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题记: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忽听得城外乱纷纷……
1、
一直以来,我似乎都经意不经意地以“正面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不说脏话,不阴奉阳违,不耍酒疯,不洋风炸毛,不闹绯闻,更不是见了漂亮姑娘错不开眼珠子,甚至连说梦话都好像回避了脐下三寸那个部位,为此,我一度很洋洋得意。但是,短暂的自得并没有给我带来长久的快乐,反而是一阵一阵的迷迷糊糊,越发找不着北。
我只能感慨汉字的奇妙,快感、快乐,一切落脚“快”字上,这说明让人心情愉悦的感觉总是很短暂的。也许感觉的事情真的很微妙,用爱因斯坦的话说:坐在火炉上,一分钟好像过了一年,坐在美女旁边,一年好像才是一分钟。我与爱因斯坦不同的地方,绝不仅仅在于职业的差别以及成就的大小,而是在于他用这样的话幽默解读相对论,我呢,则用于解释精神层面的病因。
我查过,比较权威的说法,说这样的状态实际上是“精神洁癖”,意思就是一个人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无法容忍他人对自己一丝一毫的诋毁。
这真是一种病态,当不得不接受这个结论之后,不由自主地用我所知道的语言发泄情绪:“我操!sonofabitch!”却惊讶地发现感觉舒服多了,让我感到了堕落的可怕。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更严重的,是有意无意的把不快乐归结于此,冠之以“精神洁癖”这个看上去挺好的词汇……我毛骨悚然。好像有人说过:人生如戏,难道我几十年的生活一直在演戏?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生怕一闭上眼,就会有人把我珍藏多年的面具给摘了去。
原来,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套中人”。
2、
那天跟朋友闲说话,我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欲望的种子,只要条件合适了,它就会发芽。他问:那么,你的欲望是什么?我也反问他同样的问题,之后,我们便面面相觑,哈哈大笑,以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结束了话题。
如今想来,这样的段子颇有鲁迅先生笔下“见面之后寒暄,然后大骂新党”的意味。
在人生这个戏台子上,其实还远不如真实的戏台,在西皮流水的伴奏下,可以演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同样的情境,人生中,却要千方百计加以掩饰。一面感慨知音难求,一面叹息世事不如意者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如果十年前有人问我是否有当官掌权的欲望,我一定会矢口否认,那是自己“皮袍下藏着的小”,绝对不可以公开出来的。十年后的今天,如果再有人问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曾经有过,姿态坦然而平静,至于别人是否相信,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毕竟都年逾不惑,还那么辛苦地装大尾巴鹰干嘛。由假到真的变化,正代表了我十年来的心路历程。
然而,倘若如今有人问我是否有红颜知己,结论就又不一样了,我的答案与十年前相当的一致:没有!到底有与没有,全在他人的猜测,最主要的,是在下意识地维护“精神洁癖”的形象。换句话说,我的皮袍下藏着很多的“小”,也许其中的很多,一辈子都要藏得严严实实。
有人说了:既然你都不想装大尾巴鹰了,那为什么不敞开心扉,做一个内外通透的人呢?其实,权欲的淡化与情欲的隐藏并不矛盾,人这辈子也不止一张面具,摘去了一层,剩下的也许已经入了骨子,从这个层面上讲,不仅仅是装的问题了,而是近乎于本能了。
3、
说到追求,我本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幻想,相反的,却始终对“农夫、山泉、有点儿田”有着不可遏制的遐思。
生活很操蛋,无论我有多么恬淡自然的幻想空间,都不能避免那一地鸡毛沾到身上来。一想到这个,夹着香烟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抖得厉害,手抖不代表恐惧,而是告别恐怖之后的一种悲哀。如今,我虽算得上春秋鼎盛,却回回在梦里念叨“不如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长久以来,我在外人的面前,始终不是一个拙于言辞的形象,很多的时候,甚至会展现言语犀利、反应敏捷的一面。然而,在家人的圈子里,却是笨嘴拙腮,一副受气包的面孔,生活中的诸多郁闷正是由此而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假如某一天不得不“归去”,我会毫不犹豫,唱着离歌御风而行。这样的话,听起来显得我薄情寡义。“江上风波恶,人间情义长”?真到了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时候,没人会想得起来。
本来说追求,怎么会联想起这些?仔细琢磨,好像也不是没道理。生活嘛,我觉着不缺衣少食的,已经可以了,至于遇到的种种难题,无非见招拆招,不可能一劳永逸,生活就像过高山,一山放过一山拦,只要搭起手,彼此心意相通相合就没事,怕只怕离心离德,成绩都是自己的,过错都是别人的。
4、
平心而论,我这个人其实很乏味,不事产业,不擅经营,不喜欢呼朋唤友,不喜欢声色犬马,与他人的狂放恣肆相比,我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像特务一样潜伏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天,找一位大姐帮忙办事,难得她赏脸出来吃了顿饭,吃饭的地点与菜品我都动了很多心思,因为大姐曾经得过乳腺癌,至今还没有过五年的危险期,对于吃的东西有忌口。也许是她看出了我的用心,交流的话题也就更加私人化,我因此知道她受老公的影响信了佛。让她更加开心以及惊讶的,是我不仅表示理解,甚至读过的佛经比她还多。
我半开玩笑的跟她说,读佛经是因为对有些经文内容感兴趣,本人并不信佛,我不想让佛祖太过于为难。大姐对我的说法很惊奇,我说,平时总想求佛祖保佑诸事顺意,干了坏事呢,又不想让佛祖知道,佛祖岂不是很难过?普通人信佛还说不到戒定慧的境界,无非求个消灾辟邪。修行修行,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随时修正自己的行为,那他本身就已经成佛了。
我的调侃没有达到预期的笑声,她极为认真地说:老弟,你能读佛经,一方面说明你做事能静得下心思,一方面说明你内心世界很丰富,但是,你的丰富只是在门里,你的门里与门外有巨大的反差,这样会让你很痛苦。
我彻底惊呆了。
5、
曾经听过一个笑话:一富人路遇乞丐,富人说我给你一包好烟拿去抽吧,乞丐说我不抽烟;富人说我车上有好酒,给你一瓶拿去喝,乞丐说我不喝酒;富人说那我给你找个美女陪你一次,乞丐说我不嫖妓;富人说那我出钱让你赌一次,乞丐说我不赌博。富人大叫,上车!跟我回家!给我老婆看看,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嫖娼、不赌博的“好男人”是个什么熊样!
有段时间,我沉迷于网络玄幻小说,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倘若真的能重生、能穿越,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甚至不无恶意地想,这个男人重生、穿越之后,变得身材高大魁梧、相貌英俊潇洒,懂很多发财的门路,擅权谋、会武功,能泡很多妞儿,性能力格外强……那这个人现实世界里一定什么都不行。
自从有了玄幻小说,现实版的男人伤不起呀。
忽然对这些玄幻没了兴趣,不仅如此,甚至不读书、不看报,除了木偶一样的生活以外,只剩下了思索。
思索是生活的毒药,我很悲哀地发现了这一点,思考得越多,中毒就越深。拉磨的驴有时候还能嚎叫几嗓子,我却连嚎叫的勇气都没了,只能迷离着双眼,以呆若木鸡、形容枯槁的形象,站在城楼观山景……
你说思索是生活的毒药,我同意。但是我宁愿饮鸩止渴。思索恰恰能让我拥有了一个自我的空间,隔开红尘与自己对话,拒绝和世界交流,虽然不免流于禁锢,但更多的,是独处的安然,有一种“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的别样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