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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军警·小说】七天七年七世纪之丁香花


作者:散步时光 童生,777.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08发表时间:2008-10-11 17:29:36

兰佩紫,菊簪黄,又是一个秋风飒沓的季节。
   中年男人杨济独自回到了西双版纳,景洪,一个小镇上。北方寒气正日渐浓厚,他却张着北温带的毛孔呼吸热带的空气了。神经还没醒来,身体已笼罩在版纳又湿又热的空气中。杨济是一个当过兵的男人,他当年的部队就在这小镇驻着。杨济参加过真正的战争,杀过人。那年的南疆保卫战,连月亮都是血红的。他在这个镇上留下过太多的记忆,这个镇上埋葬着他的战友,还有他的爱情。
  
   杨济在墓园里走着,思绪回到了好久前,朦朦胧胧的。那年,他还是个高中生。在地理课上,老师说,在地球北回归线地区,绵延不断的茫茫沙漠,形成了灰黄色的环球沙漠带。在这一荒芜枯竭,了无生命迹象的地带,几处绿色的斑块一息尚存,西双版纳就如一块绿宝石镶嵌于此。后来,他真来到了西双版纳,这块美丽如孔雀的土地,静静地卧在旖旎的南国秘境。
   杨济在墓园走着,一座碑一座碑地看。好多年过去了,他终于有勇气重返故地,触碰那块尘封已久却仍然新鲜疼着的疤。
  
   午后的墓园,突降了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伴着天边几声滚雷突然倾泻而下。杨济急忙奔找墓园里的一个凉棚避下。南国的天气总是这样。不一会儿,眼前就是一片白雾,地上像是锅里煮沸的水,冒着白泡。大雨滂沱中,这座苍白肃穆的墓园寂静悄然。墓园依偎在蓊蓊葱葱、深翳森蔚的大山怀抱中。又急又密的雨丝打在叶子上,打在白色的墓碑上,发出有节奏的、好听的音响。
   一切都自然无痕,一切被大雨冲刷的鲜亮如新,而一切又在水气、雾气织就的薄纱里欲语还休。
   不一会儿,暴雨就停了。杨济从凉棚里走出来。天湛蓝湛蓝的,雨后的空气相当清新,夹杂着泥土河青草的香味儿。然而杨济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他在找人,找一个人的墓碑。
   其实,在他心里,是永远记得那座碑的。它的位置、它的碑文……一切的一切,错不了。即使蒙上他的双眼,他的双脚依旧会带他走到那里的。
   杨济的脚步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了。面前的墓碑上面贴着一张女子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轻轻地温柔地笑着,如同摇曳在风中的花儿,使人如沐春风,见之忘俗。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丁婉。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杨济定定地看着,心怦怦地跳得很块,简直呼之欲出。顿时,往事如流水般在他的脑海里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原本模糊的那些记忆,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当年那个名叫丁婉的姑娘,当年那个傣家姑娘,丁婉是她的汉名。傣家人是没有姓的,只有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在名前冠以“岩”,如果是女孩就在名前冠以“依”。傣家姑娘丁婉的本名就叫做依香。
   回想那年南疆保卫战打响的时候,杨济像当时很多大学生一样,要把一腔热血化作抱负热忱。他报名参军,入伍,不久随部队入驻版纳。
   杨济是初到这片红土地,他跳下运兵车后,立刻就感觉眼睛不够用了。身边处处透着一股湿热的绿色气息,远处,树的旁边还是树,直到视力的尽头还是树;而那些或疏或密的纤细身影摇曳聚散、远远近近,那是穿着明艳筒裙的傣家女孩。她们手里的伞或以正圆形环绕在身后,仿佛彩色光晕;或在身体正上方横亘出现,打破这一脉的绿色垂直,就像舒缓的节奏中,一个个高高扬起的音符。近处,是高高矮矮的傣家竹楼。一楼一底,独立成院。四周还有低矮的竹篱笆。走廊顶处覆着瓦片,边缘铺设有半米高的长条木板。拂面的软软的暖风裹挟着竹林飒飒摇曳,泥土的芬芳和江水的低语,令人沉醉——杨济几乎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如果没有战争的话。不久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依香,就是在一个小竹楼里。
   那一次,依香在露台上精心梳理她那一头光滑如缎的、瀑布一般的长发,然后优雅地绾成一个髻。杨济呆呆地看着,直到依香换上美丽的筒裙,打着赤脚,袅娜地踩过脚底下的瓦砾石子,帮她妈妈做米干去了。
   杨济看着她窈窕美丽的背影,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他心头涌动着。他知道,他对她一见钟情,这就是爱情的味道。爱情的鸟儿竟然在纷飞的战火中来到了他身边。他对依香的感情是那样浓烈而又持久,以至于很多年后,在他回到北京以后,竟觉得北方的女人是那样臃肿,她们的眼神是灰蒙蒙的,缺少灵气——可能总是拿月光下的凤尾竹作参照系的缘故吧。傣家的女子的身影总是如水般轻妙曼逸。
   不过,部队的生活,尤其是战备期间的生活,是相当的严格。所以,尽管他们在镇上驻扎了很久,杨济和依香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一点点。于是,每逢闲暇时,他便如同老牛反刍一般,时时将那些美妙时光反反复复地品味着。
   记得他问她,傣家为什么住竹楼时,依香还讲了一个美丽的传说给他听。相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傣家有位建房始祖名叫帕雅桑目底。他一心想建一种既遮风挡雨,又可以防湿的房子。他试过用树叶搭建平顶叶屋,又建过狗头棚,可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他突然发现有只金凤凰飞来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垂头低尾,两翅微张,两脚立地,一副欲飞之势。帕雅桑目底就在金凤凰的启示下,突然想出了建盖高脚竹楼的主意。按凤凰低头垂尾张翅之势,建盖了竹楼……记得还有一次,依香曾和他说过,她喜欢丁香花,因为丁香千千结,是一种最为美丽忧郁的花。所以她给自己取了个汉名叫丁婉。还有,后来的后来,他们是那般心心相印……
   可是,纵使南国的风光在旖旎,版纳的姑娘再温柔,战争还是无情地打破了这一切美好。
  
   曾经温柔的绿色气息被血红的月亮无情的撕破了。原本和善的热带雨林露出了它最原始的面孔。杨济还来不及和他心爱的姑娘告别,他们就钻入了版纳的原始森林里。森林像一个幽暗的古堡,阳光透过千百层枝叶的层层阻碍费力地散落在森林的最底层,已被撕裂成缕缕微弱的细线,细到透明,透明成了树的颜色。部队在森林腹地里推进着,谁又能分清一条从半空垂首的巨蟒和一根游走在密林间的粗壮的枝蔓呢?鸟的微弱的鸣叫依稀会响起,零星还有几声武器碰撞的声音,脚下多年积下的松软落叶散发着陈年腐朽的味道,一脚踏上去,便是深深的陷窝,吃力的程度比沙漠好不到多少,湿热的热带雨林气候压抑的人们喘不过气来,落叶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向他们展示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没有理由不令人感到恐惧。然而,和自然相比,最可怕的还是人类的自相残杀。
   杨济他们在经历了多少场恶战之后,终于成功压到了那个国家的边境,那个异国村庄,尽管,只过了国境一点。我军的战士往往是一厢情愿的。他们很善良,他们不想杀戮,他们没有恶意。他们看到敌国的百姓,他们只会想到是百姓,而忘了他们是敌国。在一条最普通的溪水旁边,有几个妇女在浣衣,她们冷冷地看着他们。可是他们却忘了。在敌国百姓眼里,即使你再善良,再有纪律,你们也不是她们的兄弟丈夫,你们只是入侵他们国家的军队!所以,他们没有想到,那条平静的溪水下面,竟然隐藏着那么大的阴谋。他们以为看见了自己的姐妹,他们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露出来,土制的手雷就在对方的手中拉响了。那么近的距离,那么惨烈的对决,那么决绝的拉响了。完全没有戒心,完全没有防备。刹那间,血肉横飞。刹那间,玉石俱焚。刹那间,死神露出了他的微笑。
   消息传回驻地,只是最亲人的悲痛欲绝。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战友、失去了手足;她们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年轻的恋人们,阴阳永隔,凄风冷雨,永失我爱。依香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杨济已经离开她的事实,她固执地认为他还活着。她悲痛欲绝地冲向边境,打算去寻找她的爱人,怎料,在前线,她被流弹击中,香消玉殒。
   也许,造化就是这样捉弄人。在依香死后不久,部队居然从前线抬回了杨济。他没有死。那天,他走在最后,爆炸声响起后,他被手雷的冲击波震向了林子中,流血的伤痛加上强大的冲击力使他晕厥过去。土制手雷的威力毕竟有限,后续大部队发现了他们,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杨济成了英雄,却和他的爱人永别了。
   当杨济清醒之后,没有人忍心告诉他。他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冷酷的事实,一个你刻骨铭心爱的人,一个你时时都眷念依恋的人,一个于与你生命紧紧相连无法分开的人,也许昨天你们还相携而行,相互依偎;也许昨天你还能抚摸到她光洁的肌肤,还能嗅到她的发香,还能聆听她的软语浅笑……可是今天,这一切全都没有了。她永远从你生命里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她在竹楼边翘首张望,等待你归来的玉立的倩影;再也听不到清风朗月的夜晚她美妙嗓音柔美轻唱出的一曲曲天籁;再也握不到那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她不再送你知心的微笑,她不再抚慰你那颗受伤的心,她不再分享你的快乐也不再分担你的忧愁……她走了,匆匆地走了,留下你自己在这孤寂冷漠的世界上。
   战争结束之后,杨济回到了北京。日子是一天天过去了,突如其来的灾难已成为无法挽回的现实。最初的惊愕、疑惑、木讷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可怕的、不会让你立刻就死、但却时时刻刻折磨你、销蚀你的永远无法驱散的伤痛。
  
   一切都结束了。如果没有战争,西双版纳是一片世外桃源。湿润的亚热带气候,版纳一年四季花香不断、果蔬不绝、绿水长绕、青山永在,原始森林苍苍莽莽,珍禽异兽徜徉其中,大地每时每刻都葱葱茏茏,耳畔有丝竹之乐,眼前有孔雀之舞。竹楼旁边的芭蕉树、凤尾竹,使整个寨子沐浴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之中。
   当落日的余晖将波光粼粼的罗梭江洒满细碎的暖金,美丽的傣家少女或从郁郁葱葱的田野中,或从绿竹掩映的竹楼里,婷婷袅袅的如一朵朵彩色的云姗姗飘向江边,依香也一定在其中,开始她们一天的沐浴。当她们的肌肤融入清凉的江水时,罗梭江令人心驰神往的魅力因为她们的出现而变得越发无法抵御,宝石蓝色的雾气在江面上,在江边的绿色丛林里氤氲着弥漫开来。依香们幻化成了一只只美得可以傲视一切的孔雀,梳理着她们的如瀑长发,筒裙淋漓地翻舞着,静暮的洗濯后,她们又翩跹着飘进那缥缈的暮色中,带着一种摄人的美。
   一对对傣家情人依偎着,欢歌乐舞。在他们面前闪烁着的不仅有遥不可及的苍穹上的星辰,还有闪着绿宝石的光泽的萤火虫如流星幽幽划破夜空,竹楼外芭蕉沙沙地舞着,凤尾竹优雅地摇摆正如傣家少女的曼妙身姿。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
   依香,生命那么响亮的开始,又在一声长长的叹息中合拢……
   “依香,我回来了。”
  
   “你说你最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当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多么娇嫩的花,却躲不过风吹雨打,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织的梦啊,就这样匆匆你走了,留给我一身牵挂。
   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啊,你看呐,满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你听啊,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尘世间,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园子里栽满丁香花,开满纸上美丽的鲜花,我在这里陪着她,一生一世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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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散文式的小说,描写了驻军战士和傣家姑娘的美丽而令人忧伤的爱情故事。大篇幅的景色描写,然而景中无不揉和着爱的思念之情,反衬着战争的丑陋面孔。孔雀、风尾竹、丁香花、金凤凰,包括那张翅欲飞的小竹楼,无不映现着依香的身影。透过这一切美好的物象,烘托出小说所蕴含的痛恨战争的主题。如作者所言:“如果没有战争,西双版纳是一片世外桃源。”[编辑:漫雪冰天]【江山编辑部推荐精华】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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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漫雪冰天        2008-10-11 17:34:35
  作者文字风格独特风格,具有艺术表现力。那种诗一般的细节描绘,童话般色彩,给予读者无限想像空间。情节有些朦胧飘逸,却不失对心灵的憾动和感染。散步似乎更擅长写小说,很棒!欣赏了!感谢支持,欢迎来稿:)
2 楼        文友:无泪离开        2008-10-11 18:25:19
  这篇很有风情,欢喜着的句子。问好散步呢。
长成让人欢喜的女子。
3 楼        文友:冷月        2008-10-11 20:04:03
  出人意料的悲剧结局更衬托出战争的残酷。问好!
4 楼        文友:漫雪冰天        2008-10-13 15:43:34
  这个故事让我想起古渡老师的一篇小说,也是军人和傣家女子的美丽爱情。情节上同样的憾动人心,表现的风格却是迥然不同!
5 楼        文友:漫雪冰天        2008-10-15 11:25:50
  时几乎没看过散步发表的文章,从这篇小说中才见识了散步的才华和文采,一个优秀的写手哦!希望来我们军警驻扎~
6 楼        文友:艾束勇        2015-09-12 17:28:05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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