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父亲
黄昏的夕阳洒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我陪着父亲走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父亲又要回老家了,我望了一眼父亲的鬓角,虽然染了黑发,但发根已经全部花白了。父亲啊,我每望你一眼,心里就满是辛酸。
我在青岛十二年了,这是父亲第三次到青岛来。第一次是送我来上学。那时父亲四十六七岁,身体还很强壮。父亲和我一人拎着两个行礼箱,我自然没几分力气,父亲在前面走的快,不时回头望望,催促道:“快点,火车快开了。”我依然清晰的记着第一次离家那青涩的模样,那么少不更事,只有看着父亲稳如盘山的脚步,心里才感到几许踏实。其实这个大学我是不愿去上的,我和妹妹一同考上的大学,我怕父母因为支付我们的学费太过操劳,父亲看我执意不去上大学,急得都流出了眼泪:“孩子,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你们上大学,我那时赶上的时候不好,我没上过大学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没上过大学。”在文革恢复高考之后,父亲其实和四叔一同参加了高考,父亲怕养育五个孩子的奶奶太过辛苦,就放弃名额让四叔去了。记得很多年前我小的时候,父亲可以被我背在肩上健步如飞,一边跑一边说:“孩子把我教你的唐诗背一遍。”于是我在父亲的耳边轻轻诉颂。我看着父亲提着行李箱兴奋的样子才知道,父亲盼望我考上大学这一天已经盼望了好多年了。父亲在学校里呆了两天,办理好我的一切入学事项就要走了。我们一起在学校前的一家饭馆里吃了一顿饺子,临靠的桌上是大酒大肉,父亲望了一眼说:“孩子,好好上学,以后回家给我买块大肉吃。”我望着父亲坚定的点点头。奶奶家当年很少吃肉,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听父亲说,过年的时候奶奶总把猪杀了,炖上一锅肉,父亲哥几个如狼似虎,肉沾着酱油,加上几头大蒜,一个人就能吃一斤多。
毕业的时候,我满怀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第一个月的工资我都给父亲寄了回去,虽然只有600元钱,当我打电话要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先我开口了:“孩子,我今天给你汇去800元钱,刚参加工作用钱的地方多。”我喉头一下哽咽了,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一年又一年,父亲开始为我婚事操心了。每次电话里,过年的时候父亲总是问:找对象了没有啊,找好了带回来给老爸看看啊。工作后几年,也着实谈过几个对象,但她们大都在我提起我父亲的时候显得不屑一顾,于是就一直拖了下来。我很难想象对待父亲不冷不热的人,将来如何一起去生活。当我和一个青岛姑娘相爱的时候,她执意要先去看看我的父母,这个姑娘也就是我现在的妻。我们一起回家去看父亲。我们到家的时候,父亲让母亲下了满满的一碗手擀面,父亲满脸堆笑:“多吃点,多吃点。”我抬头仔细打量了父亲,父亲的头发已经几乎全部发白了,背也不像当年那么挺拔了。我眼睛一热,泪水沁了下来。我赶紧低下头埋进面条蒸发出的热气里。一年后,当我订婚的时候是父亲第二次来青岛。父母是在城阳汽车北站下的车,我们通话半天我才找到父母的确切位置,我是一遛小跑跑向他们的。父亲大包、小包提了若干东西。我说:“青岛什么都能买到,拿这么多东西干啥。”父亲说:“老家的一点特产,给对方拿来尝个新鲜。”晚上,我和父母一起去吃饭,我特意找了个好点的饭店,上了几道特色菜。父亲看着我:“孩子,少花点钱,还没买房子呢。”我说:“没事,咱慢慢来。”我给父亲斟上满满一杯酒。父亲说:“少倒点,人老了,不能喝了。”母亲在旁边说:“从年初,你爸爸血压就有点高。医生叮嘱少喝酒。”我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坐下来陪着父亲喝一壶酒。记得从前小时候,父亲喝多了总爱逗我开心,说什么:“斗酒诗百篇之类的。”我给父亲夹了块肉,母亲赶紧说道:“猪肉最忌讳了,不能吃。”我的心七上八下,阵阵酸痛袭来:父亲不是能喝一斤酒,吃一碗肉吗?我看着父亲皱纹的脸,我不相信父亲会老。一切都在昨天啊,突然想起老家后山,父亲你不是还和我一起追兔子吗?一切都在眼前的画面,父亲你可千万别老啊。儿子心中也有座山,那就是您啊。
我曾多少次叮嘱父亲说,我准备结婚的钱,父亲还是带来三万多,一万给了对方父母,两万给了我。我执意不要父亲的钱,我知道这是他们老两口东拼西凑借来的钱。父亲说:“孩子,我只能拿这么多了,别闲少啊!买点实用的东西。”父亲的心比千金还重,我接过钱的那一霎那,感觉很沉重,重的差点支撑不住。
父亲第三次来青岛是去年我装修房子的时候。父亲在家没事,执意的来看看。父亲想去我母校看看,我说为啥:“来送你上学的时候咱没有钱,没敢多住,现在也不用为你操心了,想四处走走逛逛,拍几张照片,也好给家里亲戚讲讲,这是你学习、工作、生活的地方。”我和妻子陪着父亲四处玩了玩,尽到兴处,父亲说:“你老爸也是在天安门城楼上站过的人。”父亲笑得像个孩子,父亲这么开怀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父亲好像一直在为我操心,从他眉间深深的皱纹就能看出。淘尽岁月沧桑,父亲这最普通的老百姓却有我一辈子都学不完的东西。教我读书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父亲啊,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永远是童年,那在你肩膀上飞奔的日子。
鞭炮声里,又是一年,我们公司只放7天假,而我还出差远在三千多里外的地方。“孩子,工作忙就不用回来了,车也不好坐。”算起来,父亲也是六十岁的人了,我哪能不回家陪您。于是从霍林河转车到通辽,从通辽站了一路到济南,与等候在那里的妻子汇合后,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才赶到家。父母张罗了一桌子的年夜饭。父亲说:“把酒斟满,过年了,全家人干一杯。”我能看出父亲内心的喜悦,虽然隔不几天儿子又要出门,但过年的时候能陪陪您其实是儿子这一年里最大的心愿。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的夜晚,父亲啊,来世还做您的儿子,给您在过年的时候斟满酒。
可能有联想自己的亲人和亲人团聚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