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之死
清明,我特意赶来小县城,去墓地看望他,我把一束花和我刚出的一本诗集放在他的墓碑前……
我看见开来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下来两个女人,是诗人的前妻和女儿萌萌。
前妻站在宝马车跟前,诗人的女儿萌萌走过来给爸爸上坟,她喊过我叔叔后,给爸爸摆上供品,点燃一注香,然后跪在爸爸的墓碑前哭泣……
我默默地低头走开了。
那时候,我也是小县城一名诗歌爱好者,诗人海波是这个小县城有名的诗人,已经出版了几本诗集,在那个崇尚精神和诗歌的年代,诗歌是神圣的,诗人更神圣。
我们几十个爱诗歌的青年人挤在文化馆的小会议室里,听诗人海波讲授诗歌,探讨诗歌,朗诵诗歌……寒冷的冬夜里,我们的热情像炽热的太阳光芒一样温暖着冰窖般的会议室。
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位美少女叫花,她是纺织厂的厂花。因为她的美貌,成了全县公子哥们追逐的对象,纺织厂厂长的儿子强就是一个忠实的追逐者,厂长也因此放出话来,只要花答应做他们家的儿媳妇,马上可以把她从前纺工段调进科室坐办公室,而且还可以入党提干。
可是,花最终跟诗人海波恋爱啦。那时候的诗人仅仅是一个文化馆的临时工,海波激动地问花:“你爱我什么?”
“爱你写的诗,更爱你这个人,因为你是个诗人。”花轻声地说,陶醉在幸福中。
改革开放后,花所在的纺织厂从开始减产压锭到最终破产,花成了失业工人,这时候,诗人海波也被文化馆解聘,成了无业游民。
为了生活和供女儿读书,花到处干临时工;诗人整天呆在家里写诗,这个时候,诗歌已经没有市场了,没人再读诗了,而诗人海波坚信诗歌不死。他用自己的坚持来佐证诗歌的永恒,可是,诗歌终究替代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
于是,他的诗歌和花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他的诗歌败下阵来。他将诗歌束之高阁,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去保安、业务、操作工、搬运工、摆地摊、甚至于传销的诸多行当里摸爬滚打……
花用喜悦盼来的竟然是他用挣来的几万块钱自费出版的两本诗集。
花彻底绝望了,诗人含泪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女儿跟着花离开了他的视野!
从此,诗人就闭门作诗,逐渐憔悴,逐渐衰微,逐渐腐朽……最终,他被他满屋子的书籍和诗稿埋葬了……
花离婚后带着女儿嫁给了纺织厂的厂长,国营纺织厂破产后,厂长成了私营纺织厂的董事长,他老婆去世后,他名正言顺地娶了小他20岁的花,儿子没有追到的女人,他追到了。花很满足,她已经不是那个爱诗歌的少女啦。
我站在远处回望着诗人的墓碑,诗人的女儿,我的眼帘湿润啦……我仿佛不是在为诗人悲哀,而是在为他的前妻欣慰。
望着站在宝马车前一袭白色衣裙,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董事长夫人,我内心更多的是宽慰和理解:作为一个女人,她没有错,在崇尚诗歌的年代,她爱上诗人是正确的选择;而在当今这个崇尚金钱的年代,她又嫁给董事长,更是明智的抉择。
诗人已经落伍啦,他凭什么拥有这么貌美的妻子?难道仅仅是几本不当吃喝的诗集吗?难道仅仅是对诗歌孤芳自赏的激情吟唱吗?
请问诗人,你能给你妻女什么呢?是遮风避雨呢?还是丰衣足食?就连女儿上大学的钱都是人家董事长后爹给出的啊!
诗人海波啊,我的好兄弟,你就在坟墓里默默地悲哀吧!你的时代已经远去,现在的人们已经不需要诗歌啦;你的爱情业已烟消云散。
再见吧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