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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专栏·石影无痕】瘤变(续)13-16


作者:樊子 举人,4504.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07发表时间:2009-02-21 22:15:51

我是女人
  
  
  
   13、我看着他从宁文的身边开车离开,那时他还好好的。可是,几乎只过了一个半天,我宁愿这半天比一天还少,但是却只有半天,我的幸福也只有半天。一个下午以后,他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出事,那个十字路口,那个噩梦变为现实的地方,我仍然心有余悸。我在想,上帝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一个女人呢?虽然或者他已经正从死亡的边陲线上挣扎过来,在那眩目的手术灯下慢慢恢复心跳,他还是属于这个世界,但我的心里仍然后怕不已。
  
   我抚摸着枕在我膝盖上睡熟的儿子的头,惊奇地发现他发丛中居然有白发。这白发仿佛是突然之间冒出来地,一点点脱掉那黑色的外衣,万黑之中一点白,是那样的刺眼。他终于逃脱噩梦睡着了,可是,我却仿佛一个罪人般无法宽恕自己的又一罪过。我还在努力替自己找寻安慰,因此我不断地预想,不断地假设许多事实不会发生的可能。如果那辆别克轿车的司机能看看他的后视镜,如果他不在那个路口拐右行,如果我不出现在那个十字路口,或者我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出现,这出惨剧会被我亲眼见证吗?我目睹的是什么,是支离破碎,还是血肉模糊。我和宁文的对话进行得那样融洽,这几乎就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一个三口之家的幸福,我只要再努力一点,说不定我就收获这幸福。但是,偏偏这个时候,上帝一点也不眷顾我,他在我希望正在发芽的时候,用一把刀子把芽削去了。我从一团希望之中跌落到一池绝望之冰,这个可怜的玩笑让我经历水深火热,而且是一瞬间。如果,如果,车里的那个人是我呢?
  
   我只剩下目瞪口呆,几乎把刺耳的刹车声音都滤过了,我看见,他连人带车被那辆轿车推向一个花坛,车门被挤压得严重变形,就在一阵哐啷声中,窗玻璃全部破碎瓦解,散落到车厢里面和路面上。肇事司机没有熄火,只是换挡、倒车、打转方向盘、换挡、踩住油门、迅速逃窜。
  
   我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如羽毛一般,一阵风吹过,我就站立不住身体向前倾倒,膝盖不自主的哆嗦着弯曲,我没有匍倒在地,我的手臂帮助了我,但是下半身已经麻木,舒软着,那冰凉的柏油路面把一种死人一样的寒冷透过手掌的掌纹渗透到我的血液里面,迅速冻僵了每一个元细胞。心脏在不断地跳动着,这也许不仅是我,他也一样,一个死人临死前心脏总是会突然跳动得很快。我想喊出什么,喊出我的惊惧和恐慌,喊出我的怯弱和害怕,可是,对着已经凝滞不动的空气,我像哑子一般什么也没能喊出,只有张大的嘴在呜哩哗啦。泪水如决堤般缓缓地淹没我的脸,浸湿了一切,包括依旧繁忙的街道。
  
  
  
  
  
   14、老久,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用无助的眼神寻求着施舍,没有谁理会一个突然坐下来的女人,更没有谁去理解她的哭泣。他们更关心那个出车祸的人,他们在向我丈夫靠拢,但是,又有谁比我更着急他的死活呢?我起不来,浑身仿佛被冻结般地麻木,我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身体抽搐着,不自觉地在一个幻想中走出去拨开了众人,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
  
   但是,那也只是想,许久我都没有做出任何有益于帮助他逃脱死亡的事,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流泪和等待身体解禁。我的脑子里蹦出了许多离奇古怪的想法,我一会想,如果他真地死了,我指靠谁去过日子,我将怎样继续生活下去。我那么需要他,依赖着他,如果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不死,我能摆脱那种单调频繁和重复?我能忍受他长期持久的缄默?要是,万一,他不能变回和正常时候的一样呢?后遗症,植物人?该死,我为什么要想这些呢?不,他一定得活着,他还有宁文呢,我们的儿子,我们母子都指靠着他呢?他不能死,而且必须活得好好的,他是我们的希望。我努力的肯定自己,身体终于复苏,心存侥幸无法让我面对事实,我必须正视一切,他可是我爱的人啊!
  
  
  
  
  
   15、他被人们从撬开的车门里抬了出来,身体一直在发抖,嘴里涌出大量的白沫,白沫以后是血,浓浓的血,新鲜的血,一种原始的腥味逼迫着我呕吐。他的身体被放平在一张大雨布上,脸部大面积淤清和碎玻璃茬子划开的小口。发梢上滴着血,额顶一定已经破了,额头上插着一只三角形的玻璃,正被拔出来,那玻璃在阳光下把他的血也展示得格外透明,如水一般地流淌着,糊满了整个脸部。眼睛里只有一丝微茫的光线在开闭着询问。鼻翼颤动着,迅速地呼吸,剧烈的气喘声。嘴角已经咬破,牙齿绷得紧紧地,由于忍受疼痛而上下错动,清晰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耳中。他的耳根处也已经往外渗血。他几乎是被血包住了,袖口和裤腿处都往外滴血,那血于地面地洼处迅速集结汇成一条鲜艳的小河,异常夺目。
  
   这是个让人惊讶的人,他明明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但是他已经因为骨折无法合拢的手指依然在血液里摸索着,腿在不自主往上收缩,借此减轻疼痛。但由于胫骨骨折,只能尽可能蜷起来,却无法再做更多动作。衣物基本被玻璃碎片划破,衣兜里都装满了玻璃碎片,衣服褶皱得厉害,嵌进凹陷的骨窝。内里的衣物已经被汗水和血水一起染透,拨开他的外衣,他身体的瘦弱的骨骼纹理以红色的显影被标示出来。
  
  
  
   16、我又害怕了,我从人群的后面冲过来,但是看到这一切我又害怕了。我吓坏了,终于能喊出声来,救命啊,救命啊,麻烦你们救救他。你们看,他的手还能动,他还鼻子还有呼吸,他还活着,麻烦你们救救他。我捧着他的脸,和自己的脸贴在一块,我已经没有什么顾及了,我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体,我对他说,不要紧地,不要紧地,你会没事的,我们还没领结婚证了,我们还没举行婚礼呢?我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但是现在我必须要求你答应我,你不能丢下我们母子,绝不能。我失声恸哭,外界一切的声音我都听不到了,我感觉有人在拉我,但是我就是抱着他不放。我说了许多已经记不清的话,等我醒来,我已经在病床上了。
  
   好半天我都无法平静,病室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心里感到害怕。我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他:我的丈夫呢?我的丈夫是死是活。于是,我大喊起来,我在哪,我在哪,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我以为我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我将要与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彻底分开了,我闹起来,把枕头拼命抄起来,拼命地摔打,这一下拉掉手上的针管,把挂在架子的葡糖糖的瓶子拉下来打碎,这一声哗啦终于让我看清了光线,看清了从窗户外射进来若隐若现的光,我清醒了过来。等护士过来,我道了歉,并详细询问护士,知道他已经在手术室了。守在手术室的门口,我终于忍不住给宁文的宿舍挂了电话,因为我还害怕,我太怕了,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一看见宁文我就后悔了,后悔不应该把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带入一场痛苦,我竟然是那样自私,连一个孩子也没有放过,为了不让自己一个人承受,我把他牵扯进来,让他不能置身事外,让他十五岁的心灵就承担一次更大的挫动。我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啊,他带着黑眼圈,带着一脸的苍白,老半天才从嘴里哆嗦出几个字来,爸爸呢,爸爸在哪里?我指了指手术室,那里还亮着灯,这灯从傍晚到现在就没有熄过,那里面是这样一个让人担忧的世界啊!他几乎不说什么,手握成拳头攥得紧紧地,好似也在克制自己一样。突然,他就像一头失控的小兽一样,冲过去,嘴里大喊着:爸爸!我冲过去,在他还没跑出多远,一把拦腰抱住他。他哭起来,像许久都没哭过一样的哭得酣畅淋漓。一个护士过来了,大声说道:这里是手术室,要安静!是的,要安静,只有安静,他们才能救我的丈夫。我几乎是把宁文拖出去的,这孩子在我怀里左冲右撞,不断地挥舞着石头一样的拳头用力地砸着我的胸口。他重了,他比五岁那会重多了,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抱他。他在责怪我,他说,你还我的爸爸,还我的爸爸。是啊,我拿什么还给他呢?我只能说,没事的,爸爸会没事的,爸爸很爱你,他会没事的。好半天,一切在平静下来,他的眼睛里已经哭出蜘蛛网一样的鲜红的血丝来。我安抚着他,劝慰着他,最后这孩子冷静了。他一下子变得坚韧起来,异常决绝地说,阿姨,你放开我,我不哭了。我还是不敢松手。他又说,阿姨,我不哭,我听你的,爸爸说过要做个男子汉,要勇敢。于是,我放开他,我们在医院外呆了很久,直到风吹干了我湿润的眼睛。宁文说,阿姨,我们去等爸爸吧,爸爸醒了,会因为看不到我们而着急的。我好像重新变成了孩子,一切听他的,我们来到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着。又是好半天,直到他发出呓语般的声音,我才知道他依旧是个孩子。他说,我困!我说,在阿姨膝盖上睡吧!他就这样终于安静地睡熟了,而我搅扰的心却一刻也平静不下来。天啊,我这个坏女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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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几章节,将她面对他遭车祸时的心理描写,将一个无助的女人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读者的心理,细腻的心理变化成功地塑造了小说人物的形象。爱,和亲情,面对灾祸,一夜成长;那些徘徊着的隔阂一下子给打破,剩下的是紧紧抓住家庭幸福,不被它遛走。剩下的,让我们为他祈祷吧。【编辑:闲云靖雨】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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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闲云靖雨        2009-02-21 22:24:36
  剩下的,让我们为他祈祷吧。
是个人
2 楼        文友:蓝雨轩156        2009-02-22 08:34:18
  问好石头,加油。
想念,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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