用手指着盼盼说:“这是我们的女儿盼盼,不知他是你们家的什么人?”
柳夫人听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强压心头怒火,随声答道:“你去问他(沈有为)好了!”
柳茹听到这个女人说她是沈有为的妻子,而且生有一女时,一种被欺骗、被侮辱的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她想哭,想大发雷霆,但她忍住了,她毕竟受过高等教育,是一位有教养的坚强女性。她轻声地对这位女人说:“大姐,你不用着急,大老远来到这里先住下来休息,等吃了饭你们两人好好谈谈,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苏小芳听了柳茹的话,顿时气消了一半,她和盼盼草草吃了一点饭,就带着盼盼到隔壁房间休息。
晚上,沈有为来到苏小芳的“房间”。苏小芳低头不理他,女儿胆怯地躲在妈妈身后。
沈有为有些尴尬,他强作笑脸对苏小芳说:“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解释。”
苏小芳把头扭到一边,赌气说:“我不听,我不听,你给我出去!”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沈有为耐着性子,开始对苏小芳解释他这样做的苦衷。他对小芳说:“天地良心,我确实没有忘记你们娘俩。”
大学毕业前夕,苏有为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回原籍建设家乡,一种是留校深造。前者可以过平安幸福的小日子,后者则前途无量。他是柳教授的得意门生,在柳教授的直接培养下,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专家、教授。然而,要留校工作也不是件易事,除本人能力外尚须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他和柳茹是同班同学,本来十分要好,由于有苏小芳这一层关系,他没敢越过雷池半步。现在是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了,要留校必须与柳茹建立爱情关系。柳教授只有这个独生女,为照顾教授今后的生活,学院领导肯定会将他俩留校。于是他当机立断,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加速与柳茹的恋情。柳茹本来就喜欢沈有为,现在见他如此热烈地追求自己,心里非常高兴,于是二人关系越来越密切,并商定马上结婚。柳教授夫妇本来就对沈有为抱有好感,柳茹一说与有为结婚,二老满口答应。
沈有为决定和柳茹结婚并非私心冲昏了头脑,他没有忘记自己与苏小芳已是夫妻,为寻找辩护的理由,他仔细看过新制定的婚姻法并咨询过律师。他和苏小芳定婚而没登记过夫妻生活,只能算同居。这种婚姻国家不承认。如同居多年成为事实婚姻,国家不过问;如一方提出解除婚姻关系,也不需办理离婚手续。于是沈有为钻了法律的空子,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找到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