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粗人杨海春
　　 刚调到新单位工作，坊间耳闻最多的就是杨海春，大家管他叫老杨，大我八、九岁，其事可以罗列一箩筐，从谈笑者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对老杨的态度褒贬不一，我知道别人的说笑里肯定添油加醋并融进了自己的感情色彩，评价并不一定正确，由于我没有和杨海春正面接触，并不了解其人其事，所以我只是静静地听，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听人说，杨海春不认生，很热情，见过一面的人就像自己的老朋友一样，什么话都说，从来不隐讳什么，我觉得这人很有意思，想早点认识他。
　　 杨海春是外地人，在一家小单位上班，由于他嘴上不忌讳，常常惹的人不高兴，有时还发生误会产生摩擦，因此单位里好多人都不搭理他，他很孤单，正是这个缘故，他常来我们这里玩，一来二去，我们认识了。
　　 杨海春有个爱好，每天早早起床锻炼身体，这对我诱惑很大，我想和他一样每天锻炼，他听后毫不犹豫地保证每天来叫我起床，我正是从这时开始了解他了。
　　 杨海春最大的特点就是爱侃，不管认识与否，逢人就侃，就像故交一般，毫无设防，所以，初次接触他的人都说这人不赖。杨海春讨人喜欢，他热心，爱帮助别人做点事，单位里发了什么东西总爱分散一些给大家，也赢得一些人的赞誉。
　　 杨海春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吹，最爱吹的就是自己的亲戚，表弟是某军的参谋长，如何正直如何有前途，妹夫是某重点工程的工程师，如何有钱如何有学问，说自己要是找他们办事，一准办好。要是谁敢惹他，打个电话，表弟就能给他出气，要是用钱，打个招呼，妹夫就开车送来，萍水相逢的人或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老杨有背景，但是听多了，就能听出他话中的漏洞。熟悉他的人故意刁难地问，老杨，你的背景那么好，怎么不调个好地方去工作？还有的问，杨海春，你的参谋长表弟那样正直，能为你出气？那不成了军阀了？杨海春这时总是哈哈一笑，转移话题去侃别的事情，大家会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
　　 杨海春最爱提的就是自己的工资，在这个小地方，他的工资待遇还算不错，一月能开三千多块，农村里的小媳妇老太婆都羡慕的不行，别的单位的工作人员也没有他高，这越发使得他得意忘形，当听说他们单位涨工资时，他就到处宣传说自己工资得到五千多了，弄得大家都知道杨海春是这里工资最高的人，有一次，我无意看到了他的工资表，还是三千多，问他，你不是开五千多吗？他说那一千多还没能涨上呢。又问他什么时候能涨上？他不高兴地说，还不知道涨不涨呢，鬼才知道！看我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马上提醒我，别乱说啊！
　　 杨海春第二大毛病就是色，看见女人就走不动，小眼睛盯着女人会审视个够，然后就主动搭讪，总能寻找到一个女人爱听的话题来侃，刚开始侃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表现出温文尔雅的儒将风度，聊多了熟悉了，就露出了庐山真面貌了，这时，杨海春就会说出黄话，害羞的女人就骂他不正经，疏远他；寂寞的女人就会继续逗他说出更黄的话，寻得开心，打发孤独。所以，女人中有人说老杨人不错，有人说老杨老流氓。
　　 单位里的女士们都不搭理他，他上班就一言不发，最近来了个活泼的女孩，他的话突然就多了起来，而且知道关心起女人来了，单位里的人都说他打女人的主意，而那女人也是满不在乎，弄得女人和女人之间闹矛盾，终于有一回，那女人和老杨因说黄话爆发了一次战争，大家都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活该！
　　 杨海春见熟人打招呼总是说：老鸟，吃了吗？和上了岁数的人说话总是离不开：那东西还行吗？或者说，经常战败吧？因为这话，他挨了一次揍，但他仍不思悔改。
　　 和杨海春接触多了，知道他说话不分对象和场合，弄得人下不了台，我常常说他，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要有个分寸，他总是说，还“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呢”，不像你们文绉绉、小心小胆的，我是大老粗，没人忌讳的！
　　 但是，人们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讨厌他的人仍然很多，尤其是他给女人说黄话，好多男人都骂他，都说他把女人教坏了，杨海春辩解道：说是说做是做，我只说不做，你们只做不说，伪君子！
　　 杨海春是知青下乡留在这里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嘴里的话一套一套的，尤其是学来的市井语言更是经典，什么“送货要硬的，当官要正的，用人要楞的”等语言，含义都非常深刻，见我茫然，便急切地给我解释，当我说出这句话更深刻的含义时，他立刻佩服得五体投地，伸出大拇指说，还是科班出身的，厉害！
　　 杨海春常常故意问一些他已经知道答案的古怪问题，借此来考察我的能力，当我回答不上来时，他就粗声粗气地奚落我：还上过大学呢，连这些都不知道，怎么混的？
　　 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他到底是佩服我还是鄙视我！
　　 夏天的早上，我们去散步，突然发现路边多了很多养蜂人，帐篷一个挨一个，都是外地人，杨海春停下脚步就主动给他们打招呼，边说边往帐篷里瞅，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我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发现一个年轻女孩在洗脸，我知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催促他赶紧走，杨海春把小眼一瞪，说，急什么？接着就坐下来问起那女孩来，当得知女孩是养蜂人的女儿时，老杨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天南海北地侃起自己如何如何，问女孩怎么怎么，女孩听到问她的情况，就搬条板凳坐在老杨的身边做自我介绍，并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杨，看得老杨心花怒放，浑身舒坦。我从女孩的无遮拦的话语中发现她神经不太正常，就给老杨悄悄使眼色，老杨不理不睬，一副兴奋的样子，完全沉浸在女孩营造的童话之中。临走的时候对女孩和养蜂人说，有什么困难找我们，并指着我说，这是我们这里的头头，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找他说。说的我脸好红。
　　 第二天早上散步，老杨又到另一家养蜂人那里侃，这家主人在忙，媳妇主动和老杨说话，看这中年妇女并不是很懦弱的人，杨海春说不过她，就变着招数用自己的地位来压她，当她问老杨在这里做什么时，杨海春指着旁边的部队说，在这里瞎混，又一次指着我说，戴眼镜的是我们的首长，是正师级，我是副团级，在他的领导下，只听首长的话，其余的我一概不鸟。那媳妇笑了笑说，看你岁数大，白白胖胖的倒像是首长，杨海春激动地说，你能看出来？
　　 杨海春顺着台阶就开始侃自己的参谋长表弟了，说自己调到这里当首长全仗着表弟，只是自己是粗人，没文化才瞎混，要不然早到军委工作了。听着杨海春一本正经地瞎侃，我和那媳妇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老杨的所做所为，弄得大家很开心，但也弄得大家很恼火，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只好说，杨海春真他妈的粗人啊！
　　
　　 二、我的迂友
　　 我有一高中同学，为人憨厚，待人热情，就是有点迂，也许是书念的太多的缘故吧，但是他在高中时连续复习了几年，仍然没有考上大学，说他笨也不算过火，本来他连高中就没考上，是找熟人才上的，上了高中功课跟不上，他就花费大量时间请教别人，真是做到了不耻下问，但是他脑筋不开窍，一个简单的问题需要讲解几遍他才勉强听懂，给他讲题的人很烦他，却碍于面子无法说，况且，他请教问题时那种诚恳的态度让人不忍心，老师又树他为勤学好问的典型，因此，同学们都尽量躲着他，一旦问谁问题，谁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陪他，内心却暗暗叫苦！也难怪，在那个分数竞争的年代，人人都怕落后，给他讲题，无非就是浪费自己的时间，谁舍得呀？
　　 我的迂友却有一种锲而不舍的学习劲头，他相信勤能补拙，因此他每天要坚持学习到晚上十一点钟，但由于学习方法不当，白天上课无精打采，用他的话说，上课像腾云驾雾，由于他每天这样学习，不注意锻炼身体，体质不断下降，最后得了神经衰弱的毛病，他的成绩一直上不去，每次考试都是倒数第一。第一年高考离分数线300多分，他又复习了一年，第二年高考离分数线200多分，第三年，第四年,高考离分数线越来越近，他好象看到了希望，学习上更加卖命，但是最后一次高考离分数线却差得多了，这对他打击太大，他的哥哥说他不是学习的料，天生就是贱命，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由于他年龄越来越大，加上家庭经济困难，在家长的臭骂下，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学校，从此他的大学梦就破灭了。
　　 由于他久在学校，一点社会知识都没有，进入社会后简直就成了大街小巷的笑料，见了人不会打招呼，去了地不会种田，向邻居借东西张不开口，邻居大嫂们开玩笑问他怎么考不上大学呀？是不是在学校里谈对象了，他不屑一辩，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羞得抬不起头，可是和孩子们一谈起学习的事他却滔滔不绝，大家都笑他痴！
　　 由于我和他是一个村的，在高中时我就很同情他的遭遇，理解他的心情，常常帮他说话，走进社会后，在村里也没有朋友，经常独来独往，心中的闷气无处宣泄，因此，他经常在我回家的时候来我家里玩，但是仍然脱不了迂腐味，每次来我家里玩，在客厅里说会话后总要进我的卧室翻我们的东西，老婆讨厌他这种行为，含蓄地说过他，他却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都是好朋友，不要把这点小事看得太重了！"后来老婆怕他再进，在他来时就把卧室门锁上，他又不理解地说："怕我偷你们东西呀？"弄得我们哭笑不得，害得老婆说："你怎么交这么个朋友？"
　　 我们的儿子刚出生的第一年，大年初一他来我家玩，谈了好长时间话，他说要走，我们准备送他时，他又迟迟不走，我们只好又重新坐下陪他，又默默地坐了半个小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一本正经地说："过年了，该给孩子压岁钱，可是孩子又不在家，只好烦请你们转交给他。"这时我们才知道他迟迟不走的原因。他走后，老婆打开卧室门，看着熟睡的儿子，把五元钱塞到我手里，开玩笑说："烦请你把钱转交给你的孩子吧！"继而我们大笑起来。
　　 我的迂友30多岁了一直没说上媳妇，在家里人的威逼下，只好和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组建了家庭，一年后，孩子出生了，按惯例，大年初一，他和老婆又来我家玩，我们都对他老婆不了解，很客气地对待他们，没想到他老婆却在他之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整个下午只有他老婆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我们连接个话头的机会都没有。我的儿子从外面跑回家，他老婆也和他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给我儿子，他眼睛不眨地看着我儿子接过钱后说："你把钱攒起来存银行，将来上大学时用得着！"我儿子不理他，转身就拿钱买东西去了。老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20元钱塞进他孩子的衣服里，他老婆赶紧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我的迂友一看见是20元钱就立刻说："我们给你孩子五元，你们给我孩子20元，这不公平！"说着非要他老婆再掏出15元钱给我儿子，而他老婆却舍不得往外掏，他们就吵起来，弄得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迂友虽然有点迂腐，但是生活上却精打细算，他进入社会第三年就托人介绍进了一家私人工厂，当时的效益还算不错，十五年之后他攒下了一笔钱，想盖新房，他老丈人就是搞建筑的，在他老婆的哀求下，老丈人带着建筑队来了，开始时他出钱很利索，当工程进入装修阶段时，他的积蓄快花完了，他拿着剩余的钱死活不出了，老丈人问他要钱买建筑材料，他说："没钱了，你给我垫吧！"老丈人在女儿的哀求下，出钱给他简单装修了，他私下里和我说："如果不是我用计，房子盖起来，钱也花光了，现在好了，又有新房又有钱花了！"我哈哈一笑，想：我的迂友其实不迂呀！是不是和精明的老婆过一家就变精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