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圣诞节很清冷。茹说她已经躺在医院三天了。三天前，她被推到了这个清冷的医院，打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我问她怎么一个人，他对象呢？她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小五已经不需要我了，他有了新的一切。茹说这话时眼睛闪着光，烟圈漂浮在空气中，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味道……
　　 那年高中，我们都是一群孩子，穿着一样被我们嘲笑成秋衣秋裤的校服在校园里奔跑，呼吸，微笑。谁也说不清缘分是什么，为什么缘分让我们相遇，然后把我们生生拉开，拉成一个个属于自己的人生。我有肾病，身体比平常人弱很多，一到冬天就感冒的不行。当时的我们，天真而年少。女生永远那么单纯，单纯到明明玩得很好伙伴，会因为别人的一些闲言碎语把你隔离开。被隔离开的我，就像得了非典的病人，一个人走，一个人玩，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散步。下课后，漫长的回家路只有我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我们就是这样，明明脆弱的可怕，还要装作不在乎与他们打招呼，客气的问答后，换来更多的沉默。
　　 小五是第一个注意我的男生。他总是坐在教室的角落，上课睡觉，下课跑出去打打架，抽抽烟，然后窝在教室里回来继续睡。他说我的眼睛很好看，他说我有一种忧郁的气质。他会早上偷偷给我带早餐，然后从窗户外边送过来，然后又一溜烟的去找他的兄弟们逃课去。那个冬天很冷，他会每天等我下课，然后推个单车送我回家。第一次的拥抱，我像只猫一样蜷在他的怀里，被他1.8的身体尽情掩埋。我们的初吻，晚自习后篮球场上兴奋又激动地脸红。当时多么单纯，可单纯的是我，不是他。女生们都说他很坏，打架斗殴无所不干。要我远离他。我有点怕，我怕我会爱上他，一旦爱上不能自拔。他是冬日里的阳光，他是多么优秀，刻章、国画、书法无所不精。他说他以后会娶我。女生啊，一旦爱，就全爱；一旦信，就全信。我们一起偷着在早自习时间去喝奶茶，一起逃课去压马路。忧郁的爱情，如果说已经开始了，总会有结束的时候。
　　 其实他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他会带我到他的房子吃他做的饭，他弟便会跑过来叫我嫂子。然后，会看见他拿着勺子满院追他弟弟的场景，每次他这样，我都会“咯咯”的开心好一阵子。幸福是什么？大概不多如此吧。
　　 北方的冬天干干的，即使没风，也会把人冻得牙齿打颤。我一直认为我的十八岁生日会跟往年一样悄无声息地过去，没人知道，最好也不让人知道。生日那天，他说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也没问去哪便一口气答应了。他带着我，去了我们小城里最大的宾馆。一路上他哼着歌，眉开眼笑。好像生日的是他，不是我。然后，被他带到房间，关门，开灯。满屋的气球，十八束玫瑰，大大的生日蛋糕。他像熊一样抱起了我，转了一圈，然后狠狠地亲了我。我终于听到他宛如天籁的声音：“宝贝，生日快乐，以后的以后，我都会陪你过。”我哭了，狠狠地抱住他，可是，亲爱的，以后的以后，你还会在我身边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的夜晚，我十八岁生日，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后来的后来，他抱着我，亲着我，吻着我满是泪的脸，他说宝贝不哭，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让你永远守在我身边。誓言本来就不该信，一旦说出来，变成了日后的食言。男人的爱就像做爱一样，对女人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女人都是慢热型，等她来了热情爱上你的时候，并且越来越爱的时候，你已经拍屁股准备走人。所以说，刚开始男人不理解女人为什么还不接受他的爱，最后女人都哭着说男人怎么都不爱他了。
　　 花照常开。叶照常落。我们已经快两年了。第二年高考，我们都以很平常的分数去了自己向往的城市。我来到杭州，这个曾经和好姐妹一起法式要来的城市，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他上了更遥远的兰州。杭州的天气很好，空气中带着湿湿的味道。她说她在兰州很好，当上了学生干部，领导了奖学金，入了党。他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我奋斗。我像个小女人一样幻想着我们以后的日子，幻想着以后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依旧可以让你抱着叫宝贝。他说我们来个约定，咱们一年别见面，我要为你奋斗一年。我说好，我等你。
　　 我真的会等你。可是，物是人非。
　　 我买了个日历，每天推算着日子，为他学会了化妆，为他学会了做饭，到第366天时，我要给他送分惊喜。日子过得很快，流水一样。那一天，我赶紧买了去兰州的车票，从杭州坐了两天火车，害怕又欣喜地去见他。我怕我因为见他而两夜未眠的熊猫眼会被他看见，我怕我在他面前不知所措，我怕刚化的妆会晕染。我忐忑的给他打电话叫他来接我，他愣了足有两分钟，然后淡淡的说自己打车过来吧。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只是没准备好见我而已。
　　 车停到了他们学校门口，他已经懒懒的等候在校门口，他说你怎么来了，语气冷静生闷。我慌了神，我怕惹了他，我怕我没经他同意耍小性子来兰州给他添乱。呵呵，365天了。一年了哦，我这才跑过来见你的，我乖不。他没说话，直接拉着我去了他的房子。他的地方很乱，乱到床单揉的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斑驳的污渍，乱到两只碗乱扔着，乱到桌子上的口红来不及收拾，桌角的避孕套来不及放。女人的心死只是一瞬间，时间短到来不及呼吸。他所谓的一年的拼搏原来是这。原来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比不上这么几百天。我想起了那么多个晚自习陪他一起上逃课，那么多个早晨陪他一起喝奶茶，那么多个中午吃他做的饭...他有点局促，忙笨手笨脚的收拾起来，我装作很开心，帮他扫地，帮他拖地洗碗，假装着满不在乎的说着安慰他的话。他尴尬的应付，除了说是，剩下的只是沉默。那天，他买了很多啤酒在床头一瓶一瓶得喝，然后一声不响的把我压在他身下……
　　 够了，我已经忍够了。第二天早上趁他上课时我走了，带着满身的疲惫，心在滴泪，只是他看不到。我帮他准备了午餐，洗了那个肮脏的可以的床单。我想着他会回头的，我会一直等他，直到他最终离我而去。
　　 回到杭州，每天我会按时给他发短信，提醒他吃早饭，提醒他穿暖。一个月之后，我的大姨妈没来，我慌了神去医院，然后拨通他电话，还好，他接了。亲爱的，我怀孕了。他沉默了好久，然后低沉着，这是我的吗？我快哭了，怎么不是你的。电话那头又一阵沉默，去医院做掉吧，我还忙，先挂了。容不得我喘息，他把我推进了深渊。我努力抬头看着天空，这样不至于眼泪掉下来。
　　 三天后，医生从我身体里把那个未成形的血肉取了出来，我亲爱的小宝宝，可是我不能要你，你是他的种。
　　 躺在病床上，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一切安好，勿念。许久，他回了过来，拜托不要缠着我了，我这么优秀，好多女生排队追我，真搞不懂你这么麻烦。
　　 原来，他也早已经把我驱逐出境了。
　　 好吧，祝你幸福，我无话可说。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
　　 亲爱的，我不恨你，爱情的最后，如果注定一个人要受伤，那么，宁可是我，也不希望是你，因为我心疼你。
　　 亲爱的，谢谢你陪我走了一段旅程，剩下的路该自己走了。而我们终究会在某一路口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亲爱的，忘了告诉你，那天见到你时，你变得壮了。我喜欢壮壮的你，至少那样，我会知道没了我，别人会比我把你照顾的更好。
　　 亲爱的，离开你后，心突然很疼，只不过，伤口总会痊愈，只是伤疤依旧显眼。
　　 亲爱的，你会不会，在某个冬日，或者某个夜晚，偶尔的想想我。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亲爱的，后天我生日，二十一了，多美的青春年华。你说过以后会陪我过的，可是你已经走远了，我该怎样过？
　　 亲爱的，最后允许我叫你一次亲爱的，再见，再也不见。
　　 昔日誓白首，今已忘君言。君心流水不回首，不羡萧郎枕边人。
　　 茹说完了，又点了根烟，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姐们，你知道吗，我只想对他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